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的兔灾

2019-03-16 06:19杭贺
饮食保健 2019年5期
关键词:野狗澳大利亚人家兔

文/杭贺

在中国,兔子是司空见惯的家养牲畜和宠物,也是餐桌上的常客,“可爱”是我们对它的最初始印象。

然而在大洋彼岸的澳大利亚,兔子的形象则远没有这么纯善,在澳大利亚人看来,兔子更像是一场在脑海中萦绕百年也挥之不去的噩梦的主角……

故事的起点恐怕要从1859年讲起。

在近代殖民活动开始之前,澳大利亚连一只兔子都没有。然而在其他大陆上,兔子早就是频繁出现在人类生活中的诸多物种之一。这其中最为常见的就是分布于欧洲西南部的穴兔,被人们驯化后就成了我们熟知的家兔,也就是我们现在可以接触到的各种肉用、毛皮用和宠物兔子。至于穴兔是何时被驯化的,现在还有争议,但中世纪的罗马教皇格里高利一世在推动家兔养殖方面贡献卓著,据说当时的宗教戒律要求斋戒期间不得吃肉(除了鱼肉),对于很多无肉不欢的吃货来说这显然是不能忍受的,这恐怕就包括格里高利一世,于是他就任性的宣布刚出生的兔子应该属于一种鱼,导致当时家兔养殖规模迅速壮大。

而另一大类兔子则是野兔。这里说的野兔和野猫野狗不一样,它们并不是家兔跑到野外野化而成的,而是和穴兔截然不同的一些独立物种,这其中包括雪球一样的北极兔,也包括本文的主角之一——欧洲野兔。

相比于穴兔(家兔),欧洲野兔似乎没有被大规模的驯化和养殖,但它依然在人类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由于奔跑迅速、转向灵活,欧洲野兔向来是王公贵族狩猎活动喜爱的目标,这一点我们只需要看看那些种类繁多的“猎兔犬”就能理解了。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在罗马对英伦三岛的征伐过程中,顺便将贵族们喜爱的一些狩猎动物也带到了英国,这其中就包括欧洲野兔。

尽管罗马人的统治时间并不长久,但猎兔运动却在英国扎根下来,并逐渐打破了阶级壁垒,成了普通百姓也钟爱的户外狩猎运动。而澳大利亚的兔灾,恰恰与此有着密切联系。

我们今天都知道,澳大利亚最早是英国流放犯人的地方,1788年,运送犯人的“第一舰队”一行11艘船抵达澳大利亚,船上运送的除了犯人,就包括一些家兔,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澳大利亚的一些农民也开始使用兔笼饲养家兔来食用。这个时期,人们已经察觉到澳大利亚似乎很适合养兔子,在欧洲老家养兔时需要注意防范的猛禽、黄鼠狼等威胁,这里似乎都不存在,一些养殖水平比较高的农户家里,兔子似乎已经有点多了……

但真正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的,则是英国殖民者托马斯·奥斯汀,此公在英国时就是狂热的狩猎爱好者,到了澳大利亚之后,似乎没有足够合适的猎物来施展他的这项能力,于是他就委托自己的侄子从英国邮寄了一些猎物,其中就包括12只穴兔和5只欧洲野兔,经过简单的繁殖后,托马斯在维多利亚州自己的农场里释放了24只兔子,以满足狩猎的需求。

之后的事态发展远远超出托马斯和所有人的想象。仅仅过了6年,托马斯的农场里的兔子已经数以万计,甚至逃逸到了离农场上百公里的地方。而在其他农场,也有农场主效法托马斯释放了不少兔子。这些兔子快速繁殖,大肆啃食草皮,严重威胁到了澳大利亚人赖以为生的畜牧业发展,而其中的主力军——穴兔(也就是家兔),还有打洞的习惯,这进一步导致了当地的水土流失,而澳大利亚本土的一些有袋类食草动物,也根本无法和快速膨胀的兔群竞争,澳大利亚的兔灾就此开始了。

根据不完全统计,在19世纪末,澳大利亚的兔子恐怕超过了100亿只,从奥斯汀最早释放兔子的东南部海岸开始,这些兔子大军横扫一切,不断地向澳洲腹地和西部蔓延。西澳大利亚人惶恐不安,只得仓促建设了防兔栅栏,试图把兔子挡在草场之外,然而这些栅栏对付欧洲野兔尚且管用,但对于擅长打洞的家兔来说意义不大,西澳大利亚也逐渐沦陷。

在兔灾爆发之初,人们试图通过大规模捕杀来消灭兔子威胁,但效果不大,某些年份的捕杀量达到了200万只,但因为基数庞大,兔群几乎没受到影响

为什么寥寥24只兔子,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可以繁衍出如此庞大的族群?为什么全球各地都有分布的兔子,唯独在澳大利亚酿成灾害?

一个物种要泛滥成灾,首先其本身就要有泛滥的潜质,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逆天的繁殖能力。无论哪种兔子,它的繁殖效率和频率都很高,对穴兔来说,它一年可以生6窝,每窝至少4只,而刚出生的小兔,再过五六个月就可以性成熟参加繁殖,更要命的是,兔子有2个子宫,两个子宫可以同时受精怀孕。

但是尽管有这么逆天的生殖能力,在穴兔和欧洲野兔的其他分布区域,却并未出现过“兔灾”,这或许说明,一个物种的成功除了要靠自身的努力,也得看所处生态圈其他物种的脸色。

在穴兔和欧洲野兔的老家,兔子们所处的生态位非常尴尬——无论是空中盘旋的金雕,还是地上埋伏的猞猁,那可都是索命的冤家,甭说一只小兔子从出生到长大不是那么容易,就是成年兔子也得时时刻刻提防。实际上,兔子超强的生殖能力,就是应对这种尴尬境地的策略:只有保持高生育率,才能保障足够多的后代存活,维持种群的繁衍。在众多天敌的压力之下,穴兔和野兔虽然数量依然不少,但总量维持在一个平衡的水平,甚至由于人类的捕杀打破了这个平衡,穴兔和野兔的种群还出现了明显的下滑,在欧洲的一些国家,穴兔甚至有了濒危的风险。

然而在澳大利亚却缺乏这种可以制衡兔子种群的生态环境——兔子们几乎没有天敌,于是旺盛的生殖能力不受控的爆发,酿成兔灾也就在所难免了。

但这又引来了一个问题:澳大利亚并非没有捕食者,原生于此的有袋类哺乳动物中,也进化出了填补生物链顶层生态位的袋狼;此外,在至少5000年之前,从东南亚地区进入澳洲的家犬(可能是由南岛人引入)逃逸到野外而形成了澳洲野犬这一特殊族群,也一直以顶层捕食者的身份在澳洲大陆游荡,而为了克制野兔的泛滥,惊慌失措的欧洲人还把狐狸和猫引入澳大利亚野生环境里,为什么它们都没能压制住兔子的泛滥呢?

化石发现认为,袋狼曾经广泛的分布在澳大利亚全境,甚至在冰河期海平面下降的时候还一度扩散到新几内亚地区,但是在人类将兔子引入到澳大利亚的那个时代,它们的分布区域已经大为萎缩,仅仅分布于塔斯马尼亚岛。而澳洲野狗虽然早已取代袋狼成为澳洲大陆最主要的掠食性动物,但似乎它们的分布区域始终以北部为主(这或许是因为澳洲野狗被引入澳洲、也最早逃逸野化的地区就是在澳洲北部),在兔灾最初爆发的东南部区域,澳洲野狗的分布相对较少。

更重要的是,对于这些捕猎者来说,兔子并不是唾手可得的美食,实际上,欧洲野兔的奔跑速度非常惊人,峰值可以达到72公里/小时,而且拥有极为出色的转向能力,对于袋狼来说,它们骨骼的结构导致它们更适合类似于猫科生物的伏击方式来捕猎,而群居的澳洲野狗虽然可以和北极地区的狼群一样采用堵截的方式围捕兔子,但在澳大利亚,它们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因为这里并不缺乏更大的、更便于捕食的野生动物,也更不缺乏更加容易捕食的家畜。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本土的袋狼和澳洲野狗,更喜欢捕捉农场散养的牛羊,而专门为了克制兔子而引进的狐狸和猫,也更喜欢去捕杀那些奔跑没那么迅速的本土小型有袋类生物和鸟类。

密密麻麻的兔群

当然,如果捕猎者足够多,那么总有一些会因为捕捉不到足够的食物而不得不去捉兔子,但对于澳大利亚人来说,兔子的泛滥本来就会破坏草皮,影响赖以谋生的畜牧业发展,再引进这么多对牲畜威胁更大的捕猎者,岂不是饮鸩止渴?所以澳大利亚人掉头回来又开始捕杀袋狼(杀绝了)和狐狸、野猫,又建了一条防狗围栏试图把野狗挡在东南部之外。

栅栏也不行,引进天敌也不行,现在被澳大利亚人寄以厚望的防兔方式是一些生物武器。早在50年代,澳大利亚人就试图释放多发性粘液瘤病毒来扑杀兔子,这种病毒效果很好,大约8成的兔子被迅速毒杀,但兔子基数很大,基因多样性异常丰富,总有一些免疫病毒的强者存活下来,并迅速繁衍出对病毒免疫的后代,所以兔群的数量又迅速的恢复。到了1997年,澳大利亚人又试图释放另一种RHDV出血病毒,和上次一样,又是绝大多数的兔子死了,少部分兔子产生了抗体,保留下了革命的火种,仅仅4年之后,再次疯狂的兔群就已经完全免疫RHDV;而在今年,澳大利亚人引进90年代这个病毒的变种K5,能打破这个死循环吗?恐怕澳大利亚人自己也不会太乐观。

实际上自大航海时代以来,随着庞大船队走遍全球的除了各国货物和资本,还有形形色色的动物,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引进一种外来生物非常容易,但要消化它所带来的后果,恐怕就不是那么轻松。在改造和重塑自然的过程中,人类拥有极强的能力,但在这些改造所带来的影响面前,我们又是那么无力,这些已经酿成的大祸恐怕已经无法弥补,这就更需要我们警醒,在以后的道路上要更为敬畏和谨慎,我们总不能在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的跌倒而毫无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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