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恒
摘要:鲍里斯·格洛伊斯是当代德国著名的哲学家、艺术批评家、策展人,他的研究涉猎广泛,包括哲学、当代通信、影像以及艺术史等领域,对当代和当代艺术提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见解,为我们理解当代艺术特性提供了颇有助益的启发。本文对格洛伊斯的当代性与当代艺术观点进行研究与解读,对当代艺术的当代性及表现问题等进行探讨。
关键词:格洛伊斯 当代 当代艺术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9)01-0006-03
格洛伊斯通过德里达对在场的批判提出:当下阻碍我们计划的实现,使未来的降临延迟了,它是一种障碍。当我们的计划未能实现,我们想要的未来未能如约而至,我们便开始质疑。我们在当下分析和重新思考现代的规划,所以当代艺术是和现代规划的重估相关的艺术,对现代规划的迟疑使得当代艺术在不停的尝试与重复,徒劳无功,从而浪费了时间。但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通过把浪费的时间变成了正面的剩余时间,使得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取得全面的沉思和明智的美学判断,从而证明它能够帮助时间,是时间的同志,是当代的。
一、当下即障碍
什么是当代艺术?如果只从字面意思来理解当代艺术的话,那么,只有在艺术能够反映出其自身的当代性时,才可以称得上当代艺术。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什么是当代?当代是如何呈现出来的?一般而言,“在当代”可被理解为“在场”或“当下”,然而,雅克·德里达曾对在场进行了猛烈的批判。在德里达看来,在场总是受到过去与未来的侵蚀,存在的核心总包含着不在场,因此包括艺术史在内的历史不能被理解为“在场的接续”。针对德里达的言论,格洛伊斯提出:艺术只有真实,亦即以一种彻底不被过往的传统或旨在未来成功的策略所腐蚀的方式,捕捉并表达现实的在场时,这样的艺术看起来才是当代的。然而,失去了过去和未来的注入,当下或在场如何让我们着迷呢?对此,格洛伊斯指出当下即障碍,它使我们的希望与计划变得难以实现,甚至落空,或者说乌托邦是美好的,但是当下是不幸的,所以没有人会相信它能实现,当下在阻碍我们计划的实现,它不让我们平稳地从过去向未来转换。
如果当下就是障碍,那么我们如何通过当下这扇窄门而走向未来呢?首先,格洛伊斯认为面对当下的压迫,我们必须放低对未来的期望的同时并放弃过去的大师标准或者宝贵的传统,以便通过当下的窄门。本雅明曾说过:“历史唯物主义者不能没有这个‘当下的概念。这个当下不是一个过渡阶段。在这个当下里,时间是静止而停顿的。”这意味着现在并不是通向未来的必经之路,现在和未来并没有特殊的关联。汪民安也曾说,现在的时刻打开了自己的门洞,不仅让历史、让过去的意向侧身进入,同样也让现在所发生但被排斥的异质性要素也密密麻麻地挤进来,让同时代那些被排斥被压制的异己者也挤进来。“现在”被这样的多重性所塞满从而成为一个充满张力和冲突的结构。就此,时间不意味着流动,而是意味着梗阻。这样一个时刻,既包含了过去的历史因素,也将此刻、同时代所排斥的要素囊括其中,它们复杂地重叠交织在一起,打乱了历史与时间的线性流向,形成了阻碍。
二、怀疑和时间
由于当下的阻碍使得未来与未来的计划难以如期实现,甚至落空,这使得我们开始怀疑我们的计划或者重新制定计划,为了使计划更加适宜或者完美从而能够保证其能够实现。而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当下就会变得更加重要了,因为我们为了使计划更加适宜,在当下不得不拖延我们的决策与行动,使得我们拥有更多的时间来对计划进行分析、反思和考量。
首先,从外界因素来说,直接的动因是苏联和东欧放弃了共产主义计划,这一计划从政治上和文化上主导了20世纪。这些宏观的政治、经济与文化在现代开始从各自的整体上进行重估与规划,艺术当然也不可避免地牵涉其中,因此当代艺术则被看成是与现代规划的重估相关的艺术。其次,从内在动因出发,我们对于现代计划的质疑,主要是因为对现代的承诺不再信任了。在过去,人们信仰着上帝、灵魂不灭,对无尽的未来充满希望。档案馆、博物馆所承诺的艺术作品的永久收藏也给了人们足够的信心,博物馆的许诺有一种关于世俗的永恒,一种可以替代宗教有关复活和永生的承诺的世俗的永恒。但今天,我们被告知:上帝已死。不仅如此,博物馆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短期展览的场所,而不是永久藏品的空间。格洛伊斯曾在他的《论新事物》一文中提及:即使一件单独艺术品的物质存在在某一段时间内得到了保证,这件艺术品作为艺术品的地位也总是依赖于它作为博物馆藏进行展出时的语境。不过,要在长时期内保持语境的不变是极端困难的,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因此,当下不再是一个从过去过渡到未来的转折点,它仅仅是对于过去与未来的永久性重復。
三、过剩时间和当代艺术
动画作品《露比塔之歌》。在这个作品里我们能看到一个无始无终,没有产生任何特定的产物的活动:一个女人将水从一个杯子倒入另一个杯子,然后再倒回去。格洛伊斯提到:面对这幅作品时,我们被迫面对一种纯粹的重复浪费时间的仪式——以一种世俗的典仪超越了任何魔力断言,超越了所有宗教传统和文化惯例。这幅作品中表达的一个最重要的概念就是重复。阿莱斯设计的动画,人人都可以重复甚至录像记录下来,因为它是机械的、无目的重复,并且它并不导致任何物品的产生。因此,这幅作品通过无意义的重复来记录了一种浪费的、过剩的时间。
录像《排练的政治》。这个作品记录了一场脱衣舞排练,阿莱斯谈到,排练的时间作为一种浪费的、无意义的时间,并不导致任何结果、终点或高潮。就像是脱衣舞挑起的性欲是无论如何都是未被满足的,在录像中,脱衣舞伴随着艺术家的评论,他将这一排练诠释为一个现代性的模式:一个永不兑现的诺言。因为对于艺术家来说,现代性的时间是一种永远的现代化进程,永远无法达到目的,永远不满足它引发的变得真正现代的渴望。格洛伊斯认为正因为有这种浪费的、过剩的时间不能被产品累积和吸收,无限的重复才得以发生。这儿的重复概念至关重要,如若我们想要通过重复来研究无限的可能性,或者摆脱现代的进步观,我们就要遵循自然法则、顺应生命的延续。但当我们实践重复时,这个行为的本身又完完全全是人工的。我们要在自然的法则与生命的延续中打开一个缺口,提供一段“额外”时间从而让重复能够发生与实践,然而艺术恰恰能够创造出这种过剩、悬置的时间,所以这一点就决定了艺术能真正的具有当代性。
四、时间的同志
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在上节谈到的阿莱斯的艺术作品就是一种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将无意义的、徒劳无功的时间主题化了,并转化为一种正面的、非历史的时间。换句话说,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其实是记录那些因无利可图而濒临失去的时间。记录一种重复的、不定的,或许甚至是无限的“当下”——一种依然存在且可能被延长到无尽的未来的“现在”。以电影为例:电影作为一种动态的媒介,以摧毁传统媒介的一种静态的形式来展现其优越性,这一趋势也显示出了电影坚信现代对于行动的人生优于深思的人生。沉思开始被鄙视,并被当做生命弱点或能力匮乏的表现而被摒弃。而电影相对于被动的沉思,电影显示出了物体运动的优越性,以及它能够和实践、生命的冲动、欲望等哲学思想相共谋。
大众新媒体。20世纪末21世纪初,经济、科技与文化等高速发展带来了一个无法避免的境遇——全球化,艺术也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不仅仅是大批量消费的时代,而且是大批量的艺术生产的时代,主要原因就是互联网及社交软件得到迅猛发展。如:脸书(Facebook)、我的空间(MySpace)、YouTube、第二人生(Second Life)等。通过这些大众新媒体,全球人们可以异常简单的将一张图片或一段视频投放到互联网上,以此来完成一种展示或者记录从而来消费他们的时间,因此艺术进入了一个人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的新时代。
沉思的生活方式。沉思的生活方式长久以来为人类生存的一种理想方式,沉思的主体——旁观者在面对改变了的沉思生活也要随之做出改变,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参与。过去的沉思。在过去,当你读一本书、看一部完整的电影时,你需要坐在书房、电脑前或者影院,处在一种聚精会神的状态下的,并且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研究。因为作为一个旁观者你想要做出一个全面的沉思或者明智的判断。当代的沉思。今天沉思的生活也已经和过去的不同了,当代旁观者是一直在移动的旁观者,当代的沉思生活是一种永久积极流通的沉思。沉思的主体无法再去期望或依赖拥有无限的时间资源进行沉思的行为。在今天,移动的图像已经被转移到美术馆或者艺术展览空间里去了,图像会一直移动,观者也会如此。因此,想要获得完善的沉思与明智的判断需要更多的时间。
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在此捕捉并展示了在沉思过程这段时间中发生活动,但却并没有导致特定的东西——全面的沉思的产生,并且在这种无限重复的视角下,仅仅显示了徒劳无功的、过剩的、非历史的时间现象。据此,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给沉思的主体提供一段过剩的时間,以期能够得到全面的沉思与明智的判断。在这个意义上,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再次把时间的稀缺变成了过剩,并显示出自己是一个合作者,是时间的同志,是真正具有当代性的。这也正如本雅明所预言:基于时间和活动而不是基于沉思的艺术,将会是真正的当代艺术——成为时间的同志、时间的合作者,才是真正的当代。
五、结语
格洛伊斯认为当下是一道“窄门”,它阻碍了过去向未来的顺利过渡,而我们为了穿过这一窄门,只能不断的重复与尝试一些可能有效的计划。在格洛伊斯看来,一个最具效果的计划就是我们需要时间,并且是“额外”的时间,而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可以为我们提供一段过剩的、非历史的时间,所以说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是时间的帮手,是时间的同志。正是在这里,“当代性”的问题就浮现了出来,因为当代性不仅仅意味着在场,而且还有与时间在一起的意思。当代艺术是由处于不同历史阶段的异质的政治或艺术计划构成的,它是要去记录和再现基于各种计划的时间。因此,这种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其实就是以艺术为基础的时间,从而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能够与时间同行,成为了时间的同志。在这个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的时代,通过以时间为基础的艺术推翻了观众总是扮演被动的角色的传统,打破了艺术家与观众的界限,从而拉近了艺术与生活的距离。
参考文献:
[1][德]阿伦特.本雅明文选[M].张旭东,王斑译.北京:三联书店,2008.
[2]汪民安.什么是当代[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4.
[3][德]格洛伊斯.走向公众[M].苏伟等译.北京:金城出版社,2012.
[4][德]格洛伊斯.艺术力[M].杜可柯,胡新宇译.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