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诚林
这天,阳光俊俏得出奇,上山的脚步被夏日的灼热裹挟,每位都禁不住大汗浇身,从掌心到发端,从臀部到踝关节及指尖横断面,假如见不到汗水,你就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他也不是他,这就是夏天的个性!夏天不仅逼迫人浑身发烧冒汗,要命的是,逼迫农作物疯长,逼迫一切生命物种欣欣向荣,以满足其热切内心的需要!在这点上,似乎又颇具赞赏成份了。
途中,向导指了指高耸云端的龙共顶,青峰伫立,云断山脉,东龙滩即发源于此。据说,行程约两个多小时。
山高,路逼,每登临一步,针对的是心灵与意志的挑战极限。有人早已脱光了膀子,让汗水畅快地流,大大方方地流,淋漓尽致地流,毫无节制地流,山的本质含义即在于此。唯有身悬高处,才能触碰到山的中枢神经,体验到山的雄浑威势。
耀眼的是那一挂挂从天而降的瀑布。瀑布是大地的心跳。
李白诗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是诗人的观感,诗人以夸张手笔,将瀑布诗化……有那么一刻,我仿佛感觉,眼前之瀑布,不是东龙滩之瀑,而是庐山之瀑。东龙滩已不是东龙滩,而是庐山。
瀑布们相当勤奋,趁太阳还在睡懒觉,便早早地起床梳妆打扮。它们以醒目姿态出现,或跃,或纵,或拉开架式展翼飞翔,无不惊艳于世。一瀑瀑,一挂挂,一练练,年复一年,纵跃于山中岁月。欢愉,而又难离故土,就如美艳少姑,必定要出嫁一般,嫁时痛哭流涕,一步一回头,几度转身,把如歌生命,以及一份份深切情丝寄予生养它们的母亲大地。
我惊诧于捏得出水的林中绿色气浪,假使你打高原到此,醉倒你的不是酒,而是氧气。我相信,被氧气灌醉,亦如被酒灌醉一般难受,而且无处申冤。就像初次行走高原的人,不仅会被高原苍茫雄浑的景致醉倒,还会因为缺氧导致欢欣鼓舞的心跳加速。
一波波涌动的绿风,将心肺、血液里的一切杂质荡涤干净,包括呼吸道,包括整个神经系统。
游兴高潮的到来,首数坐滑滑板了。乍听,仿佛说的是儿时干的快事。向导说,当年一群游客到此,乘坐滑滑板疯玩到至晚不归,尚存挑灯夜战之意。
所谓滑滑板是一面呈弧形状的石坡,坡度不大,约莫四五米宽,二十来米长,石坡上方有丝丝水帘凌空降落,水帘漫过石坡,游人乘坐其上,迎接你的是,一涟青池的抚慰与拥抱。
水流们的欢声笑语,将森林秩序打乱,将你的心绪打乱,将你的兴奋点燃,让你不是你,你已融入流水,为之欢声雀跃。
东龙滩三十六挂瀑布,三十六级心跳,上下万八千级石级,万八千名客人脚窝释放之热量,促使森林、瀑布捂胸大笑。
最初的激情沸点仍未退去,我等一双双朦胧醉眼,仍驻足在花草们身上,其中有貌似灯笼花的,最为热烈,向导没有说清它的名字,它的美艳,已让整座山谷热血沸腾。一挂挂仿如秀珍灯笼的花蕊,自阔叶面上扬出笑脸,张扬的个性,处于欲放未放当中。可以想见,鲜花们悉数盛开时,定如漫天彩霞洒落森林。夏天是花们的狂欢节,它们为夏日而歌,在节日里尽情吐露芬芳。
有一种白、绿相间的修长叶片,隐伏绿野丛中,向导介绍说,将其含入嘴里,感觉一股清凉味在口中漫溢,喝水时,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向导说得我一愣愣的。随后,向导又展示一种叫金丝草的,金丝草矮小玲珑,麻花形叶面,脉络清晰,据说价钱不匪,寻找它们,就像大海捞针。突然间,我感觉它仿佛笑了,宽慰的笑容里,隐藏着一颗自豪之心。
这里是药草王国,每棵草有每棵草的价值,花儿亦可入药,好些树皮树叶亦多为上乘秘方。正惊讶间,一种当地人称九月马的刺树扎痛了我。该树面目狰狞,浑身锐刺,我茫然四顾久久地瞩目着它,以备再次遭受攻击。向导见状哈哈大笑说,你以为它欺负你是吗?不!是你撞着它了,不得已,它只好借此提醒你长长记性。我亦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了,心想,好狡猾的辩词呀。
向导继而介绍九月马之功,说它可治疗无名肿毒及疯湿病之类多种病痛。
可惜,我这纯粹的药物盲,只好叹为观止了。
数天前,我曾造访过东宅村,在悠深的历史邃道里,我曾饱饮纯净的人心、人性所酿造的琼浆玉液,今日登临东龙滩,热切感受的仍然是纯净二字,纯净的自然之心,纯净的山水芳香体息。
每一座山有每一座山的心跳与热度;每一汪流水,有每一汪流水的思想情操;每一棵树有每一棵树的,丰富的人生观和对夏日的恋情;每一棵草有每一棵草的笑容。一切的一切,只为让生命燃烧得更为炽烈!
下山的路上,一个背着竹篓的年青人往上走来,竹篓套着白色面纱,仿佛欧洲美妇人,羞见世人似的。他见我好奇,告诉我说,他这是上山去采掏野蜂蜜。
森林里有野蜂蜜?
是的,他说,野蜂蜜往往藏在树洞或石缝深处,不识路数者,断难有收获的。
是吗?我仿佛问他,又仿佛问自己,我想,我等此行,可谓采蜜之旅?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