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对于自我主体情感的抒发是十分重视的,或而彰显或而隐秘,或而壮怀激烈或而悠悠噎噎。主体情感抒发是作者触物兴词,是作者对于人世浮沉的一种情感寄托,或于物象来表达人生之不如意,或直接铺陈直叙不加以任何象征使用,将内心情感毫无遗漏表达给世人,望怜倾听。李煜作为南唐一位皇帝,国势衰微,零落不堪。如枯叶即将凋零,却是毫无办法,他或许为政很失败,但是在词的抒发创作方面独树一帜。他的情感细腻深幽,令人久久不能忘怀。而这种极其细腻之情,主体情感表达十分含蓄隐匿,与王国维先生所说的“无我之境”十分相像。所以本文主要借用王国维先生的理论分析李煜词当中一种含蓄委婉的主题情感,从而看到这位曾经亡国之君内心深处隐匿的复杂情感。
关键词:无我之境 主题情感 含蓄委婉 隐匿
李煜作为一位亡国之君,在历史上背负了太多的骂名,有人说他懦弱无能,有人说他只知花天酒地,留恋宫娥,一副好色酒徒形象。但是往往忽略了他在词方面的影响力,很多学者非常讨厌五代以来积淀深厚的宫廷诗风,尤其花间词积弊犹厚,因为他们的绮丽奢华,艳俗粉脂。但是既然这种诗风能够存于文坛之上,且被许多人借鉴,那必定还是有它的优秀之处的,不能全然否定。李煜词中所流露的是一种深沉委婉,令人凄神哀怨的细腻情感。王国维先生曾经在《人间词话》中有过这样一种表达:“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所以我个人觉得“无我之境”是一种细腻的、深邃的、不容易察觉的主体情感,是作者委婉含蓄表达此刻内心心境的一种方式。李煜经过了浮浮沉沉,人世易分,曾经的雕栏玉砌与美轮美奂如今全然消逝,一国之君沦为阶下之囚,何等凄凉,所以他只能将这复杂情感悄然流露,只能隐藏了自己太多的愁绪。
一.命运悲切,人世凄苦的无奈隐匿
后主煜,字重光,南唐元宗子。仁孝,善属文,工书画,妙于音律。置澄心堂于内苑,引文士居其间。尝著杂说百篇,时人以为可继《典论》。这段文字见于二十四史之《宋史》之中,这段文字也不难看出李煜文学素养之高,对他的评价也是非常高的,那么为何在后来他却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呢?在李璟病逝之后,李煜在金陵登基,尊母亲钟氏为圣尊后,立妃周氏为皇后(大周后),封诸弟为王;并派中书侍郎冯延鲁入宋进贡,上表陈述南唐变故。宋太祖回赐诏书,派人前往南唐吊祭、恭贺李煜袭位。李璟有那么多的儿子,为何李煜偏偏会登基为帝呢?说来也是一场荒谬闹剧,缘于李煜重瞳,这在历史中是有记载的,就因为这个原因李璟觉得他一定不是凡人,一定有异于常人之处,只不过那个时代科技并没有如今这么发达,只是前面出了几个类似的人,大家就觉得这一定是伟大的人物的一种象征。根据上古一些神话记载,具有重瞳的人那肯定是圣人,有了这些神话传说做了伪证,那肯定李煜更加得到李璟信任。只可惜李煜一上台,留给他的便是一大推的事情,国家的势力十分有限,早在李璟在位之时就已经开始向大宋朝纳贡了,到了李煜这里自然也是避免不了的。可怜的李煜无心为帝,只想平凡的过完一生,写写词,与红粉佳人一起吟诗作对,把酒言欢,这或许就是他的愿望了吧。登基为帝之后他采取了降制示尊,尊奉宋廷,可还是没能免除了大宋铁骑的践踏。他的命运是无比悲哀的,生在帝王之家就决定了他一生的苦难,试想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他又会怎样呢?他会不会也和李白、杜甫、苏轼等人一样出名呢,无人知晓。他只有在词中悄悄表达出星星点点的愿望,词里充满了凄苦哀怨。如他的《乌夜啼》: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这首词李煜写的可谓是入骨三分了。躺在床上,帘外雨绵绵,忽然想到了这一生的凄苦悲痛,好似梦境一般,我已经沦落至此了,再也不想去留恋什么了。此時此刻心里万万千千的思虑,最终只是一句: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都市。这词中仿佛无限的哀愁,但是却好像又难以摸索,这诗人将自己的情感细腻的表达出来。再有《临江仙》: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这首词开篇用了很多欢快意象,可是这欢快背后是我这一生无尽的凄凉,看着眼前蝶儿翻飞,我却是这般模样,更加使人心中悲戚翻涌。李煜用很多意象来衬托自己内心中的悲痛,命运的悲切,但是又不直接去描写自己心中为什么悲痛。这种“无我之境”升华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境界之中,看似主体情感若隐若现,实际仔细品味,全然跃于其中。这是诗人内心深处的秘密,不想世人嘲笑讥讽,心中万千愁语只待与明月细诉。这种凄苦无奈词中是找不见的,诗人隐匿得很深,但是我们结合社会历史背景去反复咀嚼,诗人所有的情绪都在迸发。
二.亡国之痛,阶下之囚的哀婉低吟
清人魏子安写过《花月痕》,其中有一首诗其中两句写得尤为好:“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是啊,李煜何尝不是这样,前半生的富贵欢乐,让他天天在温柔乡之中畅游,时时刻刻都在与宫娥言欢,政事荒废,直到开宝八年十二月,金陵城破,守将呙彦、马承信,马承俊等力战而死,右内史侍郎陈乔自缢,李煜奉表投降,自此代表一代王朝-南唐灭亡。李煜也开始了长达两年的阶囚生涯。在三十八岁之前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吟诗作词,乐欲无穷,人世仿佛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紧要,他只是纵情声色罢了。三十八岁之后,他什么也不能做了,只能吟诗作词了,虽然与从前一样,但是这个时候是处于被动的,是除了这些他再也无法去做其它的事了,他不能再如从前那样逍遥无忧了。这个时候他内心开始悔恨,他无尽的亡国之痛,沦为阶下之囚的凄惨全数而出,再也没有了过去那样的花红柳绿,没有了宫廷中的脂粉佳人,到头来只剩下了空悲切。如《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此时此刻他已然不再是那个富足金陵的南唐国主了,他是别人的掌中之物,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就如同“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反映出来的种种无奈,又有何法呢?美好的事物总是不容易长留的,王国维先生在他的《人间词话》中也说过:“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是啊,过去的繁华总是那么容易逝去,这人生来来回回如同戏剧一般,昨日还是堂上之主,今日便成阶下楚囚。李煜此刻心内还是多么的凄凉,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去说自己的痛苦,没有铺叙今日之悲,就用了林花告别春红,对人生时光匆匆易逝的感慨,人生处处境遇难料的感慨让读者从其中感受到了这世事沧桑之下李煜经历的苦难是难以言说的。这种情感本应该是喷张的,应该是如涌泉一般无间断的,可是此时此刻身在别人檐下,李煜只能是整日以泪洗面,哀痛国家沦亡,君臣蒙羞,江山沦丧,宗庙尽毁之惨象了。他将自己的无奈情感寄托于自然之象,情感深沉婉转,这就是“无我之境”的一种表达。这种“无我之境”是作者没办法直截了当表达的情感,借用外物细腻抒发,是他的内心低吟,他无法诉说,隔墙有耳,命在人手,他只可悄悄地感叹一声:“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恨绵绵不绝,物是人非,早已经是受惯了这世间朝寒雨晚冷风的击打,无奈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再去挽救,李煜只得隐藏了太多的心绪,看似情感微弱,实则令人心中悲恸难平。
三.现时之苦,旧事之欢的眷恋感怀
李煜这一生可以鲜明的分为两个时期,以南唐的覆灭为界限,前期的李煜也可以说成是享尽人间繁华富贵,美人为陪;可是后期也可以说成饱受折磨,生不如死。为何差别如此之大?他登基为帝后整日沉湎声色之中,无心为证,天真的以为只要年年向宋朝纳贡也就没问题了,可是赵匡胤哪里就会止步于此,满足于此呢?他灭了南唐统一了中原,而后李煜就成了阶下之囚了,在赵匡胤在位之时李煜还没那么凄惨,可是到了赵光义继位,李煜的命更加凄惨了。据《熙陵幸小周后图》反映太宗常幸小周后,故意在心灵中折磨李煜,这让李煜更加的无地自容,过去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如今也成为了他人的玩物。这件事情明朝人沈德符《万历野获篇·果报·胜国之女致祸》也有过明确记载:“偶于友人处,见宋人画《熙陵幸小周后图》,太宗头戴幞头,面黔色而体肥,器具甚伟;周后肢体纤弱,数宫人抱持之,周作蹙额不能胜之状。盖后为周宗幼女,即野史所云:每从诸夫人入禁中,辄留数日不出,其出时必詈辱后主,后主宛转避之。”所以我们不难看出后期的李煜生活是十分凄惨的,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遭受着重重打击。尤其是他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首词成了他千古绝唱,被世人所深深铭记,可惜也成了他死亡的成因了。故国故人已经不存在了,那繁华的景象应该还在吧,只不过我早已经年华已去,容颜迟暮了。这首词之中他表现出了对于往事旧人的无限眷念,留恋那昨日的繁华,回想今天却是这般模样。将昨日之欢与今日之苦做了对比,可以反应出李煜饱经折磨,已经不成人样,深深的愁思就像那奔流的江水一般,永远没有尽头。不久之后他就被赐鸩酒自尽,这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吧,依我看来这样活着不如早早死去,何必受人侮辱。士可杀而不可辱,这种道理他岂能不懂呢?他也沒有越王勾践那样的决心与毅力,他没有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气势,白白在帝王之家走了一遭了。这首词我们读起来很多人不会有太多的悲痛情感,因为他写的太细腻,心内如此纠结,如此剧痛,他却只能是悄悄写出来,只能是今昔对比将自己的痛与恨抒发出来,可还是避免不了他的悲惨结局。他活着如此痛苦,可是词里却淡淡然然,这种委婉含蓄的情感实在是隐藏到了极致了。可是他的苦还是会有人懂,还是会被后人所同情,所哀怜。
结语:李煜作为一代帝王,或许他实在是不够资格,但是在中国词史上他的地位绝对不亚于李白、杜甫。他一生苦难实在太多了,他在帝王家就决定了这一生是始终要与凄苦为伴的,这是避免不了的,他经历了那么多的剧痛,最终还落得个客死他乡,不得善终的惨剧。但是他的词情感抒发却是极其细腻的,并没有像唐朝李白、杜甫、白居易那样个人情感高扬,没有那种主体情感蓬勃而出,不像“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那种主体直发的豁达情感,也没有那种“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呐喊。他的痛很难被人看出来,只是在明月之下悄悄低吟浅怀,叹一句:“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又或者悄悄立足廊下唱一声:“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一般我们读来,如果不知道李煜经历了什么,我们是不会发觉这其中藏着的血与泪的哀愁。这就同于王国维先生的“无我之境”了,这种“无我之境”并不是简简单单地理解为没有主体情感蕴含其中,它只是将主体之情含蓄委婉的表达了出来,不容易被读者所察觉到,或者很难把握到他内心深处远比这痛千百倍的苦。李煜作为一个失败的君王,他一生像戏剧一般,他的词是一种“无我之境”的深刻体现,无论多么的接近死亡,痛苦无法言喻,但是词中表达出来的就是淡淡的情感。他将“无我之境”升华到了一种高度,看似无情实则情远非常人所能悟。这种细腻的主体情感需要尽量放在作家当时的经历、社会背景中去细细品味,不然很难准确地知晓作者的情感抒发。论文借用了王国维先生的“无我之境”理论去分析了李后主词当中细腻的主题情感,这样就能够理解李后主一生的哀与痛了,他的词也就容易被我们挖掘了,无论是人生凄苦无奈还是今朝苦,昔日乐的抒发,都会有了一种新的看法,新的理解,并不是李煜没心没肺,只是太多的情感让他再也不能平常似的抒发了。这种情感萦绕让他词之中如流水,如闲云,看似轻淡,实际上却是厚厚的行囊,压的人再也无法呼吸。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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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程琳,喀什大学人文学院2017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