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人归心似箭 家中人翘首以盼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策划/本刊编辑部 执行/伊 人

在物资匮乏、贫穷落后的年代，有一种说法叫“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小孩盼过年，是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可以吃上平时难得一见的鸡鸭鱼肉，可以得到长辈给的一角两角的压岁钱，可以活蹦乱跳地跟着大人走亲访友，可以一边吃着零食一边跟小伙伴们尽情玩耍……至于大人怕过年，是因为那时普遍很贫穷，而过年又是一个处处要花钱的节日，所以，作为大人，一到年关就难免要为钱发愁。尽管如此，千百年来，不管贫富，无论贵贱，都对春节这个极富民族特色的传统节日非常重视，都会想方设法让春节过得温馨、祥和、幸福。

时过境迁，人们早以摆脱了为温饱而终日劳累的窘境，追求的是一种更高品质的生活。但是，不管时代如何变迁、社会如何发展、经济如何繁荣，人们对春节的重视程度始终未减，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一起吃顿年夜饭，是中国人永远的期盼和不变的追求，过年的那种仪式感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永远是神圣的。两年前，BBC拍摄的三集纪录片《中国新年：全球最大盛典》，曾经感动过无数人，在影片的开头，这群外国人便惊叹道：“中国春节，见证了地球上最大规模的年度人口迁移活动，全球六分之一的人口纷纷返回家乡与家人团圆。”正如一首歌中唱的那样——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原来我想衣锦把乡还；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里总有年夜饭……

回家过年是尽孝的方式之一

老家在赣南某县农村的肖先生是南昌市某事业单位的技术人员，经过三十多年的打拼，肖先生也算是事业有成，评上了高级职称，并进入了单位领导层。他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妻子娴熟温柔、勤劳善良，是一个有口皆碑的“贤内助”，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条，不用他操半点心，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儿子乖巧懂事、聪明过人，自小学业优秀，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没让他费过什么心。尤其让他感到欣慰和自豪的是，儿子在澳大利亚某大学留学攻读硕士学位时，入学不到一年，就在某国际知名学术刊物上发表了一篇颇具学术价值的论文，其导师看完后拍案叫绝，并向校方建议让其免修硕士课程，直接攻读博士学位。结果，他儿子留学4年便顺利拿到了博士学位，如今已在国内一家科研单位供职，去年国庆节跟他的一位大学同学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妻贤子孝，肖先生感到很幸福。唯一让他牵挂和放心不下的是他年迈的双亲。

他的父母都已年逾八旬，肖先生是位孝子，对父母有一颗滚烫的孝心，无奈他远隔父母数百里，无法经常在父母身边嘘寒问暖、端茶送饭，为此，他一直感到很内疚。好在他父母身体一直很硬朗，衣食住行都能自己解决，偶尔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肖先生的两个妹妹都会前去照料。为了弥补自己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的缺憾，除了平时给足父母的生活费、每天要给父母打一个电话外，肖先生还多次把双亲接到自己身边一起生活，但两位老人故土难离，在南昌住不了几天便吵着要回家，说在城里住久了没病都会憋出病来。肖先生只好将他们送回老家。幸好如今南昌到赣州通了火车，一到节假日，就回去看望他们，尤其是春节。肖先生参加工作三十多年来，每年都要回家陪父母过年。他认为，回家陪父母过年也是一种尽孝方式。今年元旦期间，肖先生和妻子回了一趟赣南，他发现父母老多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今年春节，儿子、儿媳本来想请肖先生夫妇去海南旅游，肖先生拒绝了。他对儿子说：“你爷爷奶奶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我们不能让两位老人孤孤单单地自己过春节，我不想留下‘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遗憾。至于去海南过年，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机会。”听了父亲的一番肺腑之言后，儿子和儿媳当即决定取消海南之旅，和父母回老家陪爷爷奶奶过年。

近几年来，一到春节期间，吉安县永阳镇某村就停满了各种小汽车，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多，其中有一辆挂着福建牌照的小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是因为车子有多豪华，而是因为开车的人离开家乡12年第一次回家。当年离开家时他曾发誓——混不出个名堂就永远不回来！如今，他在外面总算站稳了脚跟，事业小有成就，可是他的父亲已经老年痴呆了，不认得他了。

他叫赵奎(化名)，今年已经38岁，当年他准备结婚时，因家里贫穷，拿不出彩礼，最后婚事也泡汤了。12年前，带着对父母的怨恨，赵奎一气之下离开家乡外出打工。从那时起，赵奎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

今年腊月二十六，赵奎突然回来了。面对乡亲们的疑问，赵奎说，以前因为没有钱，他觉得自己没脸面回家。这么多年在外面很不容易，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在福建站稳了脚跟。“你要是再过12年才回来，也许见不到父母了，你就是挣了金山银山有什么用?你这是不孝的表现。”赵奎的堂哥对他一顿臭骂。赵奎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他出走后，父亲很苦闷，常年酗酒，身体早已透支。如今，老人又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谁也不认识了。

回家过年是培养亲情的好时机

快递小哥刘辉林来自安徽省六安市农村，高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先后干过推销、水电安装等，最近这几年在南昌当上了快递小哥。随着快递行业的迅猛发展，干这一行的收入也水涨船高，虽然很辛苦，但刘辉林还是很满足，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刘辉林的妻子在南昌一家酒店做服务员，小两口肯干、能吃苦，打工十多年来积攒了一笔钱，在老家建了一栋三层楼房。他们生有一儿一女，儿子上初二，女儿上小学五年级，两个孩子平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属于典型的留守儿童，刘辉林夫妇每年只会回家一两次。早些年在广东打工时，因为春节期间一票难求，刘辉林夫妇曾有几年没回家过春节。因为长年见不到父母的面，缺乏亲情的呵护，两个孩子对他俩渐渐产生了感情隔阂，不怎么亲近他们，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内向和孤僻。刘辉林夫妇觉得这样下去对孩子的成长不利，曾经一度打算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打工所在地读书，但因种种原因未能如愿。为此，刘辉林夫妇决定，工作再忙也要定期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和孩子，尤其是春节，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跟家人团聚。他认为，回家过年是培养亲情的好时机。因此，每年春节期间，刘辉林夫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陪伴父母和孩子。

江西省万安县的曾春华也有着相同的经历和感悟。曾春华和妻子在广东打工近二十年了，尽管每年临近春节时都归心似箭，但由于早些年车票难买，曾经有几年，任凭孩子望眼欲穿，他俩却不得不留在广东过年。后来，他们买了一辆摩托车，加入了“铁骑大军”，每年都千里迢迢、风雨兼程骑摩托回家过年。尽管一路很辛苦，但到家后看到父母和孩子绽放的笑容，他俩便如沐春风，疲惫一扫而光。前年，他鸟枪换炮，买了一辆小汽车，再也不用顶着刺骨的寒风骑摩托回家过年了。以前骑摩托回家要花几天时间，既辛苦也不安全；如今开车回家只需几个小时，有了更多的时间跟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回家过年是践行感恩的有效途径

2019年1月15日，俄罗斯一位老客户突然找到在深圳开公司的马志成，说有一笔大定单要给他做。这本来是送上门来的好事，但因为离春节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对方要求一个月内交货，那就意味着春节期间都得加班加点。马志成谢绝了这位客户的好意，为了不耽误这位老客户的业务，马志成给他介绍了一位同行接单。马志成真诚地对这位俄罗斯客户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因为时间不凑巧，过几天我就得回家过春节，我的员工也要回家过春节。其他事情再大，也大不过回家过年。希望你能理解。”

马志成为何将回家过年看得如此重要？这还得从他的身世说起。马志成出生在“才子之乡”江西临川，一贯品学兼优的他有着苦难的家庭。他读小学三年级时，父亲因车祸落下了终身残疾，家庭的重担全落到了母亲柔弱的肩上。屋漏偏遇连夜雨。他中考那年，父亲因长年卧床引起各种并发症不幸身亡。当时，马志成萌发了辍学打工的想法，一来可以帮母亲分担点家庭负担，二来可以让年幼的弟弟和妹妹继续学业。正当马志成家陷入困境时，他的舅舅、姑姑以及班主任黄老师等及时伸出了援手。他们表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马志成三兄妹辍学，再大的困难都会想办法解决。这让马志成一家很感动，尤其是班主任黄老师，跟自己无亲无故，都能这么无私地帮助自己。就这样，在众多亲友的资助下，马志成三兄妹先后考取了大学。

如今，马志成在深圳拥有自己的公司，身家数千万，妹妹在北京一家科研机构工作，弟弟在重庆某政府部门任职。马志成三兄妹深知，没有亲友们的帮助，就没有自己的今天，所以，他们常怀感恩之心。除了平时跟亲友们勤联系、经济上给他们帮助外，他们还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无论再忙都要回家过年！他们觉得，回家过年是践行感恩的有效途径，是送给亲友的最好礼物。每年春节，三兄妹都要一起上门去给舅舅、姑姑以及黄老师等帮助过他们的亲友拜年，送上红包和礼品，然后，将他们全部请入家中，三兄妹亲自下厨弄一桌家乡味的佳肴。

也许有人会认为，马志成三兄妹坚持每年都回家过年是因为他们都事业有成，属于“荣归故里”，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但大多数在外拼搏的人并没有他们那么幸运，想报恩也心有余而力不足，由于囊中羞涩，他们中的有些人不好意思回家过年。对此，马志成表示，有这种想法的朋友其实大错特错了。他说，自己大学刚毕业那会，经济条件也很不好，但照样坚持每年都回家过年。父母生养了我们，他们就永远不会嫌弃我们，不管我们贫穷还是富有，儿女都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牵挂，只要我们身体健康、平安吉祥，每一个年节都能平安到家，那怕我们不能带给他们任何礼物，他们也不会有怨言。

回家过年是慰藉思乡之情的最佳选择

由国务院侨办组派的《文化中国·四海同春》艺术团2018年2月24日晚在休斯顿摩瑞斯文化艺术中心举行了首场大型综艺晚会，开启了美国四大城市慰侨之行。由阎维文、蔡国庆、胡文阁等国家一级演员领衔奉上的慰侨演出抚慰了海外华人、华侨的思乡之情。这场由众多国家一级演员奉上的精彩的歌曲、舞蹈、京剧、器乐综艺晚会点燃了1200多位休斯顿华人、华侨观众的热情。2014年通过技术移民到休斯顿的美籍华人龙亮河、杨丽姗夫妇看完这场演出后，思乡之情更加浓烈，他俩当即决定，2019年猪年春节，无论如何都要带孩子回家乡过年。来到美国四年多，一直没机会回国跟家人团聚。他俩的老家都在江西省永新县，父母年近八十，退休在家，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也在国内工作，儿子跟他们一起来到美国时才9岁，现在已长成半大小伙子了。尽管他们已慢慢适应了他乡异国的生活，但是一到节假日，尤其是春节，强烈的思乡之情常常折磨得他们夜不能寐。每到这个时候，龙亮河夫妇的脑海中就会浮现鲁迅先生在小说《祝福》中所描写的场景——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思念故乡的新年，是一种痛苦的甜蜜。但要真正体味故乡的温暖和幸福，还是要回到故乡，让自己的双脚沾满家乡的泥土。

龙亮河的父母很重视过年的仪式感。做老师出身的他们认为，仪式感不需要繁文缛节、大费周章，也许只是那一点小心思、小用心，如同咖啡里的一点糖，就能给家人和孩子一个更有色彩的新年。

年夜饭，是一年之中中国人最重要的一顿晚宴，是以美食的名义迎接团圆。

龙亮河一家移民美国后，远隔万里无法回家过年，但他家人每年吃年夜饭时都会给他们留三个位置，摆上三副碗筷，寓意“合家之欢”。

那年看完BBC拍摄的纪录片《中国新年：全球最大盛典》后，龙亮河夫妇对其中的一个情节印象特别深刻——有一个定居英国的妈妈，带着丈夫和一双儿女回北京过年探望父母哥哥。回来之前她不忘让孩子们画了一幅全家人的画像，并且认真裱好千里迢迢带回中国。身患老年痴呆的老父亲手里接过那张“全家福”，目光灼灼泪水莹莹。今年春节回来之前，龙亮河夫妇如法炮制，也让爱好绘画的儿子画了一张“全家福”。回国后孩子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爷爷奶奶，尽管画得不是特别像，但爷爷奶奶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其挂在卧室里。

从听说儿子一家要从大洋彼岸飞回祖国跟家人欢度春节开始，龙家父母就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各种年货。1月28日，也就是农历小年的前一天，龙亮河一家回到了阔别了4年之久的家乡。他表示，今后只要时间允许，就会尽量带着家人回家过年。世界再大，也要回家，和家人在一起，是世间最大的幸福。对海外游子而言，回家过年是慰藉思乡之情的最佳选择。

央视纪录片《舌尖上的新年》有这样一句旁白：“春节，或许终有一天，会淡化为日历上的一个寻常符号，定格为记忆里的一种颜色。”

而这一天仿佛已经到来，年轻人不愿意回乡，孩子都抱着手机玩游戏，只剩下一群老头老太望着儿孙的背影，若有所失地笑。

作家三皮皮曾在《年味变淡是从我们变得随便开始的》一文中写道：“新衣服早早就穿上身，不再延迟满足留到年初一;年夜饭越来越丰盛，也越来越吃不出不同;春节晚会还是年年都播，但已沦落成我们刷手机的背景音;没有小孩会熬一整夜守岁，人们年初一起床的时间是越来越晚;我不再是需要磕头的年纪，而接受跪拜的老人也已不在人世……”

在这个疾速发展风云变幻的时代，短短几十年，我们已丢失了太多的传统文化。

那些优秀的，我们应当继承并发扬，而不是淡忘。

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不再把“春节”当成过年，这个中国人最高的全民仪式，也就彻底消失了。

春节不是一个普通的长假，而是承载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特殊节日。过年是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种继承。有人说，无论孩子将来遇到怎样的风风雨雨，只要他能找到回家的路，始终都是幸福的，而指引着他们回家的，就是这些看似琐琐碎碎但却刻骨铭心的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