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骏强,徐岷
江苏大学附属医院消化内科,江苏镇江212000
胃癌是世界范围内第五大常见恶性肿瘤,其病死率居全球恶性肿瘤第3位,而东亚地区是全球胃癌发病率最高的地区[1]。目前,外科切除是胃癌唯一有效的治疗方式,但胃癌的早期诊断及治疗仍面临挑战,多数患者确诊时往往已经失去了手术根治的机会。因此,针对胃癌发生、发展的研究显得十分重要。近年来研究发现,上皮-间充质转化(epithelial-mesenchymal transition,EMT)与多种肿瘤的发生及肿瘤细胞的增殖、迁移及侵袭密切相关[2]。因此,本文针对EMT在胃癌中的研究进展作一综述。
细胞间各种连接及细胞极性维持了上皮细胞的完整性。在脊椎动物细胞中,上皮细胞连接包括紧密连接、黏附连接、缝隙连接和桥粒。另外,不同极性蛋白复合物分别定位于细胞顶端、细胞基底外侧区域,共同奠定细胞顶端-基底端极性基础。通常情况下,EMT是指上皮细胞逐渐失去细胞间连接及顶端-基底端极性,进而重组肌动蛋白构建新的细胞骨架,诱导板状伪足、丝状伪足及侵袭性伪足形成,同时促进基质金属蛋白酶的表达来降解细胞外基质,因此获得具有间质细胞的迁移及侵袭能力的可逆过程。EMT可分为3种类型,Ⅰ型EMT与胚胎发育有关,Ⅱ型EMT与组织再生与伤口愈合有关,Ⅲ型EMT与肿瘤发生、发展及肿瘤干细胞功能有关[3]。EMT应激启动后,上皮细胞的细胞连接解构,相关连接蛋白重新定位或降解[4]。同时,极性蛋白复合物的表达也受到抑制,上皮细胞失去典型的鹅卵石形态,变成纺锤样间质细胞形态,从而失去细胞完整性,细胞黏附能力降低,迁移能力提高,进而诱导肿瘤细胞从原发灶脱离,甚至浸润游走至远端部位[5]。
目前,已有研究发现,EMT相关蛋白标志物可以反映细胞的形态转变[6]。EMT过程中,上皮细胞黏附连接丢失,其关键蛋白E-钙黏蛋白(E-cadherin,CDH1)转化为间质细胞标志物N-钙黏蛋白(N-cadherin,CDH2),从而导致CDH1表达下调和CDH2表达上调。此外,钙黏蛋白间的转化受到EMT相关转录因子的调控,细胞应激后EMT转录因子发生核易位,如SNAIL家族、E盒结合锌指蛋白(zinc finger E-box binding homeobox,ZEB)可以直接或间接地抑制CDH1表达,促进CDH2、波形蛋白(vimentin)等表达,这些转录因子对EMT关键蛋白的调控机制进一步证明了EMT在肿瘤生物学运动中的重要作用[7]。
胃癌细胞在肿瘤微环境中受到生长因子、缺氧、炎性因子、新陈代谢等不同信号分子刺激后,应激激活相关信号通路,刺激下游转录因子参与EMT过程,进而影响其增殖、迁移及侵袭等生物学运动。
经典WNT/β-连环蛋白(β-catenin)通路可以参与调控肿瘤细胞的EMT,β-catenin可以直接与细胞内的CDH1结合,而α-连环蛋白连接肌动蛋白,三者形成的复合物可以维持上皮细胞的稳定及黏附;同时,钙黏蛋白-连环蛋白复合物也可以抑制βcatenin的核转移。细胞中WNT配体和受体结合应激后,可以抑制糖原合成酶激酶-3β(glycogen synthase kinase-3β,GSK-3β)/轴蛋白(axin)/大肠腺瘤样息肉(adenomatous polyosis coli,APC)蛋白复合物磷酸化降解细胞内游离的β-catenin;而细胞内βcatenin逐渐积聚后,可以转入细胞核内进一步与T淋巴细胞趋化因子(T lymphocyte chemotactic factor,TCF)/淋巴样增强因子(lymphoid enhancer factor,LEF)结合,促进EMT转录因子SNAIL、TWIST的表达,抑制CDH1的表达,进而促进胃癌细胞的迁移、侵袭[8]。另一方面,CDH1负性调控WNT通路,伴随细胞间连接分解,CDH1和β-catenin结合分解,释放的β-catenin积聚在细胞质中,β-catenin在WNT信号启动时发生核易位。
此外,非经典WNT通路也参与了EMT过程,比如过表达WNT5A可以增强胃癌细胞中SNAIL、vimentin、CD133蛋白及信使RNA(messenger RNA,mRNA)的表达水平,反之低表达WNT5A则可以抑制EMT及肿瘤干细胞的活性[9]。
转化生长因子-β(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TGF-β)/SMAD信号通路可以参与调节多种肿瘤细胞的EMT过程。TGF-β与转化生长因子-β受体(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 receptor,TGF-βR)(TGF-βR1、TGF-βR2)相结合,可以磷酸化下游信号转导分子SMAD家族成员2(SMAD family member 2,SMAD2)、SMAD 家族成员 3(SMAD family member 3,SMAD3);SMAD2、SMAD3、SMAD家族成员4(SMAD family member 4,SMAD4)结合后形成三聚体复合物并进入细胞核,激活EMT诸多转录因子,进而促进CDH1降解,增高CDH2表达水平[10]。不仅如此,TGF-β/SMAD信号通路还可以协调其他信号通路[WNT/β-catenin通路、Notch通路、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MAPK)信号通路等]维持肿瘤间质细胞表型[11]。比如抑癌基因RUNX3的缺失可以诱导TGF-β、WNT通路异常调节,进而促进胃EMT过程并增强干细胞活性蛋白——富含亮氨酸重复单位的G蛋白偶联受体5(leucine rich repeat containing G protein-coupled receptor 5,LGR5)的表达[12]。
MAPK是一个高度保守的丝氨酸/苏氨酸蛋白激酶家族,参与肿瘤细胞基本生物学运动。MAPK通常有细胞外信号调节激酶(extracellular signalregulated kinase,ERK)-MAPK、p38-MAPK、c-Jun氨基末端激酶(c-Jun N-terminal kinase,JNK)和BMK(ERK5)4个级联信号通路,且各个级联信号通路均可以通过EMT促进胃癌细胞的迁移和侵袭。凋亡因子FAS配体介导的胃癌细胞可以通过ERK1/2抑制GSK-3β的磷酸化,进而减弱GSK-3β对β-catenin降解作用,并促进β-catenin、SNAIL蛋白在细胞核内积聚,诱导胃癌细胞EMT,而且β-catenin、SNAIL蛋白表达可以被ERK抑制剂U0126所阻断[13-14]。另外,抑癌基因RASSF6可以抑制p38的磷酸化,减弱胃癌细胞上皮向间质表型的转变,同时p38-MAPK抑制剂SB203580可以逆转Ras关联结构域家族成员6((Ras association domain family member,RASSF6)对p38磷酸化的调控,减弱EMT进程[15]。此外,活化JNK通路可以促进胃癌细胞EMT,反之JNK抑制剂也可以逆转EMT进展,削弱胃癌细胞的迁移能力[16-17]。虽然关于BMK通路的研究较少,仍有文献报道烟草烟雾可刺激小鼠胃组织ERK5的磷酸化,进而诱导EMT发生,提示吸烟是胃癌发生的风险因素[17]。
Notch信号通路:哺乳动物通常具有Notch受体(NOTCH1~4)和配有DSL(DELTA/serrate/LAG2)结构域的典型配体(DLL1、DLL3、DLL4、Jagged1、Jagged2)。经典Notch途径下,配体与受体结合后,可以激活Notch胞内结构域(Notch intracellular domain,NICD)转移至细胞核,与目的蛋白形成二聚体,进而促进下游基因转录;而活化Notch信号能够调控胃癌EMT相关蛋白的表达。如NOTCH1与其配体结合后,可以刺激NICD和β-catenin转入细胞核形成复合物,从而促进上皮形态标志物CDH1的表达,抑制间质形态标志物CDH2和vimentin的表达,促进胃癌细胞增殖,抑制胃癌细胞凋亡[18]。另外,NOTCH1受体与Jagged1配体结合后,NICD1应激诱导信号转导及转录激活因子3(signal transduction and activator of transcription 3,STAT3)磷酸化,增强EMT启动子TWIST的活性,进而促进胃癌细胞生长[19]。近年来研究发现,Notch信号通路可以协同其他信号通路影响胃癌细胞EMT,磷脂酰肌醇3-激酶(phosphatidylinositol-3-kinase,PI3K)/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也称AKT)信号通路激活可以巩固NICD/β-catenin复合物的稳定性[18]。NOTCH4也可以通过促进WNT1的表达,促进βcatenin进入细胞核,进一步上调下游c-myc和细胞周期蛋白(cyclin)D1的表达,通过WNT1/β-catenin通路促进胃癌细胞生长[20]。更值得关注的是,Notch受体可以根据不同的肿瘤类型表现为癌基因或抑癌基因,其受体表达水平和信号级联的多样性可能是原因之一。有文献报道,NOTCH2可以通过PI3K/AKT信号通路抑制胃癌细胞的侵袭能力,从而证实了NOTCH2的抑癌作用[21]。上述研究表明,Notch信号通路在胃癌发生、发展机制的研究中仍需进一步完善。
PI3K/AKT信号通路在胃癌细胞EMT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当胃癌细胞受到外界刺激后,AKT的丝氨酸第473位点或苏氨酸第308位点磷酸化,下游信号雷帕霉素靶蛋白(mammalian target of rapamycin,MTOR)及核因子-κB(nuclear factor of kappa B,NF-κB)磷酸化增强,负性调节分子第10号染色体缺失的磷酸酶及张力蛋白同源基因(ph osphates and tensin homologue deleted on chromosome ten gene,PTEN)表达下调,进而促进EMT发生[3]。GSK-3β为AKT的主要靶标,激活AKT可以促进GSK-3β的磷酸化降解,进而抑制GSK-3β对β-catenin的降解,因此PI3K/AKT信号通路可以协同WNT信号通路参与调控胃癌细胞EMT。与多柔比星敏感胃癌细胞株相比,质子泵抑制剂泮托拉唑可以减少多柔比星耐药SGC7901/ADR细胞株中 AKT、GSK-3β的磷酸化,通过 AKT/GSK-3β/βcatenin信号通路逆转耐药细胞株EMT进展,从而抑制多柔比星耐药胃癌细胞株的迁移及侵袭[22]。
微小RNA(micro RNA,miRNA)是真核生物中一类具有调控功能的非编码RNA,由20~25个核苷酸组成,miRNA可以通过对自身表达水平的改变调控相关目的基因的表达,从而发挥癌基因或抑癌基因的作用。miRNA参与调控多个肿瘤的发生发展,包括对胃癌细胞EMT的影响[23]。
miRNA-506通过与SNAIL2miRNA的3'-UTR结合,抑制SNAIL2的表达,进而上调CDH1表达[24]。高表达的miRNA-204通过直接靶向Ⅱ型转化生子因子-β受体(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 receptor typeⅡ,TGF-βR2),抑制SMAD2、SMAD3磷酸化,从而抑制胃癌细胞上皮形态向间质形态的转变,提高胃癌细胞对5-氟尿嘧啶的敏感性[25]。而上调miRNA-544a表达可以抑制WNT信号通路GSK-3β/axin/APC复合物中轴抑制蛋白(axis inhibition protein 2,AXIN2)的表达,促进β-catenin核易位,上调vimentin、SNAIL1、ZEB1的表达及促进CDH1的降解[26]。另外,部分miRNA还具有促进EMT的作用。miRNA-592可以通过协同PI3K/AKT信号通路和MAPK/ERK信号通路诱导EMT,并促进胃癌细胞的增殖、迁移及侵袭[27]。miRNA-181a-5p参与了RASSF6介导的胃癌细胞EMT,为晚期胃癌的治疗提供了一个潜在靶点[15]。
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HP)是一种革兰阴性杆菌,通过利用自身螺旋的特性及鞭毛的蠕动穿过黏液层,定植在黏液下层和胃黏膜上皮表面。HP可以诱导胃黏膜发生慢性炎性反应、消化道溃疡,甚至逐步进展到胃癌。早在1994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将HP感染定义为人类Ⅰ类(即肯定的)致癌原。HP可以诱导胃黏膜相关淋巴组织(mucosa-associated lymphoid tissue,MALT)淋巴瘤的发生、发展[28],经抗HP治疗后,部分胃MALT淋巴瘤患者的症状改善,淋巴瘤消失。2005年,Marshall和Warren因为证实了HP的存在获得了诺贝尔奖。
HP通过诱导宿主上皮细胞EMT参与早期胃癌的发生、发展过程。Choi等[29]对根除HP与EMT进行相关性研究,结果发现阴性对照组、异型增生组和胃癌组受试者的活检组织中EMT相关基因(TWIST、SNAIL、SLUG、vimentin)的mRNA 表达水平依次递进升高,而CDH1mRNA的表达水平逐渐降低;该研究还发现,根除HP感染1年后,阴性对照组受试者的活检组织中TWIST、SNAIL、SLUG、vimentin的mRNA表达水平均较HP感染阳性时明显下降,而CDH1mRNA表达水平较HP感染阳性时增高,且该种差异在胃癌组中更加明显。
在HP影响EMT机制研究中发现,细胞毒素相关基因 A(cytotoxin associated gene A,CAGA)是HP分泌的主要毒素因子。CAGA进入宿主细胞内后,自身羧基端磷酸化形成一个信号中枢,可以招募多种蛋白质与其结合。HP可以直接粘附在胃上皮细胞,尤其是上皮细胞间连接处。CAGA既可以重新定位紧密连接相关蛋白闭锁小带蛋白-1(zonula occludens-1,ZO-1)、连接黏附分子(junctional adhesion molecule,JAM)以及黏附连接蛋白CDH1至菌株带,也可以抑制极性蛋白酶活化受体1(protease-activated receptor 1,PAR1)和非典型蛋白激酶C(atypical protein kinase C,aPKC)的活性,使细胞失去顶端-基底端极性。同时,伴随钙黏蛋白-连环蛋白复合物中CDH1蛋白的降解,β-catenin核转位增强,共同诱导EMT的发生、发展[30]。另外,体外实验发现,CAGA可以通过直接抑制GSK-3β的活性,减弱β-catenin降解,同时促进SNAIL转录因子表达,激活WNT/β-catenin通路,进而促进EMT进展[31]。已有研究发现,CAGA可以诱导癌基因Yes相关蛋白(Yes-associated protein,YAP)的表达并促进其进入细胞核,通过YAP通路促进EMT进程[32]。
综上所述,EMT在胃癌发生和胃癌细胞的增殖、迁移及侵袭中扮演重要角色,不同信号因子刺激肿瘤细胞可以通过诸多机制通路影响EMT,调控胃癌生物学运动。由于EMT进程是可逆的,因此有希望通过干预相关有效靶点逆转胃癌EMT,从而为今后胃癌的治疗提供可靠的理论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