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散藏在手里的满天星星：朦胧诗经典鉴赏

作者简介：王枢（2000.10-），女，浙江舟山人，高中生，就读于浙江省舟山市普陀中学。

英儿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天堂。2014年1月8日她像流星般划过了夜空。那段尘封在新西兰激流岛上的与朦胧诗人顾城、谢烨的往事再度冲击了人们的视野，勾起了我对朦胧诗的好奇。现在的文学已经失去了原来的色彩，那些支离破碎的文字间横七竖八地流淌着的都是铜臭。难道，那个神秘年代的朦胧诗竟然有着如此的摄人心魄的魅力，可以让人奋不顾身，明知是飞蛾赴火，也无怨无悔，在所不惜吗？

父亲珍藏着的那本《吹散藏在手里的满天星星：朦胧诗经典鉴赏》静静地在书柜里看着我，好吧，让我们走入朦胧诗的世界吧。

关于朦胧诗，我亦或多或少有所耳濡目染。要说起朦胧诗的鼻祖，应该就是婉约派的诗词了，其渊源可以追溯到南唐李煜。而说到其近代的先驱，那就要数民国的戴望舒和徐志摩最为有名了。不管是戴望舒笔下的姑苏城内的寂寥的《雨巷》中那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还是徐志摩《再别康桥》中悄悄别离的笙箫和沉默的康桥，以及想带走而无力带走的那一片云彩，无不弥漫着对美的渴望，对美的无奈。黯然神伤是诗作的主基调。

而生活在20世纪八十年代的那批诗人，比如北岛、食指、舒婷、芒克、多多、顾城、江河、杨炼、梁小斌、王小妮、林莽等人，是一群刚刚经历了十年浩劫的热血青年。一颗颗被强权压抑了很久的灵魂，无时无刻不想得到些许的喘息。于是，他们无声地呐喊了。虽然微弱，微弱的声音最后却让全世界为之侧目。

诚如作者海啸在书的扉页所说的那样，他们的“每一个字都是激情的呐喊，每一行诗都是心灵的歌唱，每一个诗人都是精神的寄托。而你，将得到灵魂的洗涤！”

让我们听听北岛那愤怒的《回答》吧：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诗人的好友，正直而才华超群的遇罗克在那动荡的年代被无端迫害致死，而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营救。在那个群魔乱舞，恶人当道的社会，作者已经不相信伪善的道德，对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实则卑鄙无耻的当权者，他的内心充满了反抗的欲望，然而，作者可以做的，无非是用笔和纸，可是最终还是无奈地把审判的权利交给了上苍。然而上苍真的可以审判罪人吗？逃亡吧，诗人选择了离开。

再让我们瞻仰一下朦胧诗人中最具向上精神的舒婷的那棵不朽的《致橡树》吧：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这些都还不够！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那是一首讴歌爱情的诗篇，可是即便是令人陶醉不已的爱情，居然也只能在寒潮、风雷、霹雳中共享朦胧的雾霭、流岚和虹霓；居然也只能终身相依，却两地分居；居然也只能接受点滴泉源的些许慰藉；居然也还有刀枪剑戟，险象环生的境遇。而即便是红硕的花朵，也只能发出沉重的叹息。

让我们最后来听听童话诗人顾城的对他们这《一代人》的总结吧：

“黑暗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那一代人，他们眼睛的颜色是黑暗给的吗？那是吃人的社会给的。据说顾城少年时代就随父亲顾工被下放到东北农村，其间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困苦，在精神上更是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非人侮辱。在顾城的世界里，是没有白天的，也没有阳光的。很显然，这种惨淡的经历给了他黑色的眼睛。可以说，顾城的心灵是扭曲的。尽管如此，顾城还是要倔强地寻找光明。从七十年代后期在《北京文艺》发表第一篇诗作《土拨鼠》开始发出第一声呐喊，到1988年逃离他生活许久的世界来到新西兰，到1993年因深陷与妻子谢烨和情人英儿的三角恋导致杀妻自杀的惨案，顾城一直在用他那黑色的眼睛寻找着光明。然而，顾城的方法不是战斗和忍耐，而是逃避和任性。顾城的诗句无疑是深刻的，而诗人并无济世之良方，唯有逃避，并且任性地伤害最亲最爱的人。那个时代给予他的就是唯我独尊的性格，当阳光无法满足他的需要，他的选择是和光明一起毁灭。试想一下，用扭曲的眼睛，去寻找光明，阳光见了能不害怕吗？所以，阳光选择躲了起来。

每次读朦胧诗，心中总会飘过一丝忧郁阴沉的感觉。这种阴郁有一种病态的美，就如《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一手拎着药罐子，一手拎着醋罐子，娇躯一扭，娇喘一吐，便可以在贾宝玉的情感世界里纵横驰骋。因此，好之者如痴如醉，趋之若鹜，欲罢不能，恨之者口誅笔伐。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每个有思想的诗人，都在微笑里痛苦着。除了顾城，很多朦胧诗人是有自杀倾向的。君不见，在北岛的《回答》中，“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吗？我们可以想见，纸是用来申诉的，绳索呢？不是用来自杀的吗？而身影呢，本来就如鬼魅一般！ 再回想舒婷的《致橡树》，“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诸君难道没有感觉到隐隐约约的杀伐之声吗？

不过，名篇就是名篇，正如唐诗宋词那样，经得起上百代人亿万遍的口口传颂。以上几位的朦胧诗，如今读来仍然让人凛然一惊。作者鬼斧神工的文字崎岖而缠绵地展现在我们黑色的眼睛里，让我们拍案叫绝，叹服于那神来之笔的惊艳，继而热泪盈眶，掩卷长思。

也许，只有痛苦的时代和经历才可以成就伟大的文学。因为这样的时代可以使作家的思想更加深刻。而这种深刻，往往是以沉痛的牺牲为代价的。古今中外，这样的范例宛如夏日夜空中的繁星。试想南唐后主如果没有亡国之痛，哪里有“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失魂落魄的惆怅呢。文学泰斗海明威、中国著名作家三毛、朦胧诗后期代表作家海子等等，最终都选择了不同方式的自杀。也许，我们不能说他们是脆弱的，相反，从某种意义上，他们面对死亡时有着异于常人的勇毅。也许，深刻的思想是成就他们名篇的萧何，也是最终毁灭他们的萧何。

英儿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天堂。请把激流岛上的是非曲直一起带走吧。但是，没有人可以带走八十年代的朦胧诗人在中国近代文坛上留下的那些惊艳天下的文字和那一抹浓情四溢的忧伤。也许，伟大的诗篇都需要有奋不顾身的殉葬者，正如干将莫邪淡定从容的纵身一跃，铸就了饮血如渴的千古名剑一样。别了，英儿！别了，顾城！别了北岛！还有那笑靥如花的舒婷！谢谢你们在我手心里留下的满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