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返童,画正新

2019-03-10 13:51陈雷
上海采风月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笔墨中国画画画

陈雷

初冬午后,与画家杨正新先生相约在他淮海中路永业公寓的工作室见面。从狭小的老式电梯出来,转过昏暗的楼道,移步杨正新先生敞亮的画室时,眼前豁然开朗,一路逼仄之后竟然别有洞天。在这样的黄金地段里堪称奢侈的大开间画室,被同样巨无霸的大画桌所占据,感觉这个桌面完全可以承办一台时装秀。

杨正新先生的工作室很有趣,一排长窗正对淮海路的喧嚣繁华、车水马龙,而隔壁放着沙发和茶几的会客室的窗户则完全是另一番风景,视觉是婆娑树影,听觉有间或鸟鸣,嗅觉系阵阵花香。仿佛一边是繁华都市,一边是田园牧色,画家在其间游刃有余往来、得心应手转换。

或许画家正需要经常在出世和入世的处世哲学和辩证关系里切换角色、寻找自我,方能历久弥新。

创新永远在路上

杨正新先生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满意,因为这个名字是他的启蒙老师海上名家江寒汀先生送给他一生的厚礼。杨正新原名“杨正兴”,江老师觉得画画用这个名字不好,理由是“太像开饭店用的”,遂将“兴”改成了“新”,说这样才像画画的,画画就是要讲究“新”。

当时懵懂的少年杨正新一定无法预料这一字之差对其一生绘画成就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今日回想起来,杨先生不无深意地说,这个改名的事情大概是有一些“天意”在里面的。

江老师不仅在“新”字上一改定乾坤,而且还特别关照“小杨”,你这个“新”不能“乱新”“邪新”,因为你是“正新”,路子必须是“正”的,不能搞“野路子”。你画的是中国画,就是要沿着中国画的路子来创新。

从小学徒到大画家,杨正新对老师赐予的名字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这个“正”字的意思不仅是坚持在弘扬传统基础上的创新,俗话说“走正道”“不跑偏”的意思;“正”更可以理解为“正在”,就像英语中的“现在进行时”。用现在的时髦话讲就是,创新永远在路上。创新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动态过程。在这么多年的创作实践中,杨正新感到自己仿佛不断接受着来自名字的这种暗示,有一股神秘的感召力促使他慢慢形成了锐意求变、不断创新,甚至古稀变法的巨大内驱力。有的人创新是为了开拓新的市场,有的人创新是为了不重复自己,而杨正新的创新已经内化成一种内在的审美需求,成为他的艺术习性,在每个成长阶段都留下了创新的足迹。

用线条表现奔腾的瀑布

在每个阶段都有创新,并不是一句空话,杨正新用画说话,与笔者畅谈了他的创作体会。

比如200×500厘米的大画《中华魂》(见下图),画的是黄河壶口瀑布,现在收藏于上海中国画院。杨正新说,壶口瀑布非常壮观,站在它面前,谁都能感受到这种磅礴的气势。但是作为画家就要考虑如何用笔墨和宣纸来呈现这种易见好说却难画的“气势”,他痛苦地发现,像壶口瀑布这种水的形态在中国传统画里几乎没有可供参考的范本,这就意味着必须用一种全新的方法来表现瀑布的奔腾,以及场面的宏伟。

寻找新笔法的路并不顺利,杨正新先后去了三次才觉得自己渐渐找到了方法。第一次是画院在“农业学大寨”时期经过壶口,现场写生,回家画,结果失败了,因为完全不知道怎么表现这种大气磅礴的水。第二次跟朋友去玩,在壶口又画了一张,因为有过前一次的失败教训,这次感觉有点成功了。最后一次是画院组织去太行山深入生活,经过壶口,大家留下来画了两天,终于成功了,画院觉得很好,并决定收藏。

创作这张大画,在杨正新看来,关键和难点在于如何表现水,可以用线条,也可以用块面……创新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经过各种尝试,杨正新最后确定以线为主,根据中国画对线条的要求,结合实际场景中看到的情况,在心中消化、手中演变后,呈现于画纸,最终出来的水是非常有气势的,有了“奔腾”的感觉。画作展出的时候,效果都特别好。

这种画法就是杨正新的创新,在以前的中国画里对瀑布从来没有这种表现手法。

用中国水墨描摹爱琴海

2014年的夏天,杨正新到希腊等地写生。爱琴海深深吸引着他,他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捕捉生活中的美好事物,并以高超的绘画技巧进行表现。在《爱琴海》(见下图)绘画系列中,悬崖上的白房子、回廊、拱门、楼梯、露台他都用线条勾勒出来,建筑本身的粗砺质感就一下子获得了强调,而阳台上点缀着鲜红的三角花,还有那些随时会出现的一只小猫小狗,煞是生动。

杨正新说,圣托里尼岛房子都是白的,海是蓝的,岩石是赭石色,这个题材画油画的很多,画国画的我倒没见过。

国画中表现国外的类似风景的,确实非常少见。杨正新画了一组回来,朋友们看了都觉得这个很“新”,这组画的审美感受和传统中国画的审美感受很不相同的,它的精神和气质显然是现代的。

“我不用传统山水画里的画法,没有波纹,也没有海浪,蓝宝石一样的颜色就这样一笔笔涂上去。这是我亲眼看到的海水,让我感动得想哭的爱琴海。”杨正新说。

他将海派绘画的意象与西方表现主义的构成理念相结合,赋予了作品更多的主观情感和更强的时代风貌。传统中国画的精神同西方绘画的现代构成是那么巧妙地结合在他的这组画中,注重于点、线、面在画中的平衡与趣味性,更着意于新的形式的表现。不仅将西方现代的构图与色彩融入自己的水墨实践,还着意在新的水墨画实践和笔墨的实践中挖掘真正属于中国审美的精神旨趣。洒脱的绘画语言、脱俗的意境和含蓄的审美情趣在他的《爱琴海》系列作品中达到了和谐的统一。

花鸟画出现代气息

2010年創作的《舞之一》(见第54页),杨正新为了画这张画,先后去了好几个地方拜访仙鹤。近的是上海动物园,跑去好几次写生;后来看到报道说日本北海道有一个很大的仙鹤养殖场,那里每年还会有大批专程飞去过冬的鹤,于是杨正新也选准时机特地飞去北海道追仙鹤。他发现仙鹤在海边,实在太美了,美得超出他的想象。于是就有了《舞之一》,后面有点蓝色的海水,前面有点绿色的小树林,画面上的仙鹤在跳集体舞,看了让人心情欣悦。

画孔雀的《文采光华》表现的也是风和日丽下美丽吉祥的动物。杨正新说,写生孔雀主要是去云南西双版纳,这种鸟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是吉祥的象征,寓意很好,喜闻乐见。虽然是写生,但不能完全“照写生来”,艺术应该比生活更美,所谓“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经过概括和提炼,最终形成画面。例如背景中的紫藤,就被处理得比较抽象,因为它是配角,画得太具体便会抢了主角的戏。

这幅作品展出效果很有现代气息,跟传统国画中的繁琐和写实有点不同,根据画家的想象作了一些变化。

两张黄山手法各异

两张“黄山”是杨正新拿来对比手法不同的。

《人间仙境》是淡彩,画面中是大面积的云海,山是淡淡有点颜色,它的皴法基本上是依循传统的,当然也作了适当的变化。

但是《黄山神韵》(见上图)则完全不同了,这幅是黑白的水墨画,没有任何其他颜色,表现山的时候只有轮廓的线,没有里面的皴。这就要求这些线必须组织得够漂亮,这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中国画的笔墨功力,这个线条组织得漂亮与否,表现得有没有意蕴,全在笔墨之间。

展出时,很多人都觉得这张画很“新”,想法很“新”,处理很“新”,它的整体感觉是“平面构成”的,而“平面构成”恰是现在国际上比较流行的表现手法,这座黄山没有被画成一座“立体的山”,但感觉上画面很整体,远看也颇具视觉冲击力。

定力就是堅持笔墨

最近上海市美协举办了一个海上名家书画作品展,名字叫《定力》。“书画同源”一直是书家和画家的共识,书和画之所以奇妙地同源、互持、互生、互益,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它们使用相同的工具——毛笔。

在杨正新看来,中国画最根本的要素是笔墨,中国画最难的也在笔墨。

在这个意义上,油画画家成名一般都比较年轻,而国画则一般都会到中老年才会真正出成就,关键就在于掌握中国画的笔墨,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磨练和沉淀之后,其力度、韵味、节奏才能达到中国画的审美要求,才能说是走向成熟。

“为什么叫‘定力,就是在当代的创新和变化当中,还是要坚守中国画的笔墨,这点是必须坚持的。”杨正新强调道。

刚进学校学习中国画的时候,老师总是拿传统名画叫你临摹,总是让你看传统绘画的精华,这就是在教你领会中国画的笔墨。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画一般从临摹开始,而西洋画则从写生起步的道理。临摹的要点就是让你学习中国画的优秀传统笔墨。

当然,笔墨也是发展变化的,并非一成不变。中国画也有“笔墨当随时代”的说法,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与时俱进。

杨正新说自己在学校学画的时候,更多的是学习笔墨;后来进入画院,进行独立创作,期间多次出国,吸收了西方绘画的营养,回国后,曾经想打破框框,想过用各种手法来表现。但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回过头来看,他认为,不管怎么出新出奇,唯一不能放弃的中国画的核心是笔墨,放弃中国画的笔墨,画的深度、韵味、内涵就会完全丧失中国画的味道。搞得不好就会像水彩画,甚至像油画,或者像工艺美术。

艺术需要

童心未泯弄巧成“拙”

能够轻松自如地左右开弓,是杨正新在画坛的一绝。

他认为,用惯右手的人,左手画出来的线条一般都会显得比较“拙”,而在艺术里面,“拙”比“美”更高级。太熟练了反而不好,过于熟练反而容易走向油滑,流于油腻。左手画画写字最大的优点就是“习惯动作”少。

杨正新的习练左手源于他在加拿大时,有一次医生问他,你们画家为什么都喜欢用右手画画?从科学的角度讲,应该用左手画画啊!因为右脑负责形象思维,控制左手;左脑掌管逻辑思维,控制右手。画画应该属于形象思维,所以用左手似乎更合理。

被医生这么一说,杨正新觉得也有道理,回家便从写字开始学做左撇子。开始时左手不大听话,不过写了三个月以后,就开始听话了。杨正新惊奇地发现,左手写的书法居然比右手写的好!虽然外形上没有那么工整漂亮,但是很有“拙趣”。他敏锐地觉察到,左手虽然有时候觉得“生”一点,但在艺术上,反而更好。

所以其实杨正新用左手画画写字并非天生,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觉得新鲜,玩了一把,结果发现好,发现有拙趣,就坚持下去。我笑称这叫“弄巧成拙”,他很赞同。这次《定力》展上的三幅书法作品,他也都是用左手写的。现在杨正新画画基本已经用左手,用右手反而比较少。

而且杨正新现在还有个返璞归真的想法,他说毕加索早就讲过,我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学会了那些大师的方法,但是却用一辈子在学儿童的方法。毕加索认为每个儿童都是艺术家,为什么长大后就不是了呢?那是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童心慢慢泯灭了、童真渐渐遗失了。

杨正新觉得艺术家是需要保持童心的,童心实际上反映的是一个人内心最直率的未经污染的感受。儿童的观念通常更接近艺术的本质,更接近人的本性和艺术灵感,如果能直接地表现出来,那就可能是直达心灵的最好的艺术。杨正新正在追求心态上的“越老越小”的境界,有意识地追求那种儿童的味道,他认为这对画画的人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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