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方成
上树掏鸟窝,铁笼养鸟儿,是我自小就喜欢干的勾当。
日前,桂林同学同乡魏淼兴老弟知我有此顽习,竟孔雀开屏似的故意频发视频显摆他老弟从山上捕获的三只野画眉,害得我心痒痒多日,最终驱车前往千里之遥的淼兴弟家,连求带哄,总算得手,连夜带回上饶侍养了起来。
这只小可爱体小短尾,蛾眉曼睩,黛蹙细长,声娇腔圆,真是“百啭千声随风转,风髻玉爪窄衣裳,笼中雀跃不知愁,日出向早自在啼”。更令我欣赏的是这小家伙挺爱干净,时不时就把脖子歪过去,用尖嘴当梳子,东啄啄,西啄啄。然后又把头埋进翅膀里梳理肚子下面的羽毛。它梳理尾巴翎毛时最有趣,它会把尾巴先张成扇形,使劲往上翘,脖子用力往后伸,用嘴夹住翎毛从根部梳向翎羽尖。不过,小家伙在整理头上羽毛时最不认真,只用一只爪子挠几下就得。梳理完毕,它才会张开翅膀扇一扇,全身一抖擞,全身羽毛便会蓬松起来,显得更精神,更可爱。不过,令人恼火的是,这只爷生得挺乖,但从桂林星夜弄回来它就是不叫,蔫不拉叽好多天,不吭不哈瞎朴腾,我曾一度心想它是否是只哑巴鸟?于是,捞起电话质问淼兴:在你家时我可是选了只最喜欢歌唱的鸟,为何拿回家就装哑?是否偷换了只哑巴?
我那直性子淼兴老弟,自感冤枉了半晌,答道:“哥呀,那鸟生在大山里,可能一下子适应不了大都市生活。哈哈……”
这小子忽悠我。有气没地方出,所以我便用纸卷了根小捧子去教训,口吹一声口哨就用棒子撩它一下,强化训练数日,无果。无奈之下,每早睡醒我只能心盼着它能鸣叫,也好让我躺在床上,半眯着眼聆听着画眉的歌唱,享受一番舒畅的鸟鸣曲。
说到养鸟,心底不禁会泛起年少时许多捉鸟、养鸟的趣事。
小时侯,我家附近的鸟雀儿不仅仅是多,而可谓是“稠”。每天上学路上,不论是树上还是电线杆子上都不难发现鸟巢。印象中,要想找到哪个鸟巢里有还不会飞的幼鸟,最好的办法就是看哪棵树下鸟屎多,因为幼鸟都顾不上考虑文明,想拉抬屁股冲巢外就射(我不知鸟儿们是否也小便?)那即是它们的天性,也是放荡惯了的缘故吧!记得上初中时,我家到学校途中路两旁植有许多哨兵站岗似的白杨树。这些树上随便望一望就可看到鸟巢,而且有的还分楼上楼下。通常喜鹊之类的大鸟巢皆筑在树冠之内粗壮的树桠,无疑很稳当,算得上老谋深算的选择,而在枝桠上端往往还会看到有种叫"金翅"的小鸟巢。这种小鸟很容易养活,鸣叫声与画眉相似婉曲悅耳,一双翅膀张开时会露出金黄色的翎羽,乖巧精灵。为获得这种幼鸟,经仔细观察研究得知,每年四月中旬都是雏鸟出壳的时候,十七八天后雏鸟绒毛将丰,开始学飞。此时即可上树一窝端获三四只雏鸟,拿回家笼养。记忆中,我笼养的二只"金翅"活了二年多,算是“长寿”吧。不过,我至今不解的是,这种小鸟为何总喜欢把巢筑在树梢上?风一刮就晃悠,难道它们就不知道危险吗?难道果真住的高,看的远,梦亦高吗?我曾亲眼看到过大风袭来,那些树枝摇摆的幅度几近180度,常有鸟巢被掀翻掉到树下。
工作到长沙后,更喜欢看鸟先生们遛鸟。肩挑手提的老爷儿们在公园把笼子挂在树枝儿上。那些流花腔,甩顿音,一长串一长串啼叫的画眉、百灵鸟儿没少令我眼红,逗得我一有空就想烈士公园,一方面聆听那些啼鸣,一方面又暗想:那些老头们把鸟儿关在笼子里,鸟儿们会舒畅吗?它们即便吃的是"珍珠泉里的珠子"又当如何?看似它们站在笼里在鸣,在唱,可谁懂它们的苦恼,谁能听懂它们是在诅咒还是欢歌??但无论如何,把鸟囚在笼中总是"不人道"的,总是件憾事。
养鸟,在老长沙是一大雅好。从清未到民初,每个清晨的天心阁下,湘江沿边,随处可见身着长袍,手提鸟笼的人,迈着方步遛鸟。据《长沙府志》记载,满族人原是游投牧民,闲时喜捕鸣禽以饲养观赏听音。清朝满族入关后,这种传统也带入长沙。养鸟人清早遛完鸟后,还喜聚于茶馆"会鸟","压鸟"。"压鸟"是养鸟人的行话,也就是驯化鸟儿叫出不同的鸟鸣。那时候,养鸟人每天拎笼遛鸟走多少步都有讲究,如步数不够,鸟就不叫,真正的玩家能把鸟驯出十三种叫声,行话叫"十三套"。
在家养只笼鸟,每早都从悦耳的鸟鸣中醒来,"一声初听下高笼,如在千岩万壑中"。空闲了,随时可观赏一番鸟儿那阿娜跃动的身姿,自然可给人带来美之享受。
淼兴老弟送我的这只画眉鸟身似葫芦,小脑壳上灵巧的小嘴如钉,尾如削竹头,牛筋腿,眼圈大眼眉长,除腹部略呈灰白外,周身均为棕黄色,奇美的是它胸上竟有黑色花纹衬托着脑壳上那道白毛,看上去如同用白色油彩在棕黄底色上画了一道秀眉。刚从桂林带回来时,也许缘因江西气温高吧?半个多月过去了,这小家伙硬是一声不叫,气得我把鸟笼挂在窗外,除了加水添鸟食外,理都不想理它。
今早,照例去浇花,不经意间突然听到鸟笼里传来一声"嘀哩一一"我赶忙抬头望去,发现那不招人爱的小家伙正凝神东望,窗外旭日初升,给人无限生机之感。它是在观日升?我有些诧异,未敢走近,怕惊到它。瞅着它那忘情的样子,想必未发现我在看它,丝纹不动。索性我轻步上前,它突然扭头瞧瞧我仍不动,好像仍在观察窗外季节在变化?抑或"百日"参悟?也许它是在吐纳日之精华,或许又是感觉迟顿?说不定又患了痴呆症?
怎么可能?在桂林时它还啾啁婉鸣,带回上饶后它虽不鸣,但性情顽皮,朴腾不息,怎么会哑巴而且痴呆呢?
受一种好奇心驱使,我轻轻走近鸟笼,它似乎感觉到了灵巧地回头看着我,眼睛很亮,显得一种得意而陶醉的样子。突然,张嘴鸣了一声,接着又鸣出一串咯咯嘀哩,像银铃般嗄叭清脆,在屋中荡漾….…我傻了,我痴呆了!盯着它,我急忙拿出手机想把这欣喜之音录下来……真乖,它顿了顿,又甩出一串类似快板的"咔咔"声,然后又婉婉鸣出一段和音……望望我,好象它觉得我没听过瘾,便从头再鸣一遍,仿佛是在即兴奏出一组变奏曲,显得十分得意而妖娆的样子。
我开心极了。想上前去抚摸它一下。可是,它并不领情,在笼中一阵乱闯乱飞。
我真后悔!破坏了它的恬静。这辈子我做了多少错事呀!这是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