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嘉 于广鑫 鲁凤民
肝细胞癌(HCC)是全球癌症相关死亡率的第三大原因,其主要危险因素包括慢性病毒性肝炎、酗酒及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等。HCC死亡率高的主要原因之一是早期检出率低,大部分患者在确诊时已处于疾病进展期,可选治疗方式少,预后不佳。肝脏超声(US)是最广泛用于肝癌早期筛查的影像学检查,相对于MRI和CT而言,US具有操作难度小、花费较低的优势,但其灵敏度也相对较低。临床上常将血清甲胎蛋白(AFP)水平用作US的辅助手段,可以在不显著降低特异性的前提下,提高监测的灵敏度。除了AFP以外,AFP异质体(AFP-L3%)和异常凝血酶原(DCP)等也在早期HCC筛查和诊断中表现出了较好的应用前景[1]。
近年来,“液体活检”这一新的非侵入性的诊断概念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其针对循环肿瘤细胞、循环肿瘤DNA、游离微小RNAs(microRNAs, miRs)和细胞外囊泡(extracellular vesicles,EVs)等进行检测,以实现肿瘤的早期诊断。例如可通过循环肿瘤DNA来检测癌细胞的单核苷酸多态性、染色体拷贝数变异及甲基化变化等[2]。而包括外泌体在内的EVs因富含大量的miRs、DNA碎片和蛋白质等信息,具有作为生物标志物的巨大潜力。
EVs是活细胞分泌的、由脂质双层膜包裹的囊泡,根据其生物学方式分为三类:外泌体、微泡和凋亡小体。外泌体由多囊泡体与质膜融合,将管腔内囊泡释放至细胞外而形成,直径30~150 nm之间,富含CD81、CD63和CD9等标记物;微泡由质膜出芽直接形成,直径在50~1 000 nm 之间;凋亡小体由细胞凋亡过程中等离子体膜起泡或细胞破碎形成,直径一般超过500 nm[3]。不同种类的囊泡在大小上有一定的重叠,所以需要依靠其生物发生以及释放到细胞外环境的方式进行区分。
目前EV纯化方式有很多种,如根据要获得的囊泡的大小和密度,利用转速分离的差速离心法;基于一定的离心力下将EVs分配到密度梯度中某些特定位置上,形成不同区带进行分离的密度梯度离心法;基于EV大小不同进行分离的大小排阻色谱法以及根据不同EV表面标志物的差异进行分离的磁珠免疫亲和法等。不同技术在灵敏性、特异度和操作复杂度上各有优缺点。对于EV颗粒大小的检测,常用的技术有透射电子显微镜、动态光散射分析、纳米粒子跟踪分析(NTA)和流式细胞术(FC),其中NTA和FC不仅可以检测EV颗粒的大小,还可以计算EV颗粒的浓度。在对囊泡内容物的检测方面,EV内蛋白质和RNA的种类及含量常用于疾病的监测,可以通过ELISA、Western-blot、质谱等方法检测蛋白,利用RT-qPCR、mRNA-seq和miRNA-seq测量RNA[4]。
EVs在细胞间通讯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参与了很多生理及病理进程,包括肿瘤的发生、发展。一方面,抗原呈递细胞可通过摄取肿瘤细胞衍生的EVs所携带的抗原,激活CD8阳性T细胞,发挥抗肿瘤活性;另一方面,肿瘤细胞分泌的EVs中含有多种免疫调节因子,可以诱导局部微环境的免疫抑制,甚至影响循环免疫细胞的功能。此外,EVs中还含有大量促增殖和血管生成的细胞因子,极大地增强了肿瘤的增殖、转移及侵袭能力。许多研究表明,EVs的内容物在不同人群中存在差异,可通过测定其中的RNA、蛋白质及DNA水平等来对正常人群、原发性及复发性HCC患者进行鉴别[3]。不仅如此,EVs的内容物有外层脂质膜的保护,能够稳定地存在于循环血及体液中,其分离方式对患者的创伤小,可作为HCC诊断及预后判断的潜在标志物。
(一)RNAs 外泌体中有丰富的miRNAs,且与HCC及其复发密切相关。Sugimachi等[5]对HCC患者血清外泌体中miRs的表达谱进行分析发现,复发患者术前血清外泌体miR-718水平显著低于无复发患者,进一步实验证实,miR-718下调可导致HOXB8水平上升,促进HCC的发生和转移。分析患者血清外泌体功能性miRs的水平,不仅可以对HCC患者进行诊断,还可预测其复发风险,有利于治疗方案的选取。
长链非编码RNAs(lncRNAs)也参与了肿瘤的发生、发展,可作为HCC诊断的生物标志物。研究表明,HCC患者血清外泌体中的ENSG00000258332.1和LINC00635水平显著高于慢性乙型肝炎和肝硬化患者,且与门静脉肿瘤栓塞、淋巴结转移、TNM分期及总生存期相关。此外,将这两种lncRNAs与AFP联用可提高HCC诊断及预后判断的准确性[6]。
(二)蛋白质 外泌体携带的蛋白质同样在HCC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实验表明,贴壁生长的HCC细胞衍生的外泌体中含有SMAD家族成员3(SMAD3)蛋白,有助于HCC细胞的黏附。外泌体中SMAD3蛋白的丰度与HCC的分期、病理分级和术后患者的无病生存率都有很高的相关性[7]。除可促进癌细胞迁移的SMAD3蛋白外,HCC细胞衍生外泌体中的多种钙结合蛋白、糖代谢调节蛋白等表达水平都与正常组织有显著差异,这使得外泌体中的蛋白质有着辅助诊断HCC及复发风险预测的潜力[8]。
(三)DNA 目前多数研究都集中在外泌体中的RNAs和蛋白质在HCC诊断方面的应用,关于HCC细胞释放的外泌体中DNA的功能及诊断价值尚缺乏详细报道。最新的研究表明,HCC患者血清中游离HBV DNA整合片段可用于肿瘤检测及术后复发风险预测。研究者检测了50例HBV相关HCC患者术前及术后两个月的血清样本中的病毒-宿主嵌合DNA片段,结果显示,88%的HBV相关HCC患者血清中能检测到病毒整合片段,且绝大部分患者血清中的病毒-宿主嵌合DNA拷贝数与肿瘤大小存在相关性[9]。值得注意的是,对比术前及术后整合片段的序列,26.2%的患者术后血清样本中的病毒-宿主嵌合DNA特征与基线时一致,而这些患者中有81.8%在1年之内就出现了HCC复发,这些结果提示,病毒-宿主嵌合DNA可用于HBV相关HCC的检测及预后判断,同时它还可与AFP联用以获得更好的诊断和预测价值。此前我们的研究也显示,绝大部分复发性HCC的DNA甲基化模式与其原发灶极为相似;而在HBV相关HCC的原发-复发癌配对样本中,可以检测到几乎完全相同的病毒-宿主嵌合DNA片段[10]。由于病毒整合片段可被释放到外周血中,因此也存在被包裹进EVs中的可能。虽然目前尚无文献报道,但EVs中的DNA比游离DNA更稳定,且纯化后容易进行定量检测,具备用于HCC检测及判断其复发风险的潜能。
除了上述在实验室诊断方面的应用之外,EVs免疫原性低,生物相容性好,被认为是良好的递送载体,因此也有很多研究在关注其在HCC治疗方面的应用。miR-335已被报道具有肿瘤抑制作用,HCC细胞中miR-335表达水平普遍下调。有研究者利用肝星状细胞衍生的EVs将治疗性miR-335运输到HCC细胞内,抑制肿瘤增殖和转移,达到了良好的治疗效果[11]。而我们近期的研究发现,将CRISPR系统导入细胞内进行基因编辑时,Cas9蛋白和gRNA均可进入外泌体中,从而被其他细胞摄取并发挥基因编辑作用[12]。提示在体内应用CRISPR/Cas9技术对肿瘤进行治疗时,需要考虑到外泌体中有基因编辑活性的gRNA和Cas9蛋白可能带来的影响。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EVs在HCC细胞的增殖、侵袭和转移中都有着重要作用,其携带的miRs、lncRNAs、蛋白质及DNA片段等均可作为HCC诊断和预后判断的标志物。但要将EVs实际应用于临床诊断还存在很多困难,如何快速且特异性地分离EVs的各种组分并对其进行检测还有待进一步探究。目前关于EVs诊断效能评价的研究较少,研究队列规模普遍偏小,还需要更大的样本量和多中心研究进一步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