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不是相互孤立的两极

吉普赛

电影《谁先爱上他的》的片头很有趣。“谁先上他的”五个字先出来，然后“爱”才在“先”和“上”中间挤出一丝缝隙。这仿佛让影片从一开始就摆明了态度：要探讨的根本不是谁先谁后的问题，而是夹缝中的爱要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

影片其实讲述了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丈夫宋正远因病去世，却没有将保险金留给妻儿。妻子刘三莲怀疑是丈夫死前的外遇对象更改了保险受益人，就带着儿子宋呈希到“小三”家兴师问罪——不过“小三”不是女生，而是“多个棍子”的小王。宋正远是同性恋，高裕杰是他十几年前的恋人。当年宋正远为了不让父母伤心，决意过娶妻生子的“正常生活”，抛弃了深爱的阿杰。等他身患重病、自知生命快到尽头时，又决定回到阿杰身边。而那份让刘三莲、宋呈希、阿杰几个人搅和到一块的保险金，其实是宋正远在最后时刻改的——阿杰为了给爱人治病，问地下钱庄借了钱。

故事开始时，所有人都是孤岛。阿杰用吊儿郎当的状态掩盖爱人去世的痛苦，刘三莲将怨恨发泄为对阿杰的侮辱和对儿子的控制，宋呈希则用叛逆回击着母亲的控制……当这团乱麻抽丝剥茧地打开，所有人才逐渐窥到了对方的处境。沟壑逐渐弥合，“小王”这个称呼最终变成了“阿杰叔叔”——这当然是戏剧创作的结果。

真实的生活不会删繁就简，一个人理解他人的选择也往往需要更长时间。从这个角度而言，《谁先爱上他的》蕴藏着创作者对人性光明的期待，简直有一种童话般的温良。它没有涕泗横流地去讲同妻困境和LGBT问题，也没有高姿态地去谈社会包容的议题，它只是努力用生活化的、每个人都可以理解的方式去讲一个关于理解的故事。所以它首先是一个爱情片，其次才是一部同性恋题材的作品。

这几年，台湾社会对于LGBT群体确实表现出越来越接纳的态度。2017年5月，台湾法官宣布台湾地区民事法规中对婚姻只存在于“一男一女”之间的规定干涉了婚姻自由。

或许由于社會氛围的宽松，整部电影呈现出一种难能可贵的轻喜剧色彩——明明在讲一件很悲伤的事情，男女主角却没有时时刻刻泡在谷底。他们的哭和笑都是正常的感情流露，台词和情节都是跟着情绪流淌出来的，而不是依靠导演和编剧事先安排强行拔高的。这意味着导演在处理这个题材时并没有被“关爱边缘群体”这种所谓的政治正确裹挟，而是先考虑了人在正常生活中的孤独和情感需求。这种平等和放松以及不掠夺观众感情的克制，是非常高级的。要知道即便在好莱坞，很多颁奖季电影都流露出一种先立意后故事的取向，即创作者首先考虑一个作品能抵达的价值，其次才考虑故事要用哪些技巧创造。这种流程的颠倒制作了大量情节支撑不起立意的电影，最后变成词不达意或者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谁先爱上他的》能做到踏实、隽永，能创造真实的沟通，是对很多“正经历着不被理解的爱”的人的慰藉。即便观众都知道现实更加犬牙交错，这部电影也是一个温暖的存在。它让爱与恨都变得合理，也让爱与恨不再是相互孤立的两极。

编辑 杨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