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遗产保护的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在中国,因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人们对于文化遗产及其保护具有独特的见解。本文以梳理中国由古至今对于文化遗产的观点和看法为主要脉络,对于其中关于文化遗产的内容进行分析,以此探索中国人对于文化遗产保护的思考。
关键词:文化遗产保护;重道轻器;文献
文化遗产的概念自其诞生之日起便在不断延伸与完善,时至今日,这个概念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包含物质与非物质形式的文化传承,而在对待文化遗产这一问题的态度上,中国人都着深受传统思想观念的约束。
《论语·为政》中记载着这样一段文字,孔子的弟子子张曾问孔子:“十世可知也?”孔子回答:“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1]这段话所说的意思是,子张问孔子:“从此时算起,我们能预先知晓自此之后十代的礼仪制度吗?”孔子回答:“我们能知晓商代沿袭夏代的礼仪制度,关于其中已经废除和已经增加的内容我们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们也能知晓周代沿袭商代包括所废除的和所增加的礼仪制度。假如后世之人能全面继承周代礼仪制度并任用其政策治理国家,即使是过了一百代,我们也是可以预先知道的。”[2]从这段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对于遗产方面的思考,最明显的是对精神性遗产的重视超过了对物质性遗产的重视,孔子认为礼仪制度的发展是遵循社会繁衍的规律,可以继承和创新,外在的形式可能会变革,但内在的实质不会改变。“立权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与民革变者也。其不可变革者则有矣,亲亲也,尊尊也,长长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与变革者。”[3]这段话阐释出上到国家礼仪制度,下至民众衣食住行,都会随着朝代的变更而发生变化,而融入人们日常认知中的长幼尊卑、男女之异等观念则会一直流传下去,孔子这种对于内在性思想观念继承的观点,经汉代董仲舒的精心囊括,对于文化遗产保护观念在中国社会的产生和发展起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这种思想理念在后世逐渐形成了一种道器关系,也就是重道轻器的理念特点。《周易》中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4]显示出古人对于“道”和“器”这两个层面的看法,古人认为“道”是客观物质世界中始终存在的规律,任何事物就要遵循“道”的模式发展,其为永恒、不变的象征,而“器”只是“道”在各种形态下的表现载体,它可以随着外界的影响而发生改变,在这种观念中,不难看出古人更加关心历史的内在信息,而非其承载的模式。
孔子在编写《春秋》时对弟子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5]这段话深刻揭露了孔子对于文书史料记载的重视,将文献这类记载形式和服饰、制度等“器”区别对待,把文献当做历史另一种形式的见证者,这是孔子文化遗产保护理念中另一个突出的特点。孔子不但是一位极具时代影响力的思想家,亦是富有先进理念的教育家,他曾为了讲授需要,搜集鲁、周、宋、杞等故国的书籍文献,对它们重新整理编册,制定成《易》、《书》、《诗》、《礼》、《乐》、《春秋》六部文献,后世统称为“六经”[6],六经不仅是当时孔子传授学徒所用的教材,也是历代政府掌管的档案文献或宗庙保存的祭司记录[7],由此可见,六经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有档案性质[8]。《尚书》是夏、商、周三代史官所记录和保存的文告档案汇编,《诗》原是从民间采集而来的口述材料,后由乐官保存下来,转化作为文学艺术文献的汇编,《礼》则是礼官保存的档案文献汇编,《春秋》是孔子根据鲁史文献删减而成[9],《易》虽然多涉卦爻辞说,但其实质是关于周人占筮记录的汇编,亦属于档案形式的文献。孔子汇编六经,固然是出于教育目的,但六经蕴含的档案文献性质也随之体现出来,并经由后世之人传承,从而影响中国社会对待文化遗产的观念认同。孔子对此类档案性的文献特殊重视的态度与他重道轻器的理念虽有不同,但却不能因此而否定孔子将文献作为文化遗产重视的
思想。
汉高祖刘邦在灭掉秦朝后,萧何进入咸阳城的宫殿里并没有抢夺里面的金银珠宝,而是让人把保存文献的屋子封禁,将记载礼仪制度的文献全都藏起来,[10]从这可以看出,一个政权可以在武力中被摧毁,而它所代表的时代文化却不会断绝,文化所蕴含的继承关系使它在各个时代都具有连续性。
而在唐代以前,人们对于将文献作为档案性史料的认识并不全面,到了宋代编篡《唐志》,才于史部设立诏令奏议一类,清代人利用《明史纪事本末》编修《明史》,却没有用上内阁殿库里收藏的记录前朝史迹的文献,以致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明史》完成,民国时期北洋政府设馆编修清史,也没有很好的利用故宫里藏有的珍贵文献。对于在20世纪以前文献没有真正受到重视而参与文化学术的现象,梁启超曾言说“历代官署档案、汗牛充栋,其有关史迹者,千百中仅一二,而此一二或竟为他处所绝不能得……档案被人采入者,则附其书以传,其被摈汰者,则永永消灭;而去取得当与否,则视乎其人之史识,其极贵重之史料,被史家轻轻一抹而宣告死刑以终古者,殊不知凡几也。[11]”梁启超强调文献作为文字记录性史料档案的“唯一性”特征,在证史补缺方面具有珍贵的价值,他批判将史料文献“束之高阁,听其蠹朽”的处理方式,提出应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文献整理,丰富了文化遗产的内含元素,更以“董卓之乱,汉献西迁[12]”作为档案文献这类文化遗产保存经历的警示。
蔡元培认为“信史是要从档案中考核出来的”[13],文献应当作为历史研究的直接材料而得到人们的高度关注,他在当时就率先提出建立大规模专门性质的档案馆,主张著史和保存文献相结合,“当时之简”与“勒成删定之书”应予并重,只重视撰修史书,而不重视保管文献材料的做法会造成无考稽依据,“不足垂示”将来。蔡元培先生秉持著将文化遗产作为文化传承的一部分的思想观念,并且为保护当时以文献为传承载体的文化遗产而付出多番努力,将这种保护观念由此宣传扩大,继而唤起当时民众对于这类易毁载体文化遗产的重视,使社会各界重新审视关于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历史和现实。
由此可看出,在“重道轻器”观念的影响之下,无论是什么形式的外在,传承文化遗产中所包含的思想内涵始终是中国人对于文化遗产保护的主要目的,在这种“目的”指引下,中国在文化遗产保护上凸显的态度亦呈现出与西方截然不同的一面。
注释
[1]《论语·为政》第02章,第8页.
[2]喻学才:《孔子的遗产观》.华中建筑.2008年第26卷
[3]《礼记·大传》第16章,第31页.
[4]史宁中:《“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评析》,古代文明.2010年03期
[5]《论语·八佾》第03章,第14页.
[6]周予同:《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2页.
[7]方壮猷:《中国史概要》.中国文化服务社印行.1947年版第16页.
[8]赵彦昌:《论“六经皆档案”》.档案学通讯.2008-07-18.
[9]丁海斌:《论先秦文明与档案》.档案学通讯.1993年第5期.
[10]喻学才:《孔子的遗产观》.华中建筑.2008年第26卷
[11]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五种》,第93页.
[12]覃兆刿:《梁启超的档案观》.档案管理.1998-02-12.
[13]高叔平:《蔡元培史学论集》.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30页
作者简介
刘霄霞(1993-),女,硕士研究生,江西师范大学,研究方向:考古学及博物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