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幸

凌鼎年

神宗是开国皇帝，为了传世万代，他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民间谓之“日日过大年，夜夜做新郎”。儿子多了，太子只一个，皇位只一个，于是争宠争权，腥风血雨，结果神宗的几个儿子杀的杀、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最后皇位意外地落到了十三皇子头上，为达宗。

达宗好玩好色，把国事统统交给了顾命大臣。

达宗听说晋代司马炎当皇帝时，有“羊车望幸”的传说，就也命手下造了一辆羊拉的车，让羊在后宫随意行走，羊车停在哪位嫔妃门口，就宠幸哪位嫔妃。但几次以后，他就觉得无聊乏味了。

夏天的时候，达宗让宦官去逮萤火虫，到晚上就在后宫放飞，哪位嫔妃逮住，他就宠幸哪位嫔妃，谓之“萤幸”。

后来达宗又学习李隆基，模仿起“蝶幸”法，他让嫔妃们在头上插满鲜花，然后将捉来的蝴蝶放飞，蝴蝶停在哪位嫔妃头上，就宠幸哪位嫔妃。玩了几次后，又觉不够神秘、不够刺激，就让嫔妃在门口放花，谁门口的花吸引的蝴蝶多，就宠幸谁。

不久，达宗就发现有蹊跷，因为每每都是丽妃、虹妃门口的蝴蝶最多，一调查，丽妃、虹妃很有心计，她俩花重金请太监、丫鬟等去御花园捕捉蝴蝶，每当夜晚时分再放出来，让蝴蝶栖在自己门口的花草上。

达宗还发现所有的嫔妃门口或多或少都有蝴蝶，但净妃的门口从来没有蝴蝶，这净妃难道不希望宠幸？或者连蝴蝶也对她避而远之？

一打听，贴身太监告知：净妃是所有嫔妃中最漂亮的，心气高着呢。达宗努力回忆着是否见过这位叫净妃的。他记得有次心血来潮，想随意宠幸一位妃子，结果那妃子说得先化一下妆，几分钟后，达宗见妃子以丹注面，灼然为识，意识到这位妃子月事在身，悻悻而去。会不会就是净妃？要是换了其他嫔妃，谁肯轻易放过这机会。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感觉是最好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达宗决定会会这位净妃，一亲芳泽。

达宗翻了净妃的牌，净妃被敬事房的太监脱光了衣服，用红毯裹了，准备扛到达宗就寝的地方，净妃说：“等等，我要拿样东西。”

按规矩侍寝的妃子是必须光着身子，不能带任何东西的，但净妃要带的是一只纸盒子，里面装满了色泽艳丽的蝴蝶。敬事房的太监倒也善解人意，破例同意了。

达宗可谓阅尽人间春色，但看到净妃又白又嫩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那俊俏的模样，还是吃了一惊，美，太美了，堪称绝色！

达宗一眼瞧见了净妃手臂上红色的守宫砂，果然没有宠幸过。因为凡被宠幸过的，手臂上都有“风月常新”之红印，达宗轻轻地吟诵起了李贺的诗句“蜡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一时心情大好。

净妃嫣然一笑说：“皇上，我等这一天已等了很久了。”

在达宗脱衣服的时候，净妃把纸盒打开，盒子里五颜六色的蛱蝶、斑蝶、麝凤蝶、裳凤蝶、丝带凤蝶等都飞了出来。达宗一看，心绪大慰，说：爱妃啊，原来你是有心人。

凤在下，龙在上，达宗裸露的背上，停了一只只蝴蝶，无比的浪漫……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候在门外的敬事房总管高唱：是时候了！

达宗不理，则再唱，如是者三。达宗只好很不情愿地让驮妃太监进屋，把净妃红毯裹之，扛回后宫。

第二天，紫阳高照，可达宗迟迟未起，贴身太监想：昨晚太销魂了。又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动静，贴身太监放心不下，进去瞧了瞧，这一瞧，发现大事不好，达宗已驾崩了。

刑部的官员慌里慌忙，脚不点地赶来勘察，发现地上有多只死去的蝴蝶。再一查，竟然都是毒蝴蝶。一位博學的御医说：这些蛱蝶、斑蝶、麝凤蝶、裳凤蝶、丝带凤蝶如果喂食夹竹桃、萝藦科等有毒植物，就会有毒性……

刑部的官员立马派人去净妃那儿查看，结果发现净妃已一根白绫悬梁自尽了。桌子上有净妃的遗书：大仇已报，我含笑去兮！

民间传说：净妃其实就是前朝公主。有顶真的史学家说：年龄不相符，可能性不大。而关于达宗之死，正史语焉不详，小道则传说纷纷，越说越离奇，也就扑朔迷离，难辨真假。

选自《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