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符号在现代设计中的应用研究

宋 达 路常华 张 宁

一、引言

中国传统文化是祖先留下的一笔珍贵的财富，在现代设计中，依然会发现中国传统文化符号元素存活的土壤。这些元素经过设计师反复推敲和提炼，结合现代设计的特点，形成了具有自身特色的新设计形式。设计师应用符号学的相关理论探讨传统文化、传统符号和现代设计等要素之间的关系，探寻传统符号在现代设计中的实施方法。一套“飞天舞·敦煌情”的刀具设计，就是本文作者之一宋达以该方法为理论基础进行实践设计活动的产物（图1）。经过对敦煌莫高窟隋代龛楣装饰图案“火焰纹”符号的重新梳理，作品中流畅的纹理、灵动的曲线、炉火纯青的色彩和质地温和的核桃木材质展现了中国文化中独有的“形、神、意”的气质与魅力。

二、符号学理论

（一）符号

如果把“海”一词看作是一个符号，那么它应具有两个层面，一是表示的表象层面，二是被表示的抽象层面。即“海”一词的发音与形象构成的表示关系——能指，与“海”的概念——所指。①二者的结合构成了符号的意义。

（二）皮尔斯符号学

美国符号学奠基者、哲学家皮尔斯首先提出了当今最具规模的符号分类法。他比较完整地提出了有关符号分类的指导性的学术观点，可以简称为三角形关系和三分法。

符号具有表意的行为，是能指与所指二者完美结合的产物，因而，他提出符号有着三种要素：一是媒介关联物，二是对象关联物，三是解释关联物。以对象关联物为主体的三分法，即类像符号、标志符号和象征符号，在现代符号学及设计中运用最为普遍，也是本文研究的重点。

三、符号三分法与符号在传统文化中的体现

（一）类像符号

符号本身和其所表示的对象在某些特质方面具有相似性，便可称其为类像符号。反映客观事物最典型的某个侧面是这类符号的一种功能，其特征为模拟与写实的表现手法。最为典型的是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中出土的铜奔马“马踏飞燕”。作品以粗犷的廓形和流畅的动势向观赏者传达某种力量的气息。这种气息最终会升华为某种心理或情感上的“气势”，不是苍白地反映“马”这种动物的某种特征，亦不是简单的模仿再现，而是真实的创造。以激情的动势捕捉观者的视觉神经，使其营造出某种形而上的主客体交融的情感空间。

“面具”具有某种装饰性，也可以遮掩、操纵、复制并传达“脸”无法表达的某种“表情”，并承载着“面具”自身的情感效力，从而上升为一种强烈的确定效果。“脸”与“面具”是一种符号转移，可将一个对象的诸方面“传送”到另外一个对象上，也可以是一种“超越”。汉语中的“超越”一词对应的希腊语是“meta”，而“传送”对应的是“phora”，把这两个希腊词汇组合到一起就成了“metaphora”这个词，它在汉语中对应的是“隐喻”一词。这样一来，隐喻便成为“脸”与“面具”二者转换的一种符号工具。隐喻因符号与对象之间留有某种相似度而被纳入其中。

早在殷商时期，以“饕餮纹”为代表的青铜器纹饰图案便是隐喻作为类像符号的一种使用方式。饕餮是传说中的一种凶残的猛兽，然而在现实世界中并没有这样一种生物，它是人们制造出来的一种“面具”，具有某种威慑力和恐吓力，代表着统治阶级至高无上的王权，服务于统治阶级。

（二）标志符号

如果一种符号的表意行为与对象在时空维度无限接近，且存在因果关系，可以称这种符号为“标志”。如表示方向的“箭头”是以空间接近为基础的标志符号。我国古人所说的“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这“月晕”和“础润”就是因果关系的标志符号。还有Victory可以用中指与食指形成的V字形来表示。

无限的宇宙为太极，有形的宇宙从虚无之中诞生，即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太极图”是在道家古朴哲学的影响下创造的。中国传统文化的这一太极图蕴含这样一种哲理，任何事物绝非独立存在，都是相互依存，相辅相成，相互转化。阴阳互为太极的根本，运转无穷。太极图形通过相似对称成功地强调出一种平衡，即动静与阴阳的平衡，为标志符号的经典之作。

（三）象征符号

象征符号是创作者创造出的一种表意符号，它的表意行为比较随意，与类像及标志符号和所表示对象的相似性与接近性不同。例如牛角，可以说是“牛”的“标志”，牛的图像可以说是“牛”的“类像”。而“牛”这个词及其发音实际并不具备牛这个动物的任何属性，能指和所指没有必然的联系，将其联系起来的唯一纽带是生存在特定语境下的共识。故语言文字符号被很多专家认为不是类像符号，而是象征符号。作为古语和文字的符号，仍然是象征的。在非语言传播的领域内，象征符号的运用也是极其普遍的。

象征符号存在的土壤是文化体系中某种约定俗成的概念或事物，往往是普遍接受的意义。比如端午节时，中国老百姓会在手腕或脚腕处戴上五彩线，这些饰品有避邪和带来好运的象征功能，外国人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对他们来说，五彩线只是一种装饰。“门神”也是一种象征符号，在中国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一直以来以“秦叔宝、尉迟恭”的形象以平面的形式张贴在门上，用以驱邪辟鬼，保卫家宅。

类像符号是模仿对象，标志符号的作用是用来标识对象，象征符号的作用是对对象的自由表述。如果对客观事物进行符号学信息分类的话，其符号表意行为的准确度由低到高的顺序应该首先是象征符号，其次是标志符号，准确程度最高的是类像符号。当然符号化程度的强弱顺序正好相反，象征符号符号化程度最强，其次是标志符号，最弱的是类像符号。

四、现代设计中传统符号的应用

中国传统图案中包含形、意、神三要素。现代设计中应以这三要素为主线去分析和研究。

（一）传统文化艺术中“形”的符号重构

从传统文化艺术中将那些较特殊的、最具代表性的“形”的符号提取出来，然后再结合打散、错位、切割、变异等这些现代构成手法，将提取的符号进行新一轮的设计重组，所设计出来的作品就能在传承着传统艺术神韵的同时，又彰显着鲜明的时代特征，会有一种身临传统和现代艺术的迷宫里，享受其馈赠的精神佳礼而忘却自我的感觉。取其“形”的过程中不能一味地依样画葫芦，而是要对传统造型进行“理解”意义上的再创造。运用现代审美观念去改造、提炼传统造型中的某些元素，使其饱含时代特色，抑或汲取传统造型的造型方法与表现形式，将其蕴含到现代设计中来，用以充分地诠释设计理念。北京奥运会吉祥物福娃的设计在“形”的延伸方面就是优秀的案例，它融合了中国新石器时代的鱼纹图案、宋瓷上的莲花造型、敦煌壁画中火焰的纹样、青藏高原新疆等西部地区的装饰风格以及北京传统的沙燕风筝等传统元素。

（二）传统文化艺术中“意”的符号重构

华夏儿女智慧的结晶凝聚在一些设计作品中，从而体现出其独有的审美情趣。古老文明源远流长，其文化内涵博大精深，其精神底蕴完美无间。这使得现代的设计师要不断努力地去追求、去探索、去总结，并用敏锐的洞察力将中华文明与文化的精髓挖掘出来，以独有的智慧与创造力赋予其全新的符号意义。为了使创作更具有生命力，应将传统文化艺术孕育到富有时代气息的现代设计中。

少一些商业味道，多一些文化性和社会性，这是现代设计追求的一种方向与潮流，中国联通公司标志的设计与奥运会徽“中国印·舞动的北京”就是一个很好的范例，前者采用了佛教的吉祥图案“盘长”纹饰，寓意迅达畅通，无以穷尽，后者则借用了中国传统艺术——印章，将“人物”的运动特征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起来，人物造型形似汉简体“京”字的神韵，该标志中国韵味十足，亦博得了世界范围的好评。

图 1 宋达 “飞天舞•敦煌情”刀具设计

（三）传统文化艺术中“神”的符号重构

如果对传统造型仅停留于“形、意”的沿用上，那么这种提升和发展相对肤浅，更深层的领域存在于精神领域中，需要从美学传统的物化表象中挣脱出来，创造一种崭新的传统民族形式。

中国传统艺术注重传神。如果把对形的描写比作一朵繁花，那么对神的描写一定是沁人心脾的芳香。“形”的逼真只能是一时“俘虏”观者，而“神”的超越感性现象才是观众真正追求的感觉。这里强调的是“气韵”对心灵的捕捉和对灵魂的征服。只有在深刻领会传统文化精神、充分掌握现代科技以及各种设计思潮的基础上，兼容并包，融合领会，才能找到现代与传统的交集点。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如何找到并开拓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设计之路？答案是秉承我国文明长河中的“神”与“意”，在信息与科技高度发展的当今注重相互比较，在比较中继承与吸收，把握新时代带来的巨大发展契机。

贝聿铭对于传统文化符号元素与现代建筑设计手段的结合把握得相当娴熟，苏州博物馆新馆就是其代表作之一。在设计上三维匀称适中，其融合领会了拙政园、忠王府的设计特点，并承袭了苏州水乡古城粉墙黛瓦的面貌特质，使整体感延续着苏州园林式庭院优美建筑风格的特点，体现了苏州园林在中式园林中小巧、自由、精致、淡雅、写意山水见长的特点。水一点点漫过石砾，其自由形态仿佛漫步在沙滩，又仿佛与草原无限亲近。这样诗意的画面无疑是中国画中的山水意境，将这些“意”通过精练的符号般简约的建筑造型传达给观者，使其领会到的是文化而不仅仅是景致，传承与展现了具有浓厚历史文化底蕴的苏州皇家园林设计理念与精神。

五、传统符号设计实践

对于中国的设计师来说，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最大的挑战是如何在当下文化纷繁的时期，让拥有中国传统文化鲜明特征的设计风格在世界上博得一席之地。图1是本文作者之一宋达将传统文化融入现代设计尝试进行的一套刀具设计。首先，刀具的整体组合造型设计灵感源于敦煌飞天。把敦煌飞天里经典表现方式“飘幡”与敦煌莫高窟龛楣装饰图案“火焰纹”进行简约的模仿和概括，将刀身的轮廓勾勒出来，从而使整个刀具看起来像是轻盈的火焰，上飘的火焰，平和的火焰，进而拉近与敦煌飞天之间的联系。同时设计者也没有忽视刀具的功能性的问题，在每把刀的尾部都做了外形“点”的装饰，这不仅仅是为了美观，也取得了统一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在人机工学方面起到了防滑防脱落的作用。

其次，对敦煌莫高窟隋代龛楣装饰图案“火焰纹”进行了“形”的符号解构与重组，主要是运用现代简约、流畅的曲线与收放自如的韵律节奏。色彩同样也来自敦煌藻井，在刀身的末尾加上了些许青色，迎合了中国文化精神中所具有的炉火纯青、挥洒自如的独特气质，更是与刀身设计的“形”“意”“神”相契合，也使得其造型极具韵律与动感。

在材质的选择上，刀柄以中国传统的核桃木为载体，其性温和，纹理细腻流畅，适于各种雕刻，打磨后极易生光，并在其中融合了我国春秋战国时期的传统工艺技法——错金银、漆画工艺。错金银是使用本身具有光泽的金属，并将其完美地嵌入或契合于主体之上，有提高整体精细度、增加画面层次感的奇效。漆画工艺能够针对主体配色并赋予其一种诗意、朦胧、惬意的意境，从而进一步提升整体刀具的文化品位。

六、结论

如何利用现代设计完美体现不同文化的内涵与特质，这一直是设计界争论的话题。更好地提取与应用传统文化孵化出的符号是有效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把符号学应用到设计领域这一理论在国内毕竟是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还有很多不完善之处，不免会受其局限性的影响，但这并不影响将其作为一种设计方法来进行研究与实践。在文化元素如宇宙大爆炸般铺天盖地的今天，想要将具有民族特色的设计搬上国际舞台，借鉴与学习这种方法是必然要走的一条路径。

注释：

①［瑞士］费尔迪南·德·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商务印书馆，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