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焕
老师,我很感激您。即便是我这种人,您也能给予我如此多的关爱,让我感受到温暖。
是您的关爱,让我有勇气和您诉说这一切。
您的话是对的。我现在十分孤独、无助。我在过去的十年混混沌沌、到处流浪。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什么是孤独,像一条野狗一样活着。但是现在,在这里,遇到了您这样温暖的人我才突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那些我在努力忘记的事情也不断在脑中浮现,折磨着我。
我曾想这些事情到底该不该和您说呢?我一直觉得这些可怕的痛苦记忆不应该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像您这样善良的人,但是昨天您看向我的温暖的目光,让我忽然觉得您似乎能救赎我所有的罪恶。
我对那个地方刻骨铭心。
就连现在,我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的每个角落。
那是一所再平凡不过的市区医院。医院位于一座高山上,大概经营有二十年了。我一直觉得山上的恶臭气息已经渗透到了医院的每个地方。山上有许多无名的坟墓、大量的灌木丛还有藤蔓植物,像是都在等机会入侵这家医院。也许这些从山上爬下来的草,打算将从山上带下来的阴气和一些恶心的东西在医院里散播吧。那些蠕动的虫子、细菌、病毒,令人作呕的湿气、油腻的触感,以及一些暗示着不幸和死亡的气息等等。不过,在这之前我确实听说过关于这家医院的一些骇人听闻的传闻。
传闻之一是说这家医院是一个受了诅咒的地方。住在这里面的病人很容易精神失常,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这个诅咒就像我们所说的“金字塔诅咒”一样被广泛散播,但这并不是没有事实依据的胡说。
您是不是感到了好奇?很喜欢这类的故事?
接下来,我想讲的故事,就是在这家医院里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是我在十年前亲身经历的。
我在医院经历过的这件事,只能用一种奇妙的偶然来解释,我不知道这样描述对不对,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有一个叫做郑秀民的罪犯,在服刑过程中被诊断出患了癌症,不得不中断服刑。一般情况下,如果罪犯得了某种致命疾病的话,服刑中断就等于是重获了自由。但对郑秀民来说并不是这样,他在中断服刑之后发生了几件事情,让检察官难以做决断。
这家伙的运气很不好,住进了这家受诅咒的市区医院,警察每天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现在想想,这应该就是不幸的开始。
第一次在医院见到郑秀民的时候,作为警察的我,可能和普通人的观察角度不太一样。我立刻对他产生了好奇,还有些莫名的好感。看到他的眼神,我判断他是一个爱吹牛的精神失常的病人。他没有任何前科,他的罪名是杀人未遂,但是据他本人讲他一共杀了二十个人,并吃掉了尸体。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他就是罪大恶极了。但是警方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只能认为殺害并吃掉二十名受害者是他假想出来乱说的。
作为警察,我很清楚该如何对待这类犯人。我要做的就是克制,不能对他表现出极度的关心,要让他自己慢慢觉得厌倦才行。所以,我开始完全无视他说的话,并尽量不和他说话或者有一些直接接触。这让郑秀民感到备受冷落,他因此很是不爽,看到我就会小声骂我。但是被骂的我反而很开心,我认为在与犯人的心理对决中我赢了。
在医院度过了几天之后,我突然得知他得了胃癌,不知怎的,心情很沉重。我想起了他曾说过的分明是谎言的食人行为。他说自己如果不吃“那种肉”的话会死,得了胃癌也是因为没吃到“那种肉”。这种行为和与肠胃紧密相关的胃癌诊断,让我觉得很恐怖。一想起他是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我就不由得浑身发冷。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
他的主治医生因为一些事情被调走了,来了一位新的医生——内科主任严尚勋。
看到他胸前挂着的名牌时,我很是震惊,目光上移,果然看到了一张帅气、熟悉的面孔。
严尚勋是我小学和中学的同学,一直学习好,后来考上了医科大学,听说在首尔过得很不错。不知道为何他被调到了这里——一家故乡的小医院。
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很多,但据我所知,是因为女人问题他才被调来的。后来我特意和医院确认了一下,但医院说他是因为没有给患者进行正确的治疗,才被首尔医院赶了出来。
严尚勋长相出众、聪明、家世也好,从小在女生中就有人气。在首尔时他和许多女人交往过,回到故乡之后更是没闲着。虽然大家对这种多金帅气的花花公子的风流行径都见怪不怪,但是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因为我的妻子,正在和我分居中的妻子,也是被严尚勋玩弄的众多女人之一。
在上次的日记中,我提到郑秀民来到这家医院是一个偶然,但我觉得这种形容还是不够贴切,所以在前面加上了“奇妙的”来修饰。
胃癌晚期中断服刑的郑秀民来到了我的故乡,住进了市区医院。他的主治医师是严尚勋,严尚勋是一个回到了故乡,跟朋友的妻子不清不楚的人。因为要监视郑秀民,所以我每天都能见到严尚勋,见到严尚勋我就会想起离开了我的妻子——秀溪。这种“奇妙的偶然”,让我每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
老师,你也会将这种赤裸裸的不幸看作是一种偶然吗?还是只是偶尔运气不好呢?但是仔细想想,这种低概率的事情连续地发生,是不是该说成“必然”更贴切呢?
不管怎么说,想来想去我确信的是,郑秀民、我、严尚勋、秀溪,我们四个人在这家医院遇见是上天注定的。无法用言语形容,但是当时的我已经隐约感受到了这一点。这种必然的氛围,促使我做出了某些决定。
再次提到这三篇日记里所说的“奇妙”,我觉得应该再写点儿什么说明一下。
在这种偶然,不,是必然的情况下,我做了一些不愿去回想的事情。现在我想把我记得的都说出来,那时候我用了我能想象的最残忍的方法惩治了坏人。他们发出了可怕的悲鸣,他们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血流不止,直至死亡。
我感到十分痛快,像饿狼遇到食物,快要把肚子吃得撑破了一样,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但实际上,十年前我什么惩罚都没做。
这就是我所说的“奇妙的偶然”。
人一旦有了残忍的想法,那么他就会梦想成为完美主义犯罪者。因为他要想着如何既不被抓到,又可以用残忍的手段完美地实施犯罪。
我一点儿也不想被当成罪犯抓起来。所以,这个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郑秀民。
那么,就让我从这里开始讲起吧。
有一天,来查房的严尚勋发现病房里有点儿反常,他跟我说一向话很多的郑秀民今天格外的安静。我和严尚勋看了看背对着我们的郑秀民,然后走进病房,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却猛然发现他的嘴角有一道鲜明的血迹。更诡异的是,他眼睛半闭着,眼珠来回转动,嘴里一直在蠕动,嘴角上扬,露出满足的微笑。
这个可恶的家伙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医院里的人都认为他有自杀倾向,我却不这么认为。不停蠕动的嘴,这家伙应该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嚼着吃了。这瞬间又让我想起了他说的,不吃“那种肉”就会死去的话。
从那以后,幸运的是再也听不见他的唠叨了,但是病房里却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气氛,让人很担心。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医院的诅咒吗?一到晚上,就能感觉到医院的后院充满了冤魂,一个个死去的黑暗灵魂在飘动,十分可怕。好在郑秀民几天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他的眼神和之前完全不同,像是变了一个人。癌的发展似乎没给他带来多少痛苦,他那副比之前更容光焕发的模样,让周围的人很震惊。
但是无论是他的主治医师严尚勋,还是护士们,都认为这只是一个癌症晚期患者的一种心态转变而已,甚至是回光返照,我却不认同他们的看法。
我觉得这不是偶然,而是某种必然的趋势!而且这股强烈的趋势把我逼到了悬崖的尽头,那是要我必须做出一个艰难抉择的悬崖尽头。在那个地方,不是我死,就是把别人推下去。这么看来,我需要做的只有一样——利用怪物郑秀民完成这次奇妙的完美犯罪!
我趁严尚勋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和郑秀民说了。
我跟他说,我会给他提供新鲜的肉,让他尽情享用。
几天后,我的妻子秀溪失踪了,手机关机,下落不明。
对于秀溪的失踪,严尚勋并没有表现得很伤心,只是经常叹气。但是在一旁的我听到他的叹息声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我确信秀溪死了,是因为我在郑秀民的床上发现了几根头发,是那种女人烫卷的长头发。郑秀民住的房间是位于顶楼五楼的六人间。原来五楼是空着的,但是为了秀民,警方特意拜托了医院,所以这一层只有郑秀民一个病人。再加上护士们都是干练的短发,我确定,那长头发一定是我的妻子秀溪的。
其实,让郑秀民杀死秀溪的方法很简单。趁护士们活动少的夜间,只要我给郑秀民几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即可。然后这家伙就会自己去找秀溪,他不需要任何指导或者情報。我只是告诉他给他准备了足够他美餐一顿的肉,然后对我现在所处的现状稍微抱怨了几句而已。但是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吃的肉,又把尸体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完全不知道,我认为也没有必要为之担心。狩猎是肉食性动物的天性,而且通常肉食性动物在做这类活动的时候都是秘密进行的。
怎么了?理解不了吗?你是想问,为什么郑秀民会站在我这边吗?当时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都非常自然,这件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他对于“那种肉”的强烈欲望。郑秀民所希望的,也正是我想要的。虽然我无法准确表达出来,但是我们两个之间有一种同类相惜的感觉,其实我最好奇的是这肉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到底是什么味道呢?秀溪看起来稍微有点儿胖,是很温和的口感?或者很清淡?再或者是夹杂着独特香味的复杂口味?我一边想象着,一边咬着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从胃里泛上一股甜味,让我觉得很饿。可能是因为心情太好了,肚子觉得饿了吧。
说到这儿,老师,您也可以叫我疯狂杀人魔。我想象出了人类所不能做的恶事,甚至还很享受。这些恶意虽然是我想象出来的,但是我并没有鼓起勇气去实施。当然,我也知道这只是我自己卑鄙的狡辩。但是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要怪就只能怪这吸血鬼一般的医院的奇妙氛围,莫名其妙地操纵着我的意识,让我在血泊里不断翻滚。唉,我也只能后悔和反省到这里了。
当我感受到无法控制的杀人冲动时,偷偷送来锋利的凶器的,是恶魔的诅咒。我觉得那时候的我脑子是不正常的。请不要放弃我,继续听我把这不幸的故事讲完。
当确定了秀溪的死之后,我一下子觉得释然了。因为我并没有看到妻子被杀害的情景,所以这次我很想看看作为第二个死亡对象的严尚勋到底会被怎么杀死。那么,舞台呢,就是我几乎二十四小时待的地方,怪物休息的地方,也就是郑秀民的病房。
我特意在一个很晚的时间联系了严尚勋,我对他说想和他见面聊聊关于秀溪的事。一开始他觉得很惊讶,但是因为我说要看守郑秀民,去不了别的地方,于是三十分钟后,他直接开着车来到了医院的地上停车场。我躲在外面,确认他人已经到了医院,等待着他进入郑秀民的病房。五分钟后,他来到了郑秀民的病房,而我在暗处观察到了一切。
一无所知的严尚勋走进了病房,我在外面将门锁住,他和郑秀民一起被关在了房间里。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户,病房内的场景一览无余。六人病房内,右侧靠窗位置是郑秀民的病床,但此时他并不在床上。严尚勋小声叫着我的名字,不一会儿,他好像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紧张地站在病房中央,慌张地左右张望。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在严尚勋坐立不安的时候,有一个黑影出现在他的背后,但他并没有发现。直到黑影慢慢靠近了他,他才察觉到奇怪的苗头。面对窗户的尚勋大吃一惊,想回过头来看清楚身后的情况,但这时候郑秀民已经一口咬到了他左侧的脖子。虽然严尚勋哆哆嗦嗦地用尽全身力气,但是他那张帅气的脸始终没有转过来。
一个癌症晚期患者竟然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气和速度。郑秀民贪婪地享用着最柔软的颈部。严尚勋脸上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表情完全消失了,他脖子的左侧不断涌出鲜红的血液。
我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离开了病房门口。当初我想确认的只是严尚勋的死和我的完美犯罪,而不是这个杀戮的场面。
月光惨白,我走在狭窄的走廊里。为了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据,我走到卫生间待了很久。
在五楼通往四楼的楼梯间,我发现有一扇门开着,从这里可以一直走到一楼大厅,无人察觉。但是我并不知道通过这道门,进来的是风,还是小飞虫。
非常感谢您,老师,这就是我想对您说的,十年前发生的一切。
“日记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涂着透明唇膏的嘴唇微微颤抖,自从刘护士进来以后,就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是的,老师。”
金钟洙淡淡地回答了一句,表情显得很轻松。一直以来,金钟洙都把刘护士当做能救赎自己的老师。
“我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最终导致我成了精神病人,还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再加上我逃亡了十年之久,真是罪孽深重。”
刘护士看着他因为内疚泛红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真心悔过的表情。
“如果不是因为老师您,如果您没有给我温暖的激励和教导,没有给我救赎,那我现在一定还是一个逃亡的精神病人。真的十分感谢您,老师。”
金钟洙一下子抓住那双美丽的发着光的手,他觉得那双手应该是温暖的、柔软的,但现实中那双手十分冰凉、僵硬。
“对……对不起,我的手有点儿凉。”
“没事,很抱歉吓到您了,老师。”
金钟洙穿着病号服,黑着脸坐到了病床上。一旁的刘护士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他这一周以来写的六篇日记和他画的图。病床周围被隔帘包围,制造出一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神圣而又神秘的见面氛围。这种隐秘的见面,要感谢刘护士真诚的看护。正因为如此,深受感化的金钟洙在死之前将自己犯下的罪行写在了日记里。
刘护士鼓起勇气重新看向他,说道:“我觉得你一定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鼓起勇气把这几篇日记交给我的。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在日记里说谎,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在那之后,郑秀民去了什么地方?”
钟洙沉默了一会儿,侧了侧身,认真地说了起来:“虽然现在才说出来,但其实事情都结束的时候,为了保密,我很想杀了他。可是我没那么做。当我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门是开着的,病房里什么都没有,估计是逃跑了。说实话,我也不想再面对那个家伙。据我估计,郑秀民应该是把现场整理干净之后,将尸体带出去藏在了某个地方吧。”
“真的吗?你这算是放走了你的共犯郑秀民吧。”
“对,算是吧。但要是再仔细想想,他都得了癌症晚期了,肯定走不了多远就不行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会这样,再说了,本来猛兽就会选择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死去。”
听完金钟洙说郑秀民是癌症晚期,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但是他又说郑秀民把现场整理干净把尸体带走了,刘护士觉得匪夷所思,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但是,我想问一个可能很愚蠢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严尚勋和秀溪这两个人可能还活着?”
钟洙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冷漠地看着刘护士:“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别生气,你仔细想想,你不是没确认过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没呼吸了吗?尤其是秀溪的情况,你连尸体都没见到。”
金钟洙觉得现在的对话,和他当初想的要分享自己的烦恼和痛苦的意图完全背道而驰。刘护士到底有什么意图?看似给了他唯一希望的刘护士,现在看起来像是在审问他。
“我觉得其实可以这样想想看,除此之外,我们可以看看是不是还有其他方向可以思考。比如,你想利用病人郑秀民去杀死严尚勋和你的妻子秀溪,但是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严尚勋不是有可能也在利用郑秀民吗?等等。”
金钟洙觉得十分荒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像郑秀民这种人,钟洙你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个很糟糕的人?似乎没有勇气能杀任何人,就连他的罪行,杀人未遂,也是听起来暧昧不明的罪行。但是作为癌症晚期患者,干巴巴地在医院里等死是件恐怖的事不是吗?你好好想想,当时,当你接触到严尚勋的时候,虚荣心与日俱增,你想鼓动一个癌症晚期患者在死之前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所以才演了这出戏,让警察吃了大亏,这也算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出戏,而你自己在一旁看得欢呼雀跃。不是吗?”
“太荒唐了,你这是胡说!有本事拿出证据来!”金钟洙恼怒地看着刘护士。
“你说郑秀民早晚得死,但是没准儿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比如郑秀民和严尚勋是提前商量好的,伪装被杀死,之后严尚勋和秀溪就可以藏在菲律宾的某个小岛上共度余生也不一定呢。”
说完这些话,刘护士抑制不住内心的害怕想赶快逃走。这些话都是隔帘外的警察让她说的,说实话,让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面对一个时时刻刻都很危险的精神病人,是有些冒险的。警察提前写好了对话的内容,想用这些话来动摇金钟洙的信念,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起什么作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金钟洙不再称呼她为老师:“你别再无聊地编造不可能的故事了!”
眼見着金钟洙就要扑过来了,刘护士深吸一口气,说道:“对,对,没错,你说的都对。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没用的。我这儿有一些证据,想给你看看!”
刘护士拿出从网上下载打印出来的新闻截图,照片中有两具被打上马赛克的尸体。
“这是一周前的新闻报道,你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两个人吗?”
金钟洙这次并没有回答,而是背过身去躺下了,但他的腿一直在抖。
“照片虽然看不清楚,但是新闻内容里说这两具尸体分别是严尚勋和秀溪。严尚勋的颈部可以看到很清楚的咬痕,所有的一切都和你说的一致。”
发抖的腿突然停住了,刘护士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似乎很受鼓舞,继续说道:“那么郑秀民去哪里了呢?这应该是最关键的吧?只要郑秀民的尸体被发现了,你所说的就会全都被印证。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发现他的尸体。或许不是郑秀民,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看得清清楚楚!既然都发现了尸体,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金钟洙被彻底激怒了,转过身来吼道。刘护士一瞬间被吓到了,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警察,请你们帮帮我!”
刘护士向警察发出求救,这时候,包围着金钟洙和刘护士的隔帘被拉开了,两名刑警出来向金钟洙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
金钟洙看到这情况,一脸茫然,像是在纳闷警察来这里干什么。
“金钟洙先生,在一周前,我们在市区医院的地下室发现了两具尸体,就是刚才刘护士给你看的那张照片上的内容。这两具尸体目前都已经被我们警方掌握,关于死亡原因,我们也发现了好多线索。真是庆幸,要是没找到他们的尸体,恐怕这个案子还破不了呢。”一位个子稍高的警察说道。
而另一个矮个子警察摁住了金钟洙的手臂。
“你刚才说的案发过程,你全都看到了是吧?你写下来给刘护士的日记有好几处需要你解释的内容,也有很多错误的地方,这就是你给自己挖的陷阱啊!”
“啊?什……什么意思?我真的是在走廊上看到了病房里发生的事情,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一切。”金钟洙看着矮个子警察说道。
“就像你在最后一篇日记里说过的,你只看到了严尚勋和郑秀民的背影,你是不可能看到严尚勋的表情的,不止这一点,最大的错误是你说郑秀民咬的是严尚勋颈部左侧。而我们看过了他的尸体,所以能够准确地确定伤口的位置。”
由于金钟洙绷直了身体,矮个子警察更加用力地押着他的胳膊。
“严尚勋被咬的部位是你说的反方向,是颈部右侧!”
“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明白吗?你所写的场面,不是你在走廊上看到的情景,而是你在病房里看到的情景。再说明白一点儿,就是你根本不是在走廊上看到的病房里发生的事情,而是亲自杀害了严尚勋,你是通过病房玻璃窗户反射的影子,看到了他的模样!”
一直沉默的矮个子警察忍不住喘着粗气,冲金钟洙大喊:“都是你,真是给我们警察脸上抹黑!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看来,我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就像我说的,我连他们一根头发都没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个杀人狂魔郑秀民干的。”
高个子警察气得脸色铁青:“喂!你清醒点儿!根本就不存在郑秀民这个人!”
“这……这不可能!”
“得了癌症晚期、服刑中断的罪犯中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郑秀民的。你给我清醒点儿,你需要和我们解释的事太多了!我们怀疑这个郑秀民就是你捏造出来的假想人格。换句话说,郑秀民其实就是你自己!”
金钟洙看了看面前的这位警察,奋力起身问道:“你说我是郑秀民?你有什么证据吗?”
两位警察将金钟洙抓住,用力将金钟洙带到镜子前面,矮个子警察掰开金钟洙的嘴,让他对着镜子看。
“看看,你给我好好看看!看看你的舌头!”
金钟洙一直流口水,但是他的舌头,却不起任何作用,看到镜子里的样子,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就因为你的舌头少了一截,所以你不能说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安排刘护士接近你吗?就是因为你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发出声音,只能用手语交流。从现在开始,你想说的话,刘护士都会给我们翻译的。”
金钟洙重新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被咬断的舌头,又看了看紧张地站在旁边的刘护士。
“到底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身为警察的你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金钟洙一时间答不上来,应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事情都是伪装成偶然的必然,而且都是一些奇妙的事情,联结到了一起。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高个子警察说道,“这里就是那家市区医院,你看看周围,不认识了吗?”
警察揪着他的衣领来到窗前,窗外有一辆贴着医院标志的救护车停在那里。
“这里是那家医院?”
金钟洙察觉到自己不能说话,帮自己翻译手语的人就站在远处,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说不了话,真是难以置信。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似乎他明白了,他知道了自己刚才用这双手比画了很多东西是真的,而且手上的汗水也是真的。
“你现在好像又精神恍惚了,前警察金钟洙!你被指认为杀害严尚勋和秀溪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我们追捕了十年了。你因为长年的乞讨流浪生活,现在精神出了问题。你这种状态让我们很为难,这次又被医生认定为癌症晚期,服刑中断,我们是带你来这里检查的!几天前我们才过来的,你不记得了吗?金钟洙!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你的全身,请你别再演戏了,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对你行刑了,但是请你一定把真相留给我们好吗?”
金鐘洙真的成了郑秀民。金钟洙瞪着眼睛,发疯似的大喊,但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啊啊的声音。
受了刺激的金钟洙脸色发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脸茫然。看着看着,他开始咬自己仅剩的半根舌头,血不断从嘴里流出来。现在,在他发现自己曾相信的一切都是谎言的时候,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回自己的本来面貌吧。就像十年前第一次吃自己的舌头时一样。
只有这样,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那个,赵警官,他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呀?”
就像十年前一样,市区医院又一次出现了奇妙的偶然。医院的怪谈,可能又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