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宇,汤庆园
(1.西南交通大学公共管理与政法学院,四川成都610031;2.西南交通大学中国高铁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四川成都611756)
交通运输是兴国之器、强国之基。作为支撑国民经济发展的战略性、先导性、基础性产业之一,交通运输不仅对物流增长、产业升级、贸易互通等社会经济方面具有直接推动作用,而且能够发挥强大的政治文化效应,为多民族国家的社会整合及形成统一的政治认同贡献力量。在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交通基础设施的修建、使用与管理是国家权力延伸的重要渠道,巩固了现实的国家领土并展现着抽象的国家形象,是民族国家建设的重点领域之一。从政治、经济、文化、安全、外交、军事等多方面来看,新疆均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在“一带一路”的背景下,新疆更是发挥出独特的区位优势。本文结合民族学与政治学相关理论和研究视角,回顾自改革开放以来新疆交通运输事业的发展及其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的积极作用①长期以来,学界关于民族地区交通发展的研究主要围绕经济、产业、旅游等方面展开,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交通建设中的政治文化效应。伴随着新时代“交通强国”战略的不断推进,人们需要更加关注交通发展过程中的非物质性、社会心理及国家政治层面的影响。,并进一步探讨未来如何更好地发挥交通建设过程中的社会政治效应,为新疆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和社会繁荣稳定奠定坚实的基础。
“现代化就是指人类社会从传统的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转变的历史过程。”[1]作为一个世界性的历史过程,现代化使得“工业主义”渗透到经济、政治、文化、意识形态等多个领域之中,引起传统社会结构发生深刻的变化。但现代化本身又不是一个自然演进的社会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它是通过国家机器或国家权力有计划地进行学习、改造和变革,进而引发社会变迁的一个转型历程。“交通运输现代化是和现代化社会经济相适应的交通发展状态和交通发展过程。”[2]铁路、公路、航空、隧道等交通基础设施提供了现代民族国家的物理支撑,促进了人员、货物、资源和信息的大规模、大范围流动,构成了多民族国家的日常生活环境。在推动国家治理和社会治理协调、有序、高效发展的过程中,交通现代化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影响变量和参考维度之一。
20世纪70年代初,有关交通规划的族群社会学分析在美国兴起,交通与族群问题的研究随之出现。“如火如荼的城市交通建设对少数族群的居住格局、文化适应、生计活动的变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交通与少数族群社会流动和族际交往的问题引发学者关注。”[3]延续这一思路,从铁路、公路、商业步行街等交通基础设施规划和修建的角度分析族群语言使用、认同构建以及族际通婚的个案也随之出现。至20世纪90年代,一个被普遍认同的观点为,“由交通建设所产生的领土想象、文化传播、商品流通、技术应用、人口流动等,是促使国家内部不同文化群体构建国家认同的重要因素。”[4]
进入本世纪以来,西方学者开始借助于技术政治的理论,从工程与管理的视角出发,分析交通与政治网络、社会生活的关联。“交通网络的发展在多个层面同时催生出族群间互动、合作与冲突的多元接触机制。”[5]目前已有研究进一步指出,“包括交通工具在内的不同形式或策略的基础设施建设,能够促使人们产生相应的国家认同结构,工程和技术人员在政治与技术之间建立起的实质性关系,是分析全球化时代下民族国家建设的重要维度”[6]。在我国,以功能主义范式和“弹持理论”为基础,从跨学科角度对道路的修建、使用和影响进行综合研究的“路学”,认为道路对区域社会、经济、文化和生态的影响要比现有研究覆盖面宽广复杂的多①“路学”涉及领域较广,包括人类学、民族学、政治学、地理学、历史学、生物学等多学科研究内容。参见周永明《道路研究与“路学”》,《二十一世纪》,2010年第4期,第71-79页。,为分析交通与民族关系问题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另外,也有学者指出,以铁路为代表的交通基础设施,早已超出作为交通工具的单纯所指,而成为国家综合实力、社会文化氛围和国民性等问题的象征性指数②作为现代社会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之一,铁路一直被视为工业社会发展的象征符号。当前,被人们认为能够与飞机媲美的超级高铁又在孕育新的时代美学和移动图景。参见张杰著《火车的文化政治学》,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26页。,从美学与符号学的角度为交通与民族、国家相关问题的研究搭建起了桥梁。
20世纪90年代左右,“要致富、先修路”在改革开放初期的中国成为一句家喻户晓的谚语。一方面,以铁路、公路、桥梁、管道为代表的陆路交通对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具有强大的推动作用,是减轻贫困、改善生计环境和提升生活质量的基础性条件。另一方面,“‘路’本身作为一种象征符号,运作在人们的思想和希望之上,并对个体和社会谋求发展的梦想进行编码,成为一种传递情感与认知的真实载体”[7]。“传统的功能主义框架注重分析道路的目的、功能、使用、后果和意义。道路的交通运输功能及其经济效益首先被强调。”[8]但实际上,在我国交通现代化进程之初,“路”的象征意义就已经在政治、文化、意识形态等多个社会领域之中发挥了聚合作用。事实上,道路与政治的关系一直备受关注。“在身体位移的过程中,道路所传达的流动性与现代性对心灵的体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清洁、宽阔、平直的道路空间是自由时代的表现,甚至是一种民主,交通工程的空间审美及由此所展现的国家威望为多民族社会的整合奠定了基础。”[9]
图1 1980—2000年新疆运输线路长度变化趋势③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网站统计年鉴“主要年份运输线路长度”相关数据整理。
改革开放之初,新疆交通现代化进程逐渐加快,自治区内部的交通网络连通性不断提升(见图1数据)。1983年,独库公路建成通车,使得从北疆石油化工重镇——独山子至南疆重要县城——库车由过去的1 000多公里路程缩短至近600公里。独库公路的修建,不仅连接了众多新疆少数民族聚居区,促进各民族在商品贸易和人员信息方面的交流与互动,而且这条被誉为新疆“最美公路”的南北疆通道在当时也为各民族共同繁荣的意识形态的生成、传播与再造提供了物质基础和符号想象。交通运输的发展深根于人类自身不断谋求进步与跨越时空的愿望,在多民族国家内部,其将民族共同体①本文中的民族共同体指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与特定的历史和现实相连接,使民族共同体成员面向一个更好的未来,催生出关于社会繁荣和国家发展的情感想象与道路认同。可以说,在改革开放之初,新疆的交通现代化进程首先为各民族成员在推动社会经济繁荣发展的共同目标上提供了一种符号工具。
表1 1978—2000年新疆铁路客运量、货运量及周转量②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网站统计年鉴“主要年份客运量及周转量”和“主要年份货运量及货物周转量”相关数据整理。
铁路网的不断完善是实现人员与货物能够大量流动的基础。如表1数据所示,自1978年起,新疆铁路客运量和货运量持续增大(1990年至2000年期间增速尤为明显),直接推动了各民族成员在商贸、物流、投资等方面的交流与互动。1990年,由乌鲁木齐开往阿拉山口的火车——北疆铁路(兰新铁路西段)正式通车;1999年,由吐鲁番开往喀什的火车——南疆铁路正式通车运营。北疆铁路和南疆铁路的修建不仅提升了新疆内部交通网络的联通性,同时也展示出国家推动新疆社会经济发展以及实现各民族共同繁荣的政治意志与国家能力。一方面,“作为一种交通基础设施被设计、制造与使用,铁路不仅为国家所有,也与国家的发展息息相关,其创造并重塑了领土形式,明确规定国家对各类事物的控制权和所有权之范围”[10]。北疆铁路和南疆铁路首先是国家在西北边疆实施与强化领土工程的物质标识,表现出国家对领土主权行使的完全独立和绝对控制,是实现各民族共同繁荣的最基础性条件。另一方面,“铁路作为大型基建投资项目是国家权力的实体表现和象征符号,可以控制人与物的流动、生产和消费地址的选择以及资源的开采和劳动力的利用”[11]。北疆铁路和南疆铁路的修建为新疆各民族成员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开拓了广阔的商品市场,优化了自然资源的配置形式,为新疆各族群众融入现代市场经济体系奠定了交通基础。
表2 1980—2000年新疆管道输油(气)里程及原油、天然气占能源生产、消费总量比重③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网站统计年鉴“主要年份运输线路长度”以及“主要年份能源生产总量及构成”和“主要年份能源消费总量及构成”相关数据整理。
“路”的修建往往与其他基础设施密切相关,进而重新塑造着人们的生活世界。1995年,“沙漠公路”(轮台至民丰)贯通,连同新疆丰富的石油资源为各民族成员勾勒出一个美好的社会图景。“全球石油基础设施与特定的政治形态、民族与战争形式以及现代生活方式共同出现,反过来又使石油变得不可或缺,即基础设施的形式由人和组织共同创造,但又不断地重新塑造着社会结构与组织模式。”[12]表2数据显示,1980年至2000年,新疆管道输油(气)里程由443公里增长到2 696公里,本地原油、天然气占能源生产、消费总量的比重也随之增加,进而对当地经济、社会生活的变化不断产生影响。“在现代社会中,各类基础设施的修建旨在促进人员的流动,维系经济系统与社会结构的稳定,但也能将人类的行为习惯与物质生活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调整。”[13]正是从这个意义上看,无论是公路、铁路的修建,还是与石油相关的各类基础设施,不仅为现代民族国家的物质建设填补了空白,在很大程度上也推动了各种社会关系的生成及现代生活方式的构建,对于各民族成员形成统一的发展认识和创造共同繁荣的社会目标贡献了物质与精神力量。
交通在民族国家领土内部的政治影响无处不在。尽管交通建设经常被视为发展国家经济的首要工具,但在国家的物理边界上,交通与权力的延伸密切相关,是国家主权和国家意志在领土范围内维系与强化的基础。一方面,“交通运输事业的发展能够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和就业机会,是文明国家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本身即为国家权力的行使提供了合法性基础”[14]。另一方面,交通现代化进程也是民族国家加强中央集权的手段。通过交通网络的规划和修建,中央政府能够推动或优化国家资源的再分配,对于维系国家整体或内部不同区域的政治经济秩序至关重要。同时,对于现代民族国家而言,国家交通网络的发展不仅是人们生活的物质基础,而且也与时间和空间的转换密切相关,是民族共同体成员感知“时空压缩”,拉近“心理距离”的关键推动因素。
兰新铁路①兰新铁路于1952年动工修建,1962年铺轨至乌鲁木齐市,全长1903公里。曾是新疆通往内地唯一的铁路线。上世纪50—60年代,国家经济百废待兴,兰新铁路的修建和开通加强了新疆与内地的联系,大批支边青年通过兰新铁路前往新疆参加建设,全面推动了新疆的现代化进程。同时,也正是由于兰新铁路的贯通,原油、棉花等物质资源开始由新疆运往内地,新疆与全国的经济建设融为一体。1992年,兰新铁路复线开工建设,1995年正式投入运营。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兰新铁路对新疆与内地之间人员、物资、信息、资金的流动发挥了巨大的推动作用。表3数据显示,自1980年起,新疆的交通运输业持续发展,特别是1995年至2000年期间,交通运输业产值迅速增长,其不仅与新疆内部运输线路里程的增加密切相关,同时也得益于这一时期兰新铁路运能的大幅提升。更为重要的是,伴随着交通现代化进程的加快,交通工具、车站、检查站、服务站等被赋予了更多的政治意义。“它们内部充斥着各种社会关系,国家力量与国家权威深入其中,展现出复杂的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影响,并受到人们的密切关注。”[15]因此,人们感受民族国家的存在和“通向”民族国家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于日常生活中的流动性而进行建构的②值得指出的是,2017年5月25日,新疆铁路部门开通了首趟乌鲁木齐至和田T9526/7次“民族团结一家亲号”特快旅客列车。一年来,该列车累计开行635趟,发送旅客127.2万人次。“民族团结一家亲号”列车搭建起了一座各民族群众交流交往交融的“连心桥”。作为一项政治传统,机车的命名能够反映出时代的特征,同时也寄托着民族成员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参见迪娜、李德勇《新疆铁路“民族团结一家亲号”特快旅客列车开行一周年》,中国新闻网,http://www.chinanews.com/sh/2018/03-25/8475726.shtml.访问日期2018年10月27日。另外,新疆铁路部门还开展了十九大精神学习宣传贯彻进车厢系列活动,“民族团结一家亲号”因而变成了流动的课堂,为宣传党的民族政策创造了新的载体。参见吴奇《十九大精神进入“民族团结一家亲号”列车》,人民网,http://xj.people.com.cn/n2/2017/1105/c188514-30889164.html.访问日期2018年10月27日。。从政治意义上讲,兰新铁路的运营不仅表现为人员和物品的流动,也意味着再生产了一种政治空间,传播着某种政治文化,推动国家与民族共同体凝聚力的不断增强。
表3 1980—2000年新疆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发展数据③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网站统计年鉴“1978—2015年历年新疆生产总值”及“1978—2015年历年新疆生产总值构成”相关数据整理。
2000年,国家开始正式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作为四大标志性工程之一的西气东输,推动了新疆与内地之间人员、技术和资源的互通。在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大型基础设施的修建可以被理解为现代民族国家实施的一种技术政治。类似于西气东输的交通运输工程,其实施包括测量土地、勘察地形、勘测资源和绘制地图等。工程技术在干预边疆社会建设的同时,也创造了国家权力延伸的通道,并在领土空间内部规划了区域系统,打破原有的“边界”概念,重新构建出一个内部协调的组织发展结构。“基础设施被修建、使用和管理,作为支持国家建设的一部分而存在,又被赋予了一系列政治含义。”[16]交通基础设施本身就是权力运作的背景。西气东输工程不仅是推动民族国家经济发展的时代工具和中央政府进行资源再配置的手段,同时也是将民族共同体成员聚合在一起的政治纽带。
2014年,兰新高铁全线开通,至2017年12月,兰新高铁兰州局管段累计发送旅客1 383万人次,日均发送旅客1.3万人次①参见杨军、强科《兰新高铁开通运营3周年发送旅客1383万人次》,人民铁道网,http://www.peoplerail.com/rail/show-456-365196-1.html.访问日期2018年10月24日。,乌鲁木齐铁路局开行的兰新高铁动车组列车累计安全输送旅客1 160万人次,每天穿梭在新疆境内的兰新高铁列车已从最初的6.5对增长到23.5对(其中普速列车8对)②参见蔡国栋、孙哲《兰新高铁新疆段开通3年:高铁改变“经济版图”》,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2017-11/16/c_1121967941.htm.访问日期2018年10月24日。。作为便捷人民出行的交通利器,兰新高铁的运营对各民族成员形成统一的政治认同具有重要意义。“在绝大多数前现代制度下,包括在大多数城市中,地域色彩浓烈的具体环境是大量社会关系相互交织的场所,它在空间上的低度延伸支撑着时间上的高度凝固。”[17]现代交通技术和交通基础设施的发展,为社会生活创造了一种恒常而密集的流动形式,并以一种“时空压缩”的方式将个体与社会结构中的诸多维度联系在一起,赋予人们一种现代性的时空观。由高速铁路所带来的时空压缩,使得不同社会情境及发生在不同地点的社会事件之间的联系变得更为紧密。频繁的贸易、信息、技术、思想的交流,在时空压缩的同时也会缩短人们彼此的心理距离,使互不相识的民族成员生活在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社会系统之中。由国家主导的交通现代化进程,通过对新疆与内地之间时空秩序的重新安排,强化人们共同的时空想象,使人们的社会行动从地域化的情景中被“提取”,在国家意识形态的影响下跨越广袤的时空距离去重组各类社会关系,进而推动民族国家内部的社会整合。正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所说:“近代民族国家的形成需要一种跨越时空的想象:只有在当很大一群人能够将自己想成在过一种和另外一大群人的生活相互平行的生活的时候——他们就算彼此从未谋面,但却当然是沿着一个相同的轨迹前进的,只有在这个时候,这种新的、共时性的崭新事物才有可能在历史上出现。”[18]
改革开放以来,铁路、公路、油气管道的建设重塑了中国西北地区交通运输的时空格局。不断拓展的交通网络将新疆与东北、华北、东南、西南等区域相联系,体现出国家内部的安定、团结与进步,为新疆各民族间的交流交往交融以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现代社会中,交通运输的空间布局是国际与国内外交、安全、贸易、金融、文化等方面联系的基础,密切关涉领土主权、国家利益和国家政策的制定。“交通的发展不仅是物质形式的存在,同时也创造了历史过程本身,根植于一个运动世界中的启蒙思想,与塑造现代社会和未来意识紧密联系在一起。”[19]在人类社会交通现代化的进程中,交通基础设施和交通技术的进步始终蕴含着流动与繁荣的发展愿景,而民族国家政治、军事和文化上的统一都是建立在这一希望基础之上的。在交通经济不断快速发展的同时,对外交通网络在边疆地区的建设是国家强盛和民族团结的象征,各类交通基础设施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关于国家形象的认知和特定的意识形态紧密结合在一起,借此构建一种民族共同体的集体荣誉感和前景广阔的未来。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3年提出建设“一带一路”的合作倡议。新疆作为“一带一路”交通枢纽与核心发展区域,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其中“中欧班列”的开行和运营在推动新疆物流、贸易、金融发展的同时,也使得全国乃至世界重新认识了新疆对于中国发展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要战略地位。2011年,重庆正式开行中欧班列“渝新欧”。随后,武汉、成都、郑州、义乌等城市也陆续开行“汉新欧”“蓉欧”“郑新欧”“义新欧”等中欧班列(见下图2),进而直接推动了阿拉山口口岸和霍尔果斯口岸国际物流货运的发展,极大地扩展了新疆的对外贸易市场。
图2 2013—2017年部分城市中欧班列开行数量(单位:列)①数据根据各地中欧班列公司所公布的相关材料整理。
截至2018年8月底,中欧班列乌鲁木齐集结中心累计开行中欧班列已突破1 500列,占全国中欧班列开行总量的1/6左右,对促进新疆社会的经济稳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②参见闫文路、李德勇《中欧班列乌鲁木齐集结中心开行第1500列中欧班列》,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2018-08/31/c_1123358285.htm.访问日期2018年8月31日。。以表4数据为例,2017年1月至8月,乌鲁木齐市、伊犁州、喀什地区等进出口金额再创新高,同比增速很快,表现出新疆对外贸易市场的巨大发展潜力。“中欧班列正在并将把许多过去与中国经济联系不多,相对区隔化的局部市场,通过交通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连在一起,为欧亚大陆的贸易增长提供物流的支撑。”[20]“在‘一带一路’背景下,随着欧亚大陆的经济整合,以生产出口商品为主的劳动密集型的产业集群和专业市场在新疆的日趋成熟,少数民族就会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21],进而全面融入中国社会的经济建设,参与新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之路的历史进程。
表4 2017年1—8月新疆部分地州市进出口情况(单位:万元)③根据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商务厅网站统计信息“进出口贸易”最新数据整理。
在边疆地区,跨境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及国际贸易的发展能够强化一种社会政治意志。一方面,国际交通网络的发展能够更为有效地将民族国家内部的区域经济中心与边疆地区相联系,在这一过程中,民族共同体内部的少数民族均被纳入统一的政治文化网络之中。正如西欧国家的经验,“新建造的基础设施将领土内距离遥远的各部分连接了起来,并大幅提升了边疆地区的交通网络,这些措施将越来越多的地区和阶层带到了民族的政治舞台上,创造出了‘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这些民族共同体的形象,并激发了直到今天依然强烈的信仰与归属感。”[22]另一方面,“国际交通运输网络在边疆地区的发展,无疑是展示国家内部团结与国家力量强大的重要标志之一”[23],本身即为民族共同体成员构建了一幅繁荣发展的图景,是一种集体经验的实体化。通过这种方式作用,各民族成员得以朝着某个共同的社会目标而前进,不断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聚合。
另外,当前新疆国际航空运输事业的发展也已取得巨大进步,海外游客数量基本呈逐年增长态势(见图3),进而直接推动了新疆的全球化进程。航空运输更为快捷地将地方性与全球性因素连接起来,使得民族共同体成员进入了全球性的文化和信息环境之中,这意味着地域性与传统社会中特定组织结构的关系逐渐变得松散,能够为现代民族国家对不同文化群里的规范化再造提供基础。更进一步说,在全球化时代中,跨国交通网络的发展一方面推动了不同国家之间经济、技术、文化、艺术、思想方面的交流,但另一方面,通过现代性的“规训”方式也为民族共同体文化同质性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从众多方面来看,民族共同体文化在内容上具有世界共同性和全国统一性。”[24]目前,民族国家依然是全球政治经济秩序中最基础、最重要的“行动者”,国家间的“互联互通”进程自然也包括全球化和本土化两个共振维度。新疆作为中国向西开放的高地,以航空为重要基础的交通运输方式推动了客流和物流在开放空间的快速流动。随着新疆在区域合作及国际贸易中所处地位的日益凸显,民族国家的内生发展动力也将在新疆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等领域中不断强化,并进一步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助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图3 2009—2017年新疆海外游客接待人数①根据新疆旅游官方网所公布的“入境旅游统计信息”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统计局网站“三年巨变看新疆”栏目相关数据整理。2016年12月数据未公布,故2016年新疆海外游客接待人数应该大于182.72万人。
交通运输的发展能够为民族国家的建设以及民族共同体的聚合提供强大的物质基础和精神力量。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建设“交通强国”②参见人民网《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http://cpc.people.com.cn/n1/2017/1028/c64094-29613660.html.访问日期2018年10月11日。,意味着我国交通运输事业的发展不仅要达到世界一流水平,同时还要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成长提供强有力的支撑。就民族地区而言,由国家主导的交通现代化进程不仅是强化国家合法性的重要基础,也可被视为一种社会认同的构建——作为公共服务系统的组成部分,各民族成员在充分享受交通运输发展所带来的各项物质“红利”的同时,也被赋予了发扬爱国主义、维护民族团结、提升思想认识的政治义务。伴随着国家交通网络的发展与优化,交通建设所能带来或引发的社会政治效应将会日益凸显,不断升级的交通技术和交通基础设施是中华民族成员感受国家存在和表达国家认同的重要工具。进一步加强民族地区路网工程建设,积极发挥交通现代化的社会政治效应,构建一种集体经验的实体化,是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有效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