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馆藏青铜提梁鸱鸮卣看晚商时期的鄂东北与中原地区关系

张明

摘 要：青铜鸱鸮卣是比较少见的流行于商代晚期的一种青铜器型。文章从孝感市博物馆馆藏的一件商代晚期鸱鸮卣入手，联系到与其酷似的信阳市博物馆馆藏的同期鸱鸮卣，根据鄂东北地区出土的商代晚期青铜器，对商晚期鄂东北地区和商王朝统治的中心中原地区的关系进行了探讨，认为商晚期中原商王朝通过联盟结姻的方式对鄂东北地区进行渗透与控制。

关键词：晚商时期;鄂东北地区;中原地区;关系

青铜卣是我国古代的一种酒器和礼器，流行于商代和西周。器形多为深腹、圈足，一般均有盖和提梁。腹部或圆或方，也有圆筒形、鸟兽形、神面形等。据《尚书·洛诰》“以秬鬯二卣”和《诗·大雅·江汉》“秬鬯一卣”的记载可知，“秬鬯”是古时以黑黍和郁金香草酿造的用于祭祀降神及赏赐有功诸侯的香酒，而卣则是盛装“秬鬯”的容器。

作为在这类重要场合出现的专用酒器，青铜卣大都纹饰繁复，工艺精美。而在墓葬中，青铜卣通常和青铜尊、青铜鼎等重器组合在一起，象征着墓主人高贵、特殊的身份和地位。

孝感市博物馆藏有一件青铜提梁鸱鸮卣，属鸟兽形卣一类。该鸱鸮卣于1976年在孝感市应城县刘家河湾（原名黑屋湾）被村民在湾南挖水塘时挖出。器体呈椭圆形，颈部两侧为一对半环耳，扭索状拱形提梁两端呈环形与半环耳套接。扁椭圆形盖隆起，盖面饰两组粗线条兽面纹。兽面为卷折角，角尾部翘起突出于器外;勾眉中满饰短竖线;方圆眼睛突起，中有长条形瞳孔;菱形尖耳;鼻、嘴部为突出器身向上翘立的尖喙;兽面额头饰有“”图案。盖顶中心立一菌状捉手，盖沿内收成母口。器口内斜沿，器颈较高且外有一周承盖台面。卣身为圜底，以环耳为界、以浮雕形式饰一组相背而立的成年鸱鸮，无底纹。器底為四只外撇的短而粗壮的兽蹄形器足，足底部中空。通高25.9厘米，长径15.2厘米，短径12.3厘米，腹深14厘米，兽蹄形足高5.1厘米，重6600克[1]。该器与河南信阳博物馆所藏罗山蟒张M11∶3[2]鸱鸮卣相近，后者年代为殷墟四期，因此本鸱鸮卣年代应为商代晚期。

信阳市博物馆藏鸱鸮卣为1980年罗山县蟒张乡息国墓地出土。整器作两鸱鸮相背之圆雕造型，以鸱鸮双身作卣身，合鸱鸮四足爪为卣足，盖面则为鸱鸮首展开造型，扭索状拱形提梁两端呈环形与半环耳套接。额部饰一菱形纹，长19.1厘米，宽18.5厘米，高22.1厘米。观其细部，除尺寸与孝感市博物馆所藏鸱鸮卣略有出入外，造型、纹饰、装饰手法如出一辙，显示出极高的相似性，暗示这两件鸱鸮卣具有较为规范统一的制造模具，很有可能出自于同一批匠人之手。

目前能找到类似的鸱鸮造型的提梁卣也极为罕见，除河南信阳博物馆藏的1979年信阳罗山县莽张M11出土的一件外，美国哈佛大学赛克勒艺术博物馆、日本京都泉屋博古馆、福建省泉州市门里博物馆、山西省博物馆均藏有类似的鸱鸮卣。这里我们仅探讨孝感市博物馆和信阳市博物馆所藏的这2件鸱鸮卣，这两件酷似的鸱鸮卣为何会分别发现于河南罗山和300多里之外的湖北应城？假若排除盗掘、倒卖文物等不可预见情况，通常来说，君王赏赐、战争掠夺、朝赋纳贡、联姻结盟、大规模家族迁徙等是器物分离的可能形式。为了弄清这对鸱鸮卣分开的原因，就需要我们结合器物出土地点、与其他器物组合形式，对当时分离的情况来进行推测和探讨。

孝感市博物馆藏鸱鸮卣是孝感市应城县杨河镇彭畈村刘家河湾村民在湾南挖水塘时发现，出土地点北距彭畈村1千米，西距新湾300米，东北距岗上湾600米，南临大富水河。此地地势开阔平坦，交通便利，春夏多雨，秋冬干燥，雨热同季，适于水稻、棉花、小麦生长，自古以来便是水草丰美的富饶之地。

近年来，鄂东北地区除黄陂盘龙城外出土的晚商青铜器主要有：

1973年3月，应城县巡检公社孙堰大队吴祠生产队出土青铜斝和青铜爵各一件[3]，初步推断其年代为殷墟文化前期。青铜斝与安阳小屯M18∶15[4]相近，后者年代为武丁时代，属商代晚期，所作的年代推断是可信的。

1978年5月，应山县长岭公社红旗大队在乌龟山发现一件商代铜鼎，推断铜鼎年代约为商代晚期或商周之际[5]。

黄陂县文化馆藏一件出自袁李湾的铜斝，其年代为晚商时期[6]，该斝与殷墟西区GM907∶4[7]相近。

1979年春，黄陂县枹桐公社红进大队第四生产队在官家寨湾前的一个水塘内，挖出4件青铜器，其中爵1件，觚3件[6]。爵器腹略深，爵柱居于流折处，与安阳郭家庄 M50∶24[8]相近，年代为晚商;铜觚器体较细，与殷墟文化晚期所见相同。因此，可以断定该批铜器的年代为商代晚期。

1979年春，黄陂县罗汉公社夏店大队钟家岗湾社员在坡地上挖出2件铜爵（仅报道一件）[6]。该爵质厚重，腹较深，与安阳59武官M1∶6[9]较为接近，年代为晚商。

1987年10月，安陆市雷公镇姚河村民在解放山取土时发现铜瓿1件、铜觚3件。这批铜器出于距地表深100厘米、口径80厘米、底径74厘米的土坑内，应为窖藏[10]。从铜觚形制来看，器体略粗，与小屯YM232∶R2005[11]相近;所见铜瓿与小屯YM388∶R206[12]相近。综合来看，该批铜器的年代应为晚商。

黄陂县钟分卫湾M1出土铜戈2件，另出有玉戈2件、玉铲1件、玉环1件[13]。从铜戈形态来看，与钟分卫湾M1∶1和安阳郭家庄M53∶26[14]相近，年代为晚商。另一件铜戈与钟分卫湾M1∶2和晚商晚期阶段同类器相近[9]，年代也同为商代晚期。

目前鄂东北地区出土的商代晚期青铜器在器形上与中原地区出土的商代青铜器非常相近，但鄂东北地区出土的晚商铜器有以下特点：觚、爵等器形出土得较多，鼎、卣、瓿、斝、戈等器形出土得较少;铜器大多属零星出土，出土环境多不明确;多为单件出土，未见墓葬中大批量出土。另外，这种零星埋藏铜器的方式也与长江流域其他地区相似。结合该地区出土的其他遗物，我们可以看出，虽然商文化虽对该地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遍及当时人们日常生活的许多方面，该地区的文化面貌显示出浓厚的商文化特征，但商文化未能完全同化或排斥本地土著因素。但可以肯定的是，晚商时期商王朝对鄂东北地区是具有实际控制力的。学者多认为商王朝对长江中游地区实行重点控制与点状占领相结合的方式。

商朝的息国是在商王朝南部的一个重要方国，据王长丰研究，息在商王武丁时期曾为商王朝的姻邦，且商代息为侯国名[15]。这说明至迟在商代，息人就为商王朝镇守豫南地区，并且与商王朝保持着婚姻关系。1979年4月在罗山县莽张乡天湖村后李村发现了商代墓地，清理发掘商代晚期墓葬22座，共出土商代青铜器219件、玉器75件、陶器26件、石器2件、漆木器10件、丝织品1件，其中有铭文铜器40件，“息”字铭文器共26件[16][17][18]。这批出土青铜器多为国内罕见的精品，且与安阳殷墟地区出土的铜器相似，说明息国具备较为发达的青铜器铸造工艺，同时也进一步证明了商代时期息县、罗山一带驻居着以息为族的军事贵族。商代的息国地处华北大平原的南部边缘地带，由于特定的地理位置，在文化上也表现出其与中原文化的一致性，而漆木器、几何印文硬陶罐和连弧分裆甗等都很少见于中原文化，则又表现出其文化的独特性。

故笔者推测这对鸱鸮卣分别出土于应城和罗山的原因是中原商王朝的息国采取联姻结盟的方式，将其中的一件鸱鸮卣做为信物赠予今鄂东北地区的某位土著首领，以便对该地区进行控制、渗透。在今天看来，商王朝的统治策略无疑是正确的。甲骨文记载，武丁伐荆楚，联合曾、舆两路军对虎方进行征伐[19]。征讨过后，对自身力量也是一种损耗，而通过联姻结盟对当地土著进行安抚，不仅维持了王畿中心地区及其附近地区的稳定，更重要的是，牢牢控制住了当时重要的节点城市盘龙城，能源源不断地获得珍贵的铜矿资源。

参考文献

[1]余家海.应城县出土商代鸮卣[J].江汉考古，1986（1）.

[2]欧潭生.罗山天湖商周墓地[J].考古学报，1986（2）.

[3]尚松泉.应城发现殷代斝、爵[J].江汉考古，1980（2）.

[4]郑振香.安阳小屯村北的两座殷代墓[J].考古学报，1981（4）.

[5]张学武.应山县发现商代铜鼎[J].江汉考古，1980（1）.

[6]熊卜发，鲍方铎.黄陂出土的商代晚期青铜器[J].江汉考古，1986（4）.

[7]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1969—1977年殷墟西区墓葬发掘报告[J].考古学报，1979（1）.

[8]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殷墟郭家庄商代墓葬——1982年～1992年考古发掘报告[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

[9]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安阳武官村北的一座殷墓[J].考古，1979（3）.

[10]余从新.湖北安陆发现商代青铜器[J].考古，1994（1）.

[11]李济.记小屯出土之青铜器[J].中国考古学报，1948（3）.

[1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妇好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

[13]熊卜发.湖北孝感地区商周古文化调查[J].考古，1988（4）.

[14]井中伟.先秦时期青铜戈·戟研究[D].长春：吉林大学，2006.

[15]王长丰.“息”方国族氏考[J].中原文物，2007（2）.

[16]信阳地区文管会，罗山县文化馆.河南罗山县蟒张商代墓地第一次发掘简报[J].考古，1981（2）.

[17]欧潭生.罗山县蟒张后李商周墓地第二次发掘简报[J].中原文物，1981（4）.

[18]欧潭生.罗山天湖商周墓地[J].考古学报，1986（2）.

[19]郭沫若.甲骨文合集[M].北京：中華书局，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