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琪琪楠
舌头打成卷,反复练习一个发音
念对一个名字或一把木吉他
那些相似的云朵、氈房、蓝夹袄,还有红头绳——
该用一种无可替代的隐语,着了色或捻出来
束腰的蒙古袍和几支用来说早安的箭
藏在拨动的滑音里,抵在指板上
草原,格桑花,绞丝的银耳环旁白般路过
他也未留胡子,只是借用了一张络腮胡的头像
对着成群的牛羊,勾弦,点弦,推弦
漫天飞舞的小蝌蚪,马儿般奔来,瑟瑟入水
掏空五脏六腑。只是皱了眉
这并非“阿尔罕布达拉宫的回忆”
轮指连成一片的是雪花声,颤栗声
青草的呼吸声。
从阿旗到东苏路
吉他的共鸣箱不是白云里闪过的牧羊女
而是一辆不熟悉草原之路的切诺基
泥沼,侧翻,风声里举目无亲
向南或向北,琴音里说出最恻隐的痛
牛羊归圈的时节,他也曾流浪
带上一把木吉他,登华山,看兵马俑
在建筑工地与工友们一起谈论草原上的狼
偶尔孤独,偶尔忘记忧伤
偶尔喊出自己的名字:毕力格
你是属于草原的男人。不开一句口也是。
只是顺着心,顺着草原的底色
不问来去,就是这样的目光宁静了
漾开的水墨,除了归途
风花雪月都是多余。那些远道而来的旧时光
像极了湖光中的倒影,纯粹,丰富,孤寂
和着悠扬的马头琴,围着篝火
围着一炉刚烧开的酥油茶
如果遥远的沉默的山顶都积了雪,如果喧闹。
如果交出茂盛,枯萎,交出草原最初的律动和风声
他因为害羞,在夕阳里身体变轻
羊群的叫声紧随其后。
深陷的河底
堤坝环绕着倒映出河岸的漩涡
念着“塞罕”的蒙古人,以同样的方式
在黄昏的余晖里
仿佛面对太多的远方
落差在不远不近的两棵树之间
在晨雾一样垂落的面纱之间
走着,面对最柔软的笑意
最炎凉的诀别
一直抵达,如稚嫩的,缓缓伸开的蜷曲之物
又一次从幽深的死亡中返回
所有的刻骨的铭心过的
在这个清晨,之前颤动的黑夜
都将落荒而逃
(选自《民族文学》201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