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军旅文学的“突围”

2019-03-14 11:52杨庆祥
西湖 2019年2期
关键词:军旅突围文学史

时间:2018年10月21日下午

地点:中国人民大学人文楼七层会议室

杨庆祥:这次我们的主题是讨论青年批评家傅逸尘刚刚出的一套书,叫《“新生代军旅作家”面面观》。这是我们课堂上讨论的最厚的一套书,单本也是最厚的。这是傅逸尘这些年辛勤工作的结晶,是“军旅文学”的一个集中展示,所以我觉得这套书很重要。傅逸尘长期从事军旅文学批评,我很早就认识他,好几次他建议在我们联合课上讨论军旅文学,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拖到现在。我是通过傅逸尘了解到军旅文学的创作,包括好多军旅文学的作家,像西元、王凯……都是傅逸尘经常提起并推荐的。

下面首先进入我们的讨论阶段,请傅逸尘做一个简单的发言。

傅逸尘:非常感谢庆祥教授安排这样一次讨论,实际上联合文学课堂也是一次温暖的聚会,我觉得以文学的名义团团围坐,分享的是大家对文学的热爱。

首先我说一下这套书的来历。这套书确实很不容易,最早是西元兄所在的杂志给我开了一个专栏,专栏名就叫“新生代军旅专家对话”,是2014年开始的。我和我的师妹、师弟,三个人坚持了三年時间,专栏几乎把当时比较活跃的军队青年作家,包括诗人、小说家、散文家,以及报告文学、理论批评等各种文体的作者都囊括了进来。

新中国成立以后,政治合法性建构过程中,军旅文学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延续到“新时期”,一直到90年代,可以说是当代军旅文学的一个黄金时代,佳作涌流,21世纪之初,军旅文学还是非常繁荣,被归纳为“第四次浪潮”。但是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以后,由于种种原因,军旅文学确实出现了滑坡或者说衰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多把目光聚焦到年轻一代作家身上,看看他们书写的军旅生活、军旅故事、军旅经验是不是有一些独特之处。经由西元杂志推动,我开始集中地关注这样一批作家。今天谈论的不仅仅是军旅文学的概念,我有一个想法,也是比较困扰我的:我们学习文学这么多年、热爱文学这么多年,文学到底带给我们什么?

我想,正是一种相对异质性的生命经验、生活经验,可能会稍稍拓展一下人生的阅历和体验。我们都是通过学习教育而毕业的青年,但是我们的价值观,我们的情感,我们对这个时代社会生活的判断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裂隙和不同,我觉得这个恰恰是文学需要去面对的问题,是我们未来的生命中可能要触碰的,也可能会面临的考验。

在这样一个大的时代背景当中,我们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一个一个作家、一个一个作品,我们更需要去处理的是不同的生命经验、不同的文学经验,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觉得拿出这样一种相对陌生化,但是可能会包含诸如群体与个人之间的矛盾等等丰富的话题出来,供年轻学子讨论,还是有意义的。

杨庆祥:傅逸尘说得非常好,展现了他批评家的理论思维。刚才傅逸尘提到的矛盾,在《洼地上的战役》里面全部呈现出来了,个人英雄主义和集体主义,个人的温情和民族情感的认同,种种矛盾,体制和个人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一直是当代文学中存在的,但是军旅文学里体现得特别有复杂性;在某种意义上,它的合法性比我们其他的虚构文学要更加真实,为什么呢?它所有的写作都建立在亲历的基础上,所以军旅文学的作家很容易产生道德上的优越感,至少老一代作家那里是有的,因为他书写的东西是自己亲历的,或者他至少在现场;现代主义或者虚构小说缺少这种合法性。下面开始自由发言。

唐伟:刚才傅逸尘说得非常好,给我们捋了一条线索,当代文学当中的军事文学。当然这个概念有点含糊,为什么叫军旅题材或者军事文学,牵扯到当代文学术语。

傅逸尘:用最简单的话来讲,可能“军事文学”相对范围要窄一点,“军旅文学”题材范围相对广阔一点,包含了非军人身份的作家书写的军事题材、战争题材的作品,也包括军人作家书写的非军事生活的作品。

唐伟:“军旅文学”在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流变中,一直处于非常重要的位置。我自己有一点体会:在90年代,湖南有个作家叫赫顿,之前写市民题材小说,但是他最近这几年搞了一个“三部曲”,专门写“国军抗日”这样一个题材。我想说什么呢,因为说到军旅题材就会想到英雄主义、战场战争,热血沸腾,“钢铁直男”……但是真正的英雄主义实际上是,你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我看到傅逸尘编的这套书里很多作品并非是宏大叙事,也并非是炮火连天、硝烟纷飞,恰恰是普通的基层官兵在处理工作、生活等日常经验时,他们流露出的军人的坚守和本色让我们感动,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看中的是这一套作品可能呈现出来的罗曼·罗兰意义上的“英雄主义”。我回过头来说赫顿的三部曲,他写的都是无名英雄。它们不同于《将军营》,《将军营》处理的就是战区的、部队高层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牵涉权力、牵涉争夺的这么一个历史过程,而傅逸尘编的这套书,我感受最大的是无名英雄或者说普通官兵,他们在工作中、生活中流露出来的军人本色让我非常感动。我先说这么多。

杨庆祥:从有名的英雄到无名的英雄,军旅文学从经验的表达上并不外在于整个世界文学的写作潮流。从宏大叙事转向对日常英雄的书写,与20世纪的写作是密切相关的。从这个意义上讲,“70后”、“80后”的军旅作家和“70后”、“80后”的作家共享了同一种写作观念。西元或者王凯笔下的英雄,有相似的地方,这个很有意思。

李壮:军旅文学在我们今天,确实有特殊意义。军旅文学或者说军事文学,这个大的类别,其实在中国当代文学的记忆里有特别大的版图在,一开始不是单独叫军旅文学,叫“革命历史题材小说”。

现在电视上,大家所关注的很多也跟这个相关。我记得小时候卡片上填的第一个理想,是“总司令”。那个时候的小男孩都有关于当兵、关于军队的梦想,后面慢慢变成了做“第一个拿诺贝尔文学奖的人”。包括我爱人,她小时候喜欢看《麻辣女兵》。傅逸尘这套书出来,也会让我们重新从整体上审视当下的军旅文学,包括军旅作家的现状。这样一套书之前没有,之后未必有。今天开这个会,一方面是办喜事,另一方面,喜事背后也有一点点涩:整体状态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傅逸尘自己也说了,有些作者已经不在军队里面了,这其实是一个现实的状态问题。当“军旅作家”的身份认同出现了某种看似不那么牢固的迹象,或者有些人在讨论如何定位它的时候,有这么一套书出来,将这些东西都涵盖在里面,重新来看这些作家的写作,这是这套书特别大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有一点我感受特别强烈,就是我们今天写军旅生活,个人化视点的切入,有很清晰的美学特征。

此外,当我们今天离真实的战争已经比较远的时候,在一个和平年代,军旅文学如何建构它的合法性。今天更多的是经济发展、经济建设,不是炮火连天的想象。我们的真实生活与枪炮、与导弹、与血与死亡……已经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军旅文学如何自处,如何真正为今天的文学写作提供更多新的东西,这也是我在阅读这些作品时特别希望看到的。我简单先说这么多,首先是表示祝贺,此外也是抛出一些思考。

杨庆祥:当代很多重要作家都有军队生活经历。军队经验对作家价值观、美学观的影响,以及它在作品里的呈现方式,都是特别有意思的话题。在这个意义上,“50后”作家的军旅经验构成了当代文学写作的资源。那么更年轻的作家这里,有没有提供这种东西?比如我最欣赏的作家之一邱东平,他的《第七连》在整个现代写作中是特别少见的,但我们现在已经基本遗忘了这个作家。我们写实的能力很成问题,往往没有真正的写实。

谢尚发:手中捧着三大册厚厚的《“新生代軍旅作家”面面观》,瞬间感觉到它的重量,让我觉得傅逸尘兄是悄无声息地干了一件大事。欣喜、赞叹之余,着手阅读这部“大书”,收获颇多。我从三个方面说:

第一,在今年4月份出版的“当代文学史研究资料”系列中,我负责编纂了《寻根文学研究资料》和《反思文学研究资料》两种,加上正与庆祥兄合作编纂的“同代人经典书系”中的两种,我的一个观点是:当代文学史的写作存在着两种形式:一种是作为学科知识的文学史,举凡各大院校集体编纂以及个人写作被脉络化、抽象概括后的文学史,都属于这一类,而我们谈及“文学史”所言指的,也是这种文学史;另外一种就是史料文献汇编起来的文学史,它在看似并不注重历史叙事线索的史料文献的收集、编纂、挑选过程中,实际上已经初步呈现了历史的基本面貌。但一般而言,关于史料文献的文学史,学界较少看中,以为只是资料的搜集和整理,并非科研成果,而对学科知识的文学史青睐有加。殊不知,恰恰是史料文献的文学史给学科知识的文学史提供了最基本的历史材料和奠基,否则后者也无法进行较充分的历史研究。以这部书来说,傅逸尘兄标明的是“编著”,就显示出这种文学史的书写主要还是“编纂”,但如果从整个组织、整个架构、整部书的良苦用心看,这套书是独特地属于傅逸尘兄的,体现了他的文学史观,是一个独立的整体。尽管这些材料是编进来的,但它是文学史书写的一种。只需要对比《新唐书》和《旧唐书》的并存,就能够明白这一点。《旧唐书》被认为是资料的简单搜集,没有任何的裁剪、梳理,但它依旧传世,就因为它是用了史料文献的方式记录着历史,即便是《新唐书》也不得不在它的基础上前进。未来的学科知识的文学史的书写,同样需要奠基于史料文献的文学史。所以我觉得这一套书给我提供的是新颖的、鲜活的、直面文学现场的经验,它看起来更接近文学本身,而非经过文学史写作者审美趣味、历史观念等的过滤后,索然无味的作为学科知识的文学史。相较于学科知识的文学史,亲手去触摸史料文献的文学史,用自己的判断直接面对历史遗留本身,我想意义更大。

第二,如果将这三本大书作为史料文献的文学史去看的话,那么它就要有自己的独特需求。首先,编选者得有选家的眼光。在编纂《寻根文学研究资料》和《反思文学研究资料》的过程中,程光炜老师一再强调选家眼光,什么材料可以入选,什么材料必须舍弃,这体现了编选者的“历史叙述”本领。傅逸尘兄在这部书里面,选家的眼光是比较准的,尤其是不避讳把他自己也纳入其中,从而在军旅文学的构建中,给予了军旅文学批评一席之地。有人可能看了之后说傅逸尘兄怎么这么干,把自己弄进去了,但我觉得这很重要。选家的眼光之所以重要,在于它所做的乃是文学史写作的最初的构建。其次,在这套书中,许多评论是傅逸尘兄亲自操刀的,你可以想象到那个辛苦的劳作。批评家的活儿不是好干的,认真的批评家的活儿更不好干,最起码得把作品读完,还要体现批评的眼光、理论的积累、文学的视野。这么大量的新生代军旅文学,评论的工作量可想而知。但恰是这一点,保证了整个编选的客观性、第一手性,乃至于编选标准的贯通性,以及文学史初步筛选的质量保证。再次,说一个建议,就是每位作家后面附录的年表可以再丰富一些。作为史料文献的文学史,后面的附录是超级重要的,它提供了更为丰富的信息。考虑到选本的规模,无法一一入选,但最起码可以通过这样的年表来按图索骥,事半功倍。书中的年表显得太过简单了,甚至应该把相关的评论著作也列在其中,这样一本书其实起到了数本的功能,那样的话在典型性和丰富性上都得到了保证。最后,还有一个建议,作品摘要的问题。这里面很多作家都写了很多长篇小说,选进来规模太大,但可以弄一个故事梗概,这样便于读者作出自己的选择。

第三,“军旅文学”的相关问题。军旅文学对于这些作家而言,它首先是一个身份,身份本身可能并不重要,身份背后与内里所包含的东西,可能才是“军旅文学”之为“军旅文学”的重要品质。这其实是强调军人身份的特质到底是什么,我觉得他们作品中体现出军人的坚毅、刚强、责任等精神品质,就是军人身份所独具的。这其中就牵涉着军旅文学的“变”和“不变”的问题——从大的方面来说,军旅文学一直在变化,但变的是题材的选择、人物的塑造、故事的讲述等,这些都是文学较为外在的因素;我们仍然要说,军旅文学之所以是军旅文学,它最重要的是“不变”的东西,这个“不变”的就是其内里透露出的军旅文学的气质、风骨、精神。军旅文学创作从建国到80年代“新时期”再到今天,实际上存在着弥散性的特征,它开始慢慢由之前小军营的核心,比如说关注战争、关注流血牺牲,弥散到生活各个角落,开始日常化、市民化甚至是小人物化,英雄不再以自带光环的形式出现。不是军旅作家自己在转变,而是这个时代本身开始呈现出它的日常性,所以军旅文学弥散在社会生活的哪些方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军旅文学透露出来的英雄气质、刚强坚毅的精神品质,以及它所携带的责任与担当……这些永恒不变的身份特征。

邵部:谈到军旅文学,我的第一反应也是在当代文学史的视野里看这个概念。我们有农村题材、工业题材之说,但是没有军事题材或者说军旅题材,通常的说法是革命历史小说。正是因为战争是中国革命最为直观的形式,它与革命的互通关系使得只有表现军事的文学才能够被赋予“革命历史”这一荣誉。

如莫里斯·梅斯纳所言,中国革命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成功并不是建立在一个戏剧性的革命事件上,在漫长的革命岁月中已经孕育了新国家和新社会的胚胎。当代文学的机制也是如此。回到历史现场看,被我们命名的“当代文学”,它的版图也是随着战线不断推动。更重要的是,军队内部的文艺工作形成了一套可以在日后扩散到全国文坛的文艺体制。关于1949年的第一次文代会,我们常用郭沫若、周扬、茅盾的三个报告建构起当代文学起源的叙述方式。但在第一次文代会纪念文集里,与这三个报告处于同样位置的还有傅钟所作的关于部队文艺工作的报告。回看这个报告,如作家的组织形式,关于“写什么”和“怎么写”的问题,军事文学的创作其实在当代具有某种超前性,在某些方面的尝试和推广要比农村题材或者工业题材都早。

最早从朱定的《關连长》开始,军事题材作品就开始了寻找“典范的当代文学”的试错实验。洪子诚老师的《当代文学史》一书里,提供了一份“十七年文学”中心作家、作品的名录,军事题材或军队作家的创作占有很大比重。像我们常说的“三红一创,青山保林”,一半的作品可以归到这一类。它们之所以能够成为全民经典,其意义不仅局限于“军事题材”这个概念内部,而在于提供了能够表征当时社会思潮的文学作品和人物形象。它们能够凝聚当时的文学对于当代中国历史的想象,这个想象以军事为起点,弥散在社会的各个方面,达成一种审美的共识。

沿着这个思路,我们在“新时期”一样可以找到类似位置的作品。像刚才提到的《将军吟》、《高山下的花环》,还有白桦、叶文福等,这些作家作品也都在引领新时期的风潮,在某些方面的探索甚至是超前的。

但是就我的阅读而言,到了莫言、刘震云、阎连科,再到周大新等人之后,九十年代尤其是新世纪以来,我感觉军旅文学与当代文学或者说当下生活的关系就不像之前那么紧密了,仿佛有一种脱节之感,缺少那种可以引起广泛讨论、能够表征这个时代文学想象的作品。一方面我要反省自己的阅读,另一方面我也困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也形成了我在面对傅逸尘老师主编的这套书时的阅读期待:当代军旅文学在写什么?在关心什么问题?怎么看待和平年代的军旅文学?阅读的过程既是补上我认知中已经中断的文学史链条,同时也是为上述困惑寻找答案。举例来说,我感觉军旅文学很核心的一点是要处理关于英雄的叙事。但是这个英雄不是狭义的仅仅是战场上的战争英雄,它是一个向时代敞开的概念,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思潮、观念,或者说我们这个时代的意识形态在寻找或者叙述我们的英雄。军旅文学在不断地追问“谁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以此与我们的当下生活建立起联系。这种联系不是平行关系,而是一种对话的关系,比如像西元老师的《死亡重奏》,他处理的是历史上的战争和牺牲的烈士,与眼下的现实无关,却同样可以说是具有当下性的创作。王凯老师的作品则具有鲜明的现实性,展现了当下军营生活中普通士官的生活,而在去世的连长身上,我们同样可以感受到朴素又有神性的光辉。这是一个关于普通人的“英雄叙事”,以反思的视角,与当代生活对话。这是这本书带给我的思考,谢谢大家。

傅逸尘:工业、农业题材其实还是有的,只不过没有像军队这样一套完整的保障体系和作家队伍,就很难持续。要深究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的话,你会发现正是因为军队的生产机制导致作家源源不断地生产,其他题材没有这样的制度优势。

杨庆祥:这是特别好的博士论文选题,在座的博士们可以考虑一下。

翟永明:第一,傅逸尘的研究视野广,具有整体感。虽然是新生代的军旅文学,他还要和其他题材类型的创作作比较,给新生代军旅文学一个清晰客观的定位。

第二,傅逸尘确实有很强的文本解读能力,对作品的一些关键问题一下击中要害,比如这里面关于海飞的评论,海飞表现日常体验,抓很微妙的人物心理,还弥散着一点诗意和浪漫。正是因为这样一种关注,才在虚构叙述和个体生命间建立起牢靠的生命通道。当然我觉得,在影视剧上获利对海飞的作品是有消损的,他说可以在两个维度之间自由腾挪,我觉得还是有点影视化的痕迹。但是海飞是很真诚、有思考的,还是想写辽远的东西。

第三,这本书批评得很“狠”,傅逸尘并没有一句偏袒,用很大篇幅客观尖锐地指出作家们的不足,环环相扣,很有道理。他真的是爱之深责之切,他对这些作家真的喜欢,才有这样的批判,对我们当下也是有启示的。

杨庆祥:这里应该给傅老师掌声。上次孟繁华也说,批评没有办法弄了,这十年的批评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傅逸尘这一点做得确实很好。

赵依:“新生代”这个词是非常具有建构性的概念,这一批作家主要出生在70年代之后,而出生在当下及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军旅作家可能都会被囊括在“新生代”里面:这一代作家可能都是出生在和平年代,大部分是知识分子,这与整体新生代军旅文学的状况是密不可分的。

傅老师表达了一种焦虑,军旅文学宏阔气象应该怎么展现,人类共同命运和重建英雄主义应该怎么被军事题材来体现?军事题材文学区别于一般小说的至少有两点,第一就是要有英雄人物,第二就是宏大的背景。以前这个背景是战争背景,现在的战争可能是信息战或者科技战。

刚刚谈到人物塑造,其实“好人”并不一定能够成为英雄,“坏人”并不一定成为敌方,真正能够改变全局、影响时代的人,才有可能成为英雄或者是敌方。现在军旅小说的人物只是作为一个“好人”或“坏人”,一个局限的正义或者它的对立面来出现。我们都说没有人能够逃脱的才是历史,但是它如果被局限窄化了,这个还是我们期待的军事文学要探讨的问题吗?

再看这本书的排序,并不是通过年纪或者是创作时间来排的,我认为这体现了傅逸尘老师的批评观。整部书虽然是“面面观”,但是对于我来说更有借鉴意义的是提出了普遍性的困惑,怎么具有代表性,怎样经典化,要让一代代的读者去接受,这当然要通过文学创作、文学传播、文学接受等环节来实现,也要考虑到我们现在的军事小说,往后大家会对其身份产生怀疑:这是我们所期待的军旅题材小说吗?

所以我感受到他是有些愤怒的、直接的,把他想要表达的东西都表达出来,这部书更值得学习的就是勇气和担当。在理论建构过程中要敢于说实话,还是祝贺傅老师。

杨庆祥:谢谢赵依。最后左右全局的肯定不是一个绝对的“坏人”或“好人”,那么军旅文学最终还是在塑造一个能够在历史里面立得住的人物形象,或者是关键性的冲突,比如说《红楼梦》我们会记住一段话或者一个画面,这是真正的经典,这是现代文学中一些作家欠缺的。

傅逸尘:刚刚说的顺序问题,其实偶然性很大。这个顺序实际上是出版社的排版问题,不能完全体现出排序的内在深意。

还有就是关于如何批判现实。实际上过去十年军队出现的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置身其中,我们是命运共同体。用文学的方式去批判现实,这是非常有难度的,这里面的荒诞,人性的复杂与幽微,很难用谁好谁坏去衡量。作家作出简单的判断是很容易的,但是那一段生活我们都经历过,是不是真的可以作那么轻而易举的、带有某种情绪性的判断?

我不知道大家对政治有多少关注,你不关注政治甚至你不参与其中,你就好去批判它吗?包括巴尔扎克,他批判得就真正對吗?他对没落贵族所持有的情感就符合当时历史吗?这经得起推敲吗?少有人用历史或者真实的角度,把当时很多东西还原到彼情彼景当中,所以年轻作家、学者,一定要非常慎重。

杨庆祥:如果我们不关心、思考政治,其实文章也是写不好的。

黄相宜:首先傅逸尘在时代高度上有自己的活力,他的军旅文学研究的话语体系是在中国军旅文学研究当中建立起来的。

第二,批评家和作家是相互成长和相互阐述建构的关系,作者身处军旅之中,他很了解中国军旅文学的发展脉络,提出了具体的期待。他提到当下的中国小说之思想性、哲学性实在是弱爆了,因此我们应该强调和鼓励青年作家在小说中进行独立的形而上的思考,惟有如此才能改变和提升。像青年作家需要承担怎样的责任,文学叙述应该如何调整和更新,他都有一些回应。

第三,傅逸尘的研究非常注重文本分析,每个作家都配有非常细致的评论。傅逸尘在评论当中也提到,董夏青青常以第一人称来展开,会让读者有一种代入感,但是这种外来者的姿态就或多或少让读者介入她笔下的文学世界。

徐艺嘉:应该说军旅作家特别容易有一种道德上的优越感,同时这种优越感也赋予了我们一种责任感。很多军旅作家都是在业余进行创作。这部书的推出,使一个遮蔽的群体能够重新亮相。

为什么对主流文学而言,军旅文学如此陌生呢,有我们军队内部生产机制的问题,但同时也是因为主流作家对这些军旅作家的关注度不够。军旅作家内部其实也是有差异的,“70后”作家由自己的日常经验出发,书写自己的生活,但此后他们每个人都有文学上的变相、变奏、变种。这些作家形成自己的“私人领地”之后,逐渐开始考虑或者是深度地思考军旅文学的底色到底是什么。这些作品可能是多种多样的,但是这里面有英雄主义的支撑。可是在主流文学之内,我们看不到这些被遮蔽文学的细部,看不到军旅文学鲜活的血肉。这对我来说是异质性的阅读经验,但是异质性到底是什么,我们是含混的、是说不清楚的。

异质性本身鲜活、刺激,但它并不鲜亮,其实是因为当下军旅文学跟我们日常生活或者说社会脱节了,拉开了距离。所以军旅作家笔下的生活,在普通人眼中呈现出异质性。因其在主流文学中的边缘化、被遮蔽,我们愿意去坚持做军旅文学作家的研究,包括前一段“新世纪文学十年”研讨会,我们重新冲锋,重新亮相。他们说这是军旅文学最后一部教科书,评述十六年的军旅文学会用这样的标题——“遍地英雄下夕烟”。你是英雄,但你可以回家了。所以我特别理解傅逸尘师兄说为什么有这种悲凉,这种悲凉不是我们的年龄造成的,而是军旅文学整体的命运造成的。

刚才说的莫言、阎连科、刘震云、严歌苓,他们为什么在离开军营之后可以拥有巨大的爆发力和活力?我认为这跟军营本身赋予军人作家的气质有关。即使离开了这个队伍,那种冲锋的姿态或者是有点强迫症式的东西会给他一种内在的驱动力,让他一直在文学的领地向前走。但就如刚才所言,我们现在有一个集体亮相,相当于是一个建构,但是在建构的同时,我们有一点悲音,有一点失落,我们可能在解构。我们在解构之时需要再建构,如何让这个队伍重塑活力和凝聚力,这需要在座老师更多的关注。

我们如何在和平年代寻找军旅文学新的创作资源呢?军旅文学作家要有自己的优势,在坚守军旅文学英雄底色的基础上,需要寻找新的故事点、发生点——航天、航海等。军队作家如何站在这个上面,如何处理这些。总而言之,对于现在的军旅作家来说,虽然位置有些尴尬,但如何耐心地挖掘创作资源,如何处理自己技术上相对薄弱的方面,是需要思考的。军旅作家亦要利用自己的优势——精神底色、精神支撑和责任感;当建构一些宏大概念时,在社会问题上有自己独特的思考。军旅文学既有巨大的空白,也有需要克服的困难,需要文学圈给予更多的关注。

杨庆祥:我觉得她的发言非常真诚,而且对整个军旅文学这一块很了解;不管是说到批评还是创作,都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脉络。可以这么说,至少傅逸尘这套书出来以后,军旅作家谈不上“被遮蔽”了,应该是被广泛地接受和认知。而且可能以前相关的互动比较少,但是这两年比较多,比如王凯,他有很多相关的活动和交流。军队的批评家,逸尘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军队批评家”,我们是共同一代成长起来的。

我们在高校里面教书和读书,有时候接触面是比较窄的,更多地接触经典作家,没有意识到文学史之外、教科书之外有大量精彩的东西存在。希望能有更多的交流,这也是我们创办联合文学课堂的初衷。

李馨:我跟尚发老师有一些相似之处,就是读这套书的时候一直有一种读文学史的感觉。一方面它有非常明确的命名,纵向的“新生代”,横向的“军旅文学作家”,作者始终多次提到,将“新世纪文学”命名为“21世纪初年”。纵向上来说,我注意到朱向前老师《中国军旅小说:1949—1994》,还有2005年发表的《中国当代军旅文学的“第四次浪潮”》等文章,基本上梳理了1949年到2005年这一时期以军旅小说为主的军旅文学史。这部书关注21世纪逐渐成为主力的新生代军旅作家的写作情况,在时间上可以说是接续朱老师的写作,并且向前推进了一步。在题材上,除了小说之外,散文、报告文学等题材都受到关注。

横向上来说,新生代军旅作家是很明确的题材,就像傅逸尘老师刚才说到的,这样一套书也希望大家關注到这一方面。“远行人必有故事可讲”,军旅作家所处的环境,使得他们小说中呈现出的粗粝、宽阔的风貌,是其他“70后”、“80后”作家作品中看不到的,阅读的时候我一直自我反省,觉得自己阅读视野其实非常狭窄。

第二方面,不管是序言部分的《新生代文学整体观》,还是书中傅逸尘老师作的短评,虽然不是成系统的、非常连贯的东西,但是介绍了军旅作家的概况,写出了他们的特点、优点和问题,这其中体现着评论者非常明晰的评价标准,包括对单纯故事性的反对,以及对客观性、写实性的追求,对文学性和思想性的要求,等等。

因此我认为这是有文学史追求的一套书。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套书不只是在文学观上对新生代的军旅作家有统摄和关照,而且史料方面也非常全面,它好像将通常文学史很多在注释部分写的东西都提到内容中,包括每一章节提到的作家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以及作家与采访者的对谈,有代表性的论文等。

刚才艺嘉说到,新生代军旅作家是被遮蔽的一群。那么有这样一套非常全面的书出来,会使研究者在关照的时候,起码可以做到有的放矢,不管是批评上还是认识上。我觉得这是它最大的意义,也是不曾感到悲观的原因。

李屹:傅老师这套书让人收获很多,我是有一种致敬感。我的硕士论文与阎连科有关,翻看了当时同代批评家的评论,向前老师和雷达老师的批评让我心服口服,这一套书收录的批评和备注非常有向前老师那一代学者的风采。而傅老师做得非常好的是把更多的资源引用进来,我没有看到反对式或者冷战式的话语出现。在军事话语中排除了互相反对的二元对立,恰恰引用了存在主义哲学去叙说一个非战时刻的战争问题和前景,意义重大。而且书中对采用中国传统点评方法的文章也有引用;谈论当代批评大家如何参与到军旅文学批评当中,场面大开,有讨论空间。

我们可能会习惯性地用当代文学史的学科知识来看这套书的文学史意义,这里有点不恰当。文学史的评判在经典化过程中会经过几番改变,80年代“文化热”之后,应该给予更高评价的军事题材,像报告文学一样退热、遗落了。我觉得作为一个对谈者,看到傅逸尘老师这套书,想到现在已经非常经典的当代文学史是不是存在一些问题,这是我觉得可以思考的一点。

刘启民:我主要说两点,一个是转型的问题。军事文学其实诞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在之前的革命时代,它理解世界的方式就是核心的,实际上不需要证明存在的合法性。八九十年代之后,军事文学转变到军旅文学。这一个提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体现出我们对于军队和军人们已有的认识有了一个转变,是从“事”转向“人”的过程。从前更侧重于军旅,现在更侧重于文学,也是文学和思想力量的弥散转变过程。在现在这样一个消费社会,军营和军队这样一种生存方式可能会蜕变成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在当下,军旅文学能够抵达的深度,从革命时代要建构一个世界到消费时代可能对一个灵魂的拷问。在这个意义上,我同意王凯老师访谈里面说的,国防和军队建设的优化升级要反映在军旅文学上,可能有一个漫长的滞后期,因为作家还要消化这种体制性的军事力量升级到底对于生活在体制中的人意味着什么。

我的疑问是,一定要有军旅文学这样一个概念吗?我们只需要文学而不是需要军旅文学。军队力量毕竟是生存在当下的社会场域之间,所有的文学目标就是要抵达总体性视野。在当下,文学目标比较能够深入到个体和现代性,这种“存在之思”的文学恰恰能够达到总体性视野。这是我的观点。

另外傅老师对现在的批评是一个焦虑的状态,我也深有同感。现在的批评单一化、学院化的倾向越来越严重,越来越不敢有自己的立场。我会想借鉴笔记批评这样的方式。傅老师在追溯现代批评时似乎认为我们没有现代批评,只有古代的东西。其实我觉得现代批评虽然不如《文心雕龙》那么耀眼,还是有一个小的传统,就是周作人和李健吾的印象之批评。另外就是鲁迅开启的杂文式的批评。傅老师的批评可能和印象批评有很大的关系。傅老师也提到了孙郁老师的批评,我在某种程度上认为孙郁老师兼具鲁迅和周作人两者的关怀。孙老师上课的时候会不断强调,“人只能生活在语言之中。”你运用什么样的语言实际上也就是生存在什么样的思维方式之中;你运用什么样的形式写批评,决定了你的文化修养和文化立场。

傅逸尘老师有担心当下批评全盘接受西方理论的忧虑,而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就是一个可以反观的例子。王国维是用一种全新的批评观念评述古代的词作。在我看来真正有创造力的批评家,对于理论的接受不是全盘接受。两个异域文化蕴含的可能导致彼此亲和的因子互接,找到一种新的混同生长点。在王国维,他读的就是有个性的批评,他接受的理论跟他自身的气质有关系;他自己的某些批评创造,是他倾注心力和生命力的东西,是他的生活本身。周作人也是这样一种方式,他的批评是他安身立命的东西,文艺批评本来就是一篇文艺作品。

最后一点,我的困惑。傅逸尘老师在书里面特别批评了一种故事性的通俗化的倾向,但是我觉得在某种程度上看来,可能故事性的通俗化的方式,它会迂回地从另外的路径介入总体性视野。存在之思是一种方式,通俗性的表达也是视野的一种可能,我觉得,可能不同的路径都能够抵达总体性批判。

杨庆祥:她刚才说到两个点特别有意思,我就在想《永别了,武器》。武器的升级换代是非常快的,在这个过程中,人和武器之间的关系就构成了重要的书写题材。这种题材是非常细节性的题材,首先是你得懂得他们的关系。

唐伟:搞军事题材网文创作的网络作家这方面写得特别好。

杨庆祥:这里其实有一个文理科不同出身的问题,“铁血军事网”的写手们应该跟军旅作家建立互动的关系,大家互相串串门。

唐伟:我刚才在想,因为军队有一套完整、缜密的军事文艺创作机制,在这种机制下,网络上的军事题材写作者就不能进到这个脉络当中去。而实际上,在大众通俗文艺作品当中,《战狼》、《红海行动》和流行的网文,都是大众有需求的。这些文字如何整理,可能是一个问题。

傅逸尘:这确实是两种文化生态。当你用“纯文学”或者“传统文学”的标准去打量,已经不能叫“新生”了,叫“強势新媒体”。它是一个非常重要、广阔的既有存在,不依赖于之前传统的思维、观念、体系来运行,而且衍生出新的标准、新的观点,甚至不能用文学的标准去讨论背后资本的运作。新写作方式带来的观念突破,对按照“标准”的文学观念训练出来的所谓“批评家”来说,是不能够完全掌控的东西。

唐伟:这不仅仅是说军事题材、军事文学的题材,实际上就是网络文学的标准。

陈华积:大家看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每一代茅盾文学奖必有一篇军旅文学题材,《战争与人》、《历史的天空》等,这样的长篇占有一定文学的地位。而且评委当中,军旅文学作家、批评家也是占一部分的,所以军旅文学算是“主流文学”之一,不过它在后来的发展当中逐渐有点淡化、边缘化了。

我觉得这套书的设计不错,我期待对话那一部分还可以再适当加长。因为我们非常缺少现场性、内部性的对话。

第一个我想谈军旅文学的传承。军旅文学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是很“火",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是高峰,七十年代由于“文革”,处于断裂的状态。也正是由于“文革”的冲击,这一部分资源并没有变成作品,也没有流传下来。八十年代,徐怀中老师还是非常有意识要冲破当时体制的限制,写这么一个作品出来,才有了八十年代军旅文学的繁荣。

到后来我们也看到,整个社会进入和平年代,再后来创作者当中,战争经验的缺失也是不能够深化理解战争文学、军旅文学很重要的原因。九十年代以来,还是有很多抗日题材的影视作品,出现“主旋律”一词。但是一些“抗日神剧”的出现,已经有调侃的意味在里面,可能对军旅文学的发展有误导。或者是军旅文学在八十年代以后走向了戏剧化、奇观化的轨道,瓦解了之前对于英雄的“崇高”的审美。

刚才有人讲到军旅文学的合法化问题,我觉得是不存在的。军旅文学作为中国历史的一部分,它必然是合法的;我们对历史的书写,包括对战争的书写也是必然的。而军旅文学的创新是很难的问题。但是军旅文学的发展,我们只要对照一下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文学,会发现它能够再次充当历史主角。八十年代的时候,莫言创作《红高粱》,我们发现军事文学还可以这样写。《红高粱》重新唤醒了对战争年代的记忆,对军事文学在后来的繁荣起到很大的作用。

所以讲到当下军旅文学的发展,我在这套“新生代”作家作品里面还是欣喜地看到了一些新元素:“新生代”军旅作家以比较实录的精神回归到“写现实”的态度,王凯的作品还是能够体现军旅文学新的生长点的。

张凡:新疆的军旅文学是有传统的。这三部书可以说是当前军旅作家的集中展示。我觉得傅老师的书能让读者清晰地把握军旅作家创作的基本脉络。任何时代的军旅文学都最能体现和彰显主流价值观。当前军旅作家群的创作同样不会离开这个主流价值观,这是“新时期”赋予军旅文学新的内涵。军旅文学不是说不愿意去写小情小爱,而是说它更注重新时代的把握和呈现。军旅文学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不断生成”的状态,现在恰恰是年轻一代做这个事。

赵天成:傅逸尘老师身上的批判性维度是贯穿始终的,这是非常可贵的。傅老师自觉地将军旅文学的问题勾连到文学史乃至社会史的思潮中,但是在具体解释上有一些问题可以再讨论。比如序言里谈到聚焦小人物和日常生活经验的问题,傅老师将军事文学中的问题勾连到九十年代初兴起的“新写实”思潮,但军事文学里面关注小人物和日常生活的倾向是不是从那里来的,我觉得是可以讨论的。还有谈到军事文学对整个文学界的影响,傅逸尘老师拿徐怀中和李存葆在“新时期”初期的文学作为对比,这个也可以讨论,因为如何书写和平年代的军营生活还是文学史上比较困难的问题。我们谈论军事文学,在文学史和当代史上谈是一种谈法,在当下的文学现场谈是另一种谈法。今天的军事文学仍然属于国家文学和民族文学,但是同时也属于世界文学。

西元:军旅文学和中国文学的关系,以我的小说《死亡重奏》为例来比方,就是没有沟通的对话。我觉得傅逸尘这套书是一个阶段性的标志。其实沟通的尝试一直存在,比如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作家也试图开辟一种对话,但是“70后”、“80后”的作家是以另外一种面貌出现的。军旅文学会保留一些东西,也会助长一些东西。这是很多因素交叉在一起的。所以我觉得这三卷本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还有就是,我觉得我的作品要对得起我经过的苦难。中国的战争文学一定要有这个目标。百年中国的每一场战争对我们的精神都有深刻的触动,应该有一批中国战争文学来表达。

杨庆祥:从整个层面考量,对抗日战争应该有一个特别宏大和抽象的思考,但我们现在没有对这些东西进行理论归纳。这导致作家在写作时也没有一个大的历史框架的统摄。这不是作家的问题,是整个社会的思考模式出了问题。我最近在写一本书,其中专门有一章写2008年的两件事,一个是汶川大地震,一个是奥运会,其中的历史性意义没有被呈现出来。

陈修歌:我想从作品方面说一下。我最早接触的是卢一萍的作品。卢一萍骨子里有消极悲观的成分在,但是他的军旅题材作品跟散文是不一样的,他的散文更有一种平安时代的雾霭的感觉,是厌倦之后的哀感絮语。还有就是,这本书中有相当一部分作品聚焦基层官兵的生存问题,将生活的寂寞艰难上升到对个体生命的人文关怀。所以我觉得军旅题材的作品离不开自然主义,真实的人物生活在真实的环境里,才能构成眼前军人生活的片段,所以它应该是中立的、客观的。

傅逸尘:特别感谢可以有一个交流和互鉴的平台。文学需要在交流和对话中得到砥砺和升华,我们的青春和人生也需要在互鉴中共同成长,再一次向各位老师、师弟师妹表示感谢。

(责任编辑:李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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