郑泽宇 黄恒青
“阳结”便秘,即胃肠热实,燥火壅结以致腑气不通,进而出现大便不通。汉代医家张仲景在治疗“阳结”便秘方面开创了多种剂型——如汤剂、丸剂、栓剂。通过研习《伤寒论》,在临床中活用古方古法,不仅可以提高临床治疗效果,还有助于中医经典的传承。下面笔者就其从阳明经论治便秘展开讨论。
大、小、调胃三承气汤,均属寒下类方剂,为仲师下法的代表方。若辨证准确,用之效如桴鼓;若辨证有偏差,非但无效,反而会出现腹痛、泄泻等不良反应。
1.1 大承气汤治疗阳明热实之重证大承气汤由大黄四两(酒洗),厚朴半斤(炙,去皮),枳实五枚(炙),芒硝三合组成。《伤寒论》中论述大承气汤的条文共计19条,提出有燥屎者6条, 不大便4条,大便硬3条,大便难2条,腹满5条,燥屎内结而致自利清水1条, 未提及消化道症状者4条[1]。由此可见其主要用于阳明热实证。大承气汤所治的阳明热实证,其病例特点为无形邪热与有形糟粕互结,宿食病见内积郁而化热,阳明腑实证为邪热内结而致实,均属于热实之证的表现。且在《医宗金鉴·订正伤寒论注》中,吴谦强调了两点: 一是热结于内可见痞满燥实;二是大承气汤既能泻下导滞,还能通腑泄热。因此,大承气汤证中热证与实证二者缺一不可[2]。方中以大黄为君,以泻热通便,荡涤积热。芒硝为臣,以助大黄泻热通便,并能软坚润燥,二药相须为用,增强峻下热结之功;积滞内阻,腑气不通,以厚朴、枳实相伍共奏行气消痞,除满消胀之用,并助硝、黄推荡积滞以加速热结外出,共为佐使。四药相合,共奏攻下实热、荡涤燥结、急下存阴之效。所以在临床中运用本方时,须注意中病即止,勿使攻下太过从而耗伤正气,所以仲师告诫后世须“得下余勿服”“若一服利,则止后服”,实为妙哉。
1.2 小承气汤治疗阳明热实之轻证小承气汤由大黄四两,厚朴二两(炙,去皮),枳实三枚(大者,炙)组成。本方从大承气汤方中去芒硝,减用枳实、厚朴之剂量而得,说明攻积泄下之力较大承气汤缓和。《伤寒杂病论》中论述小承气汤证的条文共7条,主要以泄热通便为目的,用于阳明热实之轻证。小承气汤证之“轻”相对于大承气汤证之“重”, 可从以下几点辨析:1)神志症状表现较轻,小承气汤证虽也可见谵语或心烦等心神受扰等证,但尚未到独语如见鬼状的程度,说明热势不盛,心阴耗损尚轻。2)便秘时间较短,小承气汤证一般为五六日,而大承气汤证可达七日以上。3)便秘程度较轻,小承气汤证一般称之为“大便硬”,而在大承气汤证中在大多数情况下称之为“燥屎”。大便硬是指便中含水分较少,状如条索状,排便不十分困难,而燥屎中含水分极少,便如球状,以“枚”计量,排便更为困难。4)腹部症状表现也较轻。小承气汤证一般称为心下硬、腹大满而不通等,尚未达大承气汤证中指的腹满痛、绕脐痛的程度[2]。小承气汤治疗阳明实热之轻证,临床中常以心烦、潮热、谵语、腹胀满、大便不通为基本特征。根据小承气汤的适应证,其服用方法可分为2种,一者当阳明热实相结,而热实证轻时,若初服即见便通,可适量而止,若大便仍未通,可饮尽一剂,以便通为度;二者当阳明里热炽盛,见到大便硬结,但病者脉尚弱者,切莫不可与之大承气汤服用,只可小承气汤“少少与服之”,和胃通腑。或者当对病证尚不明确是否可用大承气汤泻下攻积之时,可用小承气汤“少少服之”以探之[3]。
1.3 调胃承气汤治疗阳明热结而未实证调胃承气汤由甘草二两(炙),芒硝半斤,大黄四2组成。本方由大承气汤去枳实、厚朴,增加芒硝剂量,并加用性味甘温之炙甘草而得。仲景论述调胃承气汤证者共8条。成无己在《注解伤寒论》云:“阳明病,不吐不下心烦,即是胃有郁热也,与调胃承气汤以下郁热。”在《温病条辨》中该方可用于胃热发斑,而近代医家朱肱[4]、秦之桢[5]则认为伤寒发斑的病因是胃有积热,张宁[6]认为本方对消渴之胃热亢盛证有良好效果,可用于治疗胃热齿痛、咽喉肿痛等证,朱惠军[7]等临床试验证明本方在治疗胃肠积热型口臭疗效较优。由此观之,本方主要作用是泄热,辅以泻下,与大小承气汤专于泻下宿食、积滞者明显不同。可见,用调胃承气汤治疗阳明热结而未实,导胃中郁热下行,是为共识。
通过对三承气汤的分析比较,凡可见阳明热结而未实者,多用调胃承气汤以清泻热邪,对于阳明热实已成且重者当用大承气汤以攻泄燥实,而热实互结较为轻者可选用小承气汤以轻泄热结。对《伤寒论》中三承气汤的理解和运用,要有动态且清晰的辨证思维,并在临床中依据具体病情的变化而灵活应用。
“脾约证”首见于《伤寒论》第247条: “趺阳脉浮而涩,浮则胃气强,涩则小便数,浮涩相搏,大便则硬,其脾为约,麻子仁丸主之。”纵观历代医家对“脾约证”的理解各持所见,而金代医家成无己对脾约的认识对后世影响最大,其将“脾约”概括成“胃强脾弱”的解释被后世广泛接受。
2.1 病因病机麻子仁丸乃为胃强脾弱所设。趺阳者,脾胃之脉也。脉浮为阳,胃气乃强;脉涩为阴,知脾为约。《伤寒明理论》[8]提及: “约者,俭约之约,又约束之约。” 《黄帝内经》云:“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是脾主于为胃行其津液者也。”由此认为,饮入水谷精微之物,经过脾胃的运化输布,取其精华,而弃其糟粕,由大肠传送而出,便可形成粪便。若胃肠功能正常,则大便通畅;若大肠通降功能、脾升清与胃通降等功能失调,就会导致便秘的形成。而大肠正常的传导功能又赖于肺、脾发挥其生理特性。肺主气,司呼吸;脾主运化,为气血生化之源。肺与大肠互为表里,故肺与大肠的传导功能联系更为紧密。若热邪犯肺,痰浊蕴肺或肺气亏虚,均可使大肠气机不畅,进而传导失常而出现便秘;若燥热搏结于内,胃强脾弱或津液亏耗而致肠道干涩,日久也可发为便秘。总的来说,其基本病机为气结与津亏,也恰符合《黄帝内经》中提及的“大肠主津”“肺与大肠相表里”之论。因此,我们对于该证型便秘的治疗原则是调气结、复津亏[9]。因此胃强脾弱,津液无以输布他腑,但输膀胱,以致小便数,肠道失于濡养,故见大便难,便予麻子仁丸润燥通便。
2.2 处方药用特点麻子仁丸中共有七味药,为小承气汤化裁而得。方中麻子仁为君润肠通便。杏仁为臣肃肺润肠,白芍养血敛阴,共为臣药。大黄味苦寒,可泻下通便,枳实味苦寒,厚朴味苦温,味苦者能泻能燥,三者相合,同为使药,共奏下气破结,除胃肠燥热之效。加之蜂蜜为使,润肠通便,以和诸药。肠润而热结得以化,津液还复,则大便利,小便少而愈。纵观本方,方中既有麻子仁、芍药、杏仁、蜂蜜濡养润肠来增阴液,又有枳实、厚朴、大黄下气通腑以行舟。可见仲师之组方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动静结合,收效颇妙。原文中提示虽然小便数、大便硬,但患者无出现明显腹痛、烦躁、谵语等热实证,较于承气汤证相比,可知其热实证较轻。在这种情况下,不必急于通腑泻下,荡涤热结,以免药用太过,反更耗伤津液,当予麻子仁丸,以图缓治。丸剂虽发挥疗效缓慢,但药力更为持久,是慢性、习惯性、顽固性病证最适宜的剂型。故麻子仁丸常用于产后、手术后、素体虚弱等阴津不足所致的大便困难。我们在临床中只有广义地理解了脾约证治,不单纯拘泥于“胃强脾弱”“脾阴不足”等证,方能扩展其用意,把握仲师用药的真正含义,从而将麻子仁丸在临床中广泛运用。
“导法”最早源于《伤寒论》中第233条: “阳明病,自汗出,若发汗,小便自利者,此为津液内竭,虽硬不可攻之,当须自欲大便,宜蜜煎导而通之。若土瓜根及大猪胆汁,皆可为导”。该病症是“胃家实”的一种表现形式,但又与承气汤证表现相异。蜜煎导及土瓜根、大猪胆汁灌肠这类治法开创了肛门纳药与直肠给药的先河,为后世灌肠之法的始祖。
3.1 病因病机由条文中可以看出若病已传阳明,自发汗出后,如果再用汗法治疗则会导致津液亏乏,加之小便自利,进而造成了津液内匮,无以濡养肠道,以致糟粕内结近魄门而坚涩难出[10]。此种类型的便秘本为津液亏虚,无承气汤证中明显的腹痛拒按,潮热,神昏,身热汗出等一派阳明热实内结之象,因此虽见大便硬而不可使用承气类方剂以峻下热结,须待胃肠中津液渐复,自欲大便而大便硬结难下之时,采用“导法”以引便外出。而原文中提及的土瓜根或大猪胆汁等,也可用于导下通便。
3.2 处方药用特色蜜煎导方方组简单,成分仅食蜜一味。白蜜味甘平以润滑,将液汁状的白蜜加热浓缩至黏稠如饴糖状,制成大小适当的栓剂,应用时,患者采取截石位或侧卧位,保持肛管具有一定的坡度,肛周可涂抹少许油剂以起润滑之用,后将栓剂纳入肛中,待肛管内温度将其融化后,白蜜可流向直肠,润滑肠道,引导流通,较为符合大肠的生理特性[10]。其法有三大益处,药物直达病所;软化结粪;诱发排便。仲师之“导法”不单纯是一种简便的疗法,更是一种“观其脉证,随证治之”的医学思想,将诸多繁杂的内容简化,便于后世医家学习。该方不仅可以软化结硬的粪便,还可以调整结肠功能,现代主要用于老年人便秘、习惯性便秘、产后便秘、术后便秘等。
通过研读《伤寒论》中阳明病篇,仲师对于便秘的治疗,既丰富了后世对于便秘的认识,又拓展了后世治疗便秘的思路,值得我们不断深思与学习。探究《伤寒论》治疗便秘三证,发掘其方药特色,不仅可指导我们在临床上对便秘的辨证施治,还有助于更为深入地领会仲师的学术思想,发展中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