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企境外业务安全风险与防范

练铭祥

(中国石油化工集团有限公司国际合作部，北京 100728)

当今世界大国间博弈升级，地缘政治局势复杂，地区冲突和局部战争此起彼伏，恐怖主义蔓延，全球多地社会治安状况恶化，中资企业和中国人越来越成为别人关注、阻挠或袭击的目标，企业财产安全和员工生命受到极大威胁。截至2018年10月底，央企已在“一带一路”沿线承担了3 116个项目。在已开工和计划开工的基础设施项目中，央企承担的项目数占比达50%左右,合同额占比超过70%。因此，央企应从思想上高度重视境外安全风险，从行动上切实做好防范应对，努力提升境外安全防范和风险应对能力。

1 央企境外业务面临的安全威胁

1.1 地区冲突和局部战争

近年来，利比亚、南苏丹、也门等国武装冲突/战争使我国企业遭受巨大损失。2011年利比亚战争爆发时，中国在利比亚承包的大型项目一共有50余个，其中，央企共有13家，涉及铁路、油气、水电和冶金等行业。当时，13家央企的投资中，保险覆盖的合同金额仅占5.68%，大部分损失由企业自行承担。2013年12月和2016年7月，南苏丹国内武装冲突导致中资机构两次被迫大规模撤离，对油气、工程承包等企业造成较大损失。2015年发生的也门战争也导致12家中企遭受损失，主要是油气和部分援外项目承建企业。

1.2 恐怖/武装袭击

近年来，恐怖/武装袭击已经成为中国企业“走出去”面临的重大安全风险，中企在中亚、南亚、非洲、西亚等地区开展业务过程中，均面临当地各类恐怖势力和非法武装带来的安全威胁。2014年5月，10名中国工人在喀麦隆遭极端组织绑架。2015年11月20日，位于马里首都巴马科市中心的丽笙酒店遭到不明身份武装分子袭击，住在该酒店的3名央企出差员工不幸遇难。2018年9月14～15日的夜间，一辆驶往刚果(布)首都布拉柴维尔的皮卡车遭到枪击，车上人员3死1伤，其中2名死者系中资企业员工。

1.3 政局动荡

中东、非洲、拉美等地区不少国家政局不稳，或朝野斗争激烈，或民族宗教矛盾激化，各类抗议示威活动、各派武装之间的冲突不断，在当地运营的中企时常处于充满不确定性的安全环境中。极端情况下，一些与政府对立的武装派别甚至将绑架中方人员作为谈判筹码。2012年1月28日，一央企29名中国工人在苏丹南科尔多凡州的工地被反政府武装劫持，经我国政府向南苏丹政府施压才获救。

1.4 社会治安状况差

在央企拓展业务的对象国中，不少国家经济增长乏力，贫富分化严重，失业率高企，绑架、抢劫、盗窃各类犯罪现象盛行，对人员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极大威胁。自2010年以来，尼日利亚、喀麦隆、苏丹、埃及、哥伦比亚、也门、安哥拉等国均发生过武装团体绑架中国人案件；阿尔及利亚、赞比亚、马里、越南、阿根廷、委内瑞拉等国发生过抢劫中企的案件；墨西哥、巴西、哥伦比亚等国黑社会犯罪势力猖獗，枪械和毒品泛滥，发生多起中企员工遭袭案件。

1.5 自然灾害、流行疾病等非传统安全威胁

近年来，随着全球气候的变化，极端天气增多，自然灾害多发，地震、洪水、雨雪冰冻、泥石流等灾害已经成为央企境外项目面临的安全威胁之一，易导致央企遭受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在遭遇极端自然灾害情况下，紧急撤离员工也使一些企业不得不承担巨额开支。2017年9月，超级飓风“玛利亚”袭击多米尼克，两央企在当地联合承建的贝尔维尤肖邦住房项目遭受极大损失，中方218名员工不得不紧急撤离，经由安提瓜和巴布达中转回国。近年来，世界各地出现的流行疾病也对中企员工安全构成威胁，如“埃博拉”、“拉沙热”、“寨卡”、“登革热”和“中东呼吸综合征”等。

2 央企境外安全管理工作内部存在的挑战

2.1 安全预算不足

从国际经验看，项目安全成本一般是合同标的额度的1%～3%，在部分高危地区可能达到10%。2005年，我国商务部、外交部和国资委联合发文，要求企业对项目所在国家和地区的安全状况进行风险评估，根据不同的安全风险制订分类管理的安保措施，并把安全防护费用计入成本。但是，国家层面缺少针对央企境外安保费用开支及其比例的指导政策，企业在开列境外高风险地区安保支出方面仍无据可依，个别企业存在减列甚至不列安保预算的情况。另外，还有一些企业根据内部财务制度规定，只有在项目立项后，才可开列专项安保支出，对于投资决策前阶段候选项目的风险评估，无法开列预算；而对于一些大型项目而言，投资决策前的风险评估，要比项目立项后的风险管理更为关键。

2.2 人员管理难度大

央企境外项目中外员工在语言、信仰、文化背景、思维模式、行为方式、工作态度、生活习惯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加之有些企业对当地法律环境不完全适应等因素，极易造成中外员工之间的矛盾和摩擦。项目当地员工可能分属不同的部族、教派和政治团体，当地员工之间可能存在矛盾，有时当地员工还会与项目所在地民众发生冲突。在非洲地区，由于部族因素导致的暴力冲突频发。2018年10月4日，3名中国公民在中非西南部城市索索-那孔波市遭暴徒袭击身亡，事件的诱因是当地部族领袖亲属在帮助中企勘察采矿地点时意外遭遇翻船事故落水身亡。

2.3 缺乏高素质的专业化境外安全管理人才

境外安全管理岗位对人员素质要求较高，需要安全防卫、国际关系、外语、情报学等方面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也需要有良好的抗压能力和强大的心理素质。而多数央企的不少安全管理人员系半路出家，且一些人员身兼多职。目前一些境外项目尝试招募退役复转军人从事境外安全管理工作，但这些人员在对外关系和外语沟通能力方面又普遍较弱，懂外语的复转军人数量相对较少，能够适应高风险地区工作要求的就更少，国内又缺乏专门培养境外安全官的教育机构。另一方面，虽然近几年国内迅速发展起来的境外安保公司数量已经达到十几家，但能力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公司仅能够提供项目内保人员，有的仅限于派遣安全官，能够提供境外项目安全解决方案和风险预警服务的公司数量较少。

2.4 境外投保率和保额不高，风险对冲工具不够丰富

在政治风险防范方面，央企现有海外投资项目的政治风险保险投保率相对较低，与部分投资对象国的高风险等级不相称。一些国家政局基本稳定，容易令人主观认为政治风险不高，但风险仍会突然降临，使企业遭受巨大损失。在人身意外伤害保险方面，目前国内主流保险种类难以覆盖所有高风险地区，多数保险公司的产品未覆盖像阿富汗这样的高风险国家，在这些地区的员工意外风险需要企业自己承担。另外，在保险产品设计方面，多数产品均将战争、恐袭列为例外风险类别，不予以承保；在赔付额度方面，目前国内对企业境外员工综合保障额度相对较低，难以覆盖赔付支出。

3 央企境外安全风险管理原则与策略

3.1 风险监控不能单纯依赖政府，应在企业层面加强风险监测评估

风险识别、评估、预警是风险管理的首要步骤，然后再根据风险类型、危害程度制定应对措施。但是，目前多数央企境外风险信息监测手段有限，有关东道国的信息获取高度依赖使领馆，自主信息获取和研究的能力不强。央企应强化与相关研究机构和风险管理咨询公司的合作，对境外项目所在地短期风险进行动态监控，对中长期风险趋势进行深入研究，增强风险预警能力。同时，在高风险地区作业的中资企业也应建立横向协作机制，在风险预警信息共享和风险应对最佳实践交流方面强化合作[1]。

3.2 加强对各类安保力量的使用管理，提升风险综合处置应对能力

近年来，央企日益重视境外项目的安全管理和风险防控，均为高风险地区项目配备专业安保力量，或聘请海外安保公司，或由当地军警力量提供安全保卫，但是在对安保力量的监督管理方面仍存在短板。部分企业缺乏对所使用安保力量的尽责调查，缺少对项目安保管理体系的审计。有的项目配备的军警纪律涣散，履职意识不强，执勤人员早退脱岗甚至在遭遇犯罪团伙时临阵脱逃。2018年4月，巴基斯坦某中资企业项目还发生了中方人员与巴方安保人员冲突事件。因此，央企需要强化对安保力量的监督，落实安全审计制度，定期组织应急演练，提升安全风险综合处置应对能力。

3.3 改革优化企业内部风险管理体制，明确风险管理职责，建立部门风险管理协作机制

境外大型项目在做出投资决策前就应充分进行国情研究、现场勘查和风险评估，在进行可行性论证时充分考虑风险因素，并根据研究结论制定风险防控方案，将风险管理预算纳入项目总体成本。在安保费用估算方面，不仅应计入人防、物防和技防成本，还应有安全信息咨询服务费用，以便加强对现实安全风险的动态监控，强化中长期风险的研究预判，根据形势变化调整完善风险应对方案。央企应在集团层面强化风险管理，在集团与专业公司之间，在集团内部的市场拓展、项目实施、风险控制、安全管理等部门之间建立安全风险管理协作关系。

3.4 倡导合规经营，践行社会责任，赢得政心民意

依法合规经营，注意保护环境，既是企业自身的责任，也是最好的风险防范措施。由于国情不同以及文化差异，央企“走出去”常常遭遇各种误解甚至敌视。央企需要通过属地化管理、合规经营，尊重当地宗教文化习俗，积极践行社会责任，塑造中国企业的正面形象，并适时通过公共外交建立良好的政商关系，促进当地政府和居民对中资企业投资的积极认可态度。与此同时，也要注重利用各类媒体平台就企业在促进当地就业、增进社区福祉等方面的贡献进行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