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宫斗小说叙事特征探析

2019-03-05 23:49
宜宾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宫斗网络文学小说

王 真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根据2018年发布的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12月,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到3.78亿,较去年底增加4 455万,占网民总体的48.9%。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3.44亿,较去年底增加3 975万,占手机网民的45.6%。得益于国内数字内容版权制度的不断完善,网络文学行业在2017年实现进一步发展”。[1]随着国内网络文学平台的相继上市,“网络文学行业多年来的发展终于得到市场的认可”[1]。从1997年网络小说元年发展至今,网络文学已走过20余年的时光。在此期间,网络文学的读者、作品、作家激增,多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剧,网络文学正迎来成长的爆发期。在改编的剧作中,由宫斗小说改编的宫斗剧《美人心计》《秀丽江山》《甄嬛传》《如懿传》等掀起了一股收视热潮,这一方面印证了宫斗小说的成功,另一方面也使得宫斗剧观众大大增加。宫斗剧取得的成绩很大程度上源于原著小说的成功,梳理宫斗小说的叙述模式,探究其阅读快感的来源,分析其所折射的读者心理及现实欲望,以此探讨其流行的原因。

一、叙事模式:对网络游戏模式的借鉴

“游戏(网络游戏)与网络文学渊源颇深,二者在中国大陆兴起的时间大致相同,用户群基本重合,网络文学的产业化也促使其借鉴甚至模仿游戏经验。在此意义上,对网络文学与游戏之间的关系必须格外关注。”[2]文学与游戏经由互联网这一媒介共同展现出网络社会的特质,二者有诸多相似之处。在网络文学的创作中,以男性为主角的“男性向”作品多以战斗、征服、称霸为主要情节,“男频作品大量受电子游戏(网络游戏)的影响是明显可见的事实”[3]。而在“女性向”的网络文学中,多数作品的主题及叙事元素仍以言情为主,而较少有网络游戏中的“斗争”特质。作为言情类型之一的宫斗小说虽仍有爱情这一主题的存在,但“宫斗”作为小说的另一重要叙事元素,使得作品展现出男性向作品的“战斗”倾向,在叙事层面也如“男性向”作品一样对网络游戏模式有所借鉴。

对于宫斗小说的概念界定,学术界尚无统一定论,但“宫斗”一词的含义有据可查:“宫斗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上指古代封建王朝中,宫女、宦官等侍从以及帝王、嫔妃、公主、皇子等皇族之间以个人权势、家族荣耀、男女情感等为目的而展开的心计谋略上的施诈、斗争、角逐,狭义单指后宫争斗”[4]。从狭义层面出发,有研究者将宫斗小说定义为:“以事实存在或者虚拟架空的古代宫廷为背景,主要讲述与后宫争斗、嫔妃争宠、前朝禁苑息息相关的情感纠葛或权利倾轧的网络小说”[5]348。从上述概念看,“言情”与“斗争”同为宫斗小说的两大重要叙事元素,小说是在言情的基础上以斗争的形式展开故事情节,表现出网络游戏的“对抗、斗争”特质。宫斗小说对于网络游戏模式的借鉴主要体现在叙事视角、叙事冲突及叙事结构三个方面。

游戏世界中有多种视角:第一视角(以主角视野进行观看)、第三视角(上帝视角)、鸟瞰视角、横版视角及其他可切换的视角。在游戏中无论采用何种游戏视角,游戏屏幕有时虽并不出现玩家所控制的游戏主角,但总表现为主角的视野,其目的在于以玩家视野为中心,突出其存在感,为玩家营造强烈的代入感。而宫斗小说也多以“我”作为主要叙事视角,从而以主角视野将故事世界展现给读者。如《甄嬛传》开篇第一句话即是:“我初进宫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6]以甄嬛的视角环顾紫禁城空旷的院落与天空,拉开了后宫选秀的大幕。《未央沉浮》中开篇:“我来掖庭已经五年了。每日只见宫墙飞檐的四角围起巴掌大的天。还好,常有阳光。”[7]“巴掌大的天”便是被困冷宫的主角萧清漪的局促视野。《秀丽江山》第一段:“和死党们一一通过电话后,却被告知晚上都不能按时赴约,我手里捏着手机,气得险些把手机外壳捏碎。”[8]宫斗小说的作者多用第一人称视角叙述故事,其原因在于它与游戏一样需要快速营造代入感。第一人称叙述可以充分展现“我”的内心世界,增强故事的真实感,从而使读者认同作者叙述的故事世界。故事以主角的视野开篇,略去了复杂的背景介绍,强化了主角的存在感,可以使读者迅速代入角色,继而沉迷到作品中。

在游戏世界中,角色划分为敌我、规则定性为进退、结果以输赢论英雄,因而游戏世界是敌我划分鲜明、有强烈矛盾冲突的二元对立世界。在这一对立世界中,玩家角色和非玩家角色划分成鲜明的阵营,其中非玩家角色被称之为NPC,多呈散点式散布于游戏地图中各个角落。游戏世界中NPC式人物众多、角色功能相异,可分为剧情性和功能性NPC,或按照其功能又可划分为战斗型和服务型NPC。 宫斗小说也以二元对立式的人物设置构成叙事冲突。首先,“斗争”是宫斗小说的核心,围绕着斗争的焦点人物——主角——进而形成敌我两种角色阵营,并以两大阵营的权谋斗争作为主要叙事内容。如《甄嬛传》中以甄嬛为首的主角阵营和以皇后为首的敌对阵营的斗争血腥而残酷,两大阵营的斗争线索贯穿全文。《秀丽江山》讲述了光武帝刘秀与阴丽华的爱情故事,将阴氏辞让后位这一史实略加修改,改写为一场郭氏陷害争位的宫闱阴谋。在《如懿传》中,如懿屡遭对手陷害,在一次次斗争中险些丧命。其次,小说人物众多,层出不穷的新人物如同游戏中的NPC角色,不断制造故事矛盾,构成叙事冲突。在《甄嬛传》中,有约58名有名分的后宫嫔妃,50名左右的命妇、宫女,30名左右的男性出场。这数百名角色中,皇帝、王爷均与主角甄嬛产生了情感纠葛且情感线索贯穿全文,可视为剧情性角色。其余的嫔妃命妇等出场时间短暂,仅作为矛盾冲突的衔接人物出现,可视为功能型角色。这百余名角色又分属不同阵营,她们或为主角服务,为其晋升之路保驾护航;或与主角之间形成对立派别,制造矛盾冲突,因而人物角色又能以服务型和战斗型角色划分。无论以何种标准划分人物的类型,小说与游戏的角色设定都具有二元对立式的核心特质,在故事或游戏世界中担任相似的功能。

网络游戏为玩家设置关卡,构建角色升级系统;宫斗小说为主角构建等级世界,形成升级式的叙事结构。“网络游戏设计的框架主要包括:目标(玩家需要达成的目的)、障碍(主要用以阻挠玩家达成目标)、资源(用以保证玩家达成目标)、奖励(鼓励游戏的前进和目标的达成)、处罚(为尚未通过障碍而设)、信息六大要素”[9]。在游戏世界里,有详细的级别限定,玩家以低等级身份进入游戏,每突破一级游戏障碍,便会获得相应的奖励,从而进入更高等级的游戏环节,并重复此种挑战模式直至完成最终目标。宫斗小说中嫔妃晋升体系与此种升级模式极为相似。小说《未央沉浮》以西汉王朝为背景,西汉初立沿袭秦朝旧制,后宫设八品,等级由低至高分别为:少使、长使、七子、八子、良人、美人、夫人、皇后,小说略有修改但基本沿袭了这一等级制度。《甄嬛传》作者根据历朝历代的后妃序列体系表糅合而成一套八品十六妃的嫔妃等级,最低等级的妃嫔是从八品的更衣,高一级的称为正八品的采女,继而是从七品的选侍,正七品的常在和娘子……直至最高等级的皇后。宫斗小说中,主角的目标是从低等级的嫔妃成为最高等级的皇后,若要完成这一目标必须打败后宫中其他竞争对手(障碍),以皇帝的宠爱和子嗣作为其资源,嫔妃等级地位的晋升视为一次奖励,降位或打入冷宫视为处罚。这一晋升体系使小说叙事呈现出挑战——升级——再挑战直至成功的升级模式。

宫斗小说在叙事层面对网络游戏有明显的借鉴:借鉴网络游戏的玩家视角,以第一人称“我”叙述故事,突出主角的存在感,营造故事世界的真实感;设定以主角为核心的宫斗对立阵营,以NPC式的人物构成叙事冲突,形成二元对立式的故事世界;嫔妃晋升体系借鉴了游戏世界的角色升级系统,升级模式的叙事结构模仿了网络游戏的设计框架。小说对网络游戏的借鉴不仅体现在叙事这一显性层面,在隐性的快感奖赏层面也借鉴了游戏的快感奖励机制。

二、叙事动力:不断“升级”的快感奖励

“在为大众服务的网络文学中,人类的各种快感与美感的需求态势都得到了呼应,创造了独特的快感美感模式的作品受到热烈的追捧。快感奖赏机制与美感诱导策略在主角行为中的体现过程,就是故事情节的常规构造过程,连续性的快感体验及其节奏、韵味主导着作品的内在情感波动,形成作品的节奏与气质。”[10]13在宫斗小说中,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增强了故事世界的真实感,为读者营造了强烈的阅读代入感;以二元对立式的叙事设定为小说制造激烈的矛盾冲突,调动读者的阅读期待;在叙事结构中借鉴网络游戏的升级式结构,故事矛盾循环出现、故事冲突不断升级,激发了读者的阅读欲望;宫斗小说满足了读者的多重阅读快感,为读者提供连续性的快感体验,形成了不断升级的快感奖励。

宫斗小说将故事发生的背景限定于宫廷,所有的女性人物处于后宫这一封闭的环境中,宫廷这一狭窄的生存空间具有了一种压迫力。它“将所有人物的矛盾和相互之间的压力积聚起来,集中在宫廷斗争中爆发”[11],读者在激烈的矛盾斗争中获得游戏厮杀时的畅快淋漓之感。宫斗小说中NPC式的功能性角色众多,他们作为纽带将人物和故事冲突连接起来,安排布置和控制故事悬念,使小说悬疑不断、高潮迭起。小说中主角一直处于遇到障碍、突破障碍(或失败)、受到奖励(或处罚)、向目标不断前进的循环升级中,故事节奏也处于抑——扬——抑再至扬的节奏中。“抑扬的叙事张力深谙小说快感的辩证法,反复锻打、压制之后的强势爆发显然比直接的短平快更有爽感。在不断起伏颠簸的节奏中,读者的情感与主角相扭结、互相绑架,反复的情感冲撞被一步步内化。”[12]而升级式的叙述结构更不断强化这一循环过程,使读者一直处于无法餍足的升级幻想中。经过激烈的后宫斗争,主角从无名之辈晋升为嫔妃或皇后,从弱小者成为权利的掌控者。读者见证故事逐渐走向高潮或结局,也追随主角走完她传奇的一生,在这一不断升级的循环过程中体验打怪升级的快感,在故事的完美结局中获得了最终胜利的满足感。

流潋紫的小说《甄嬛传》全书共7册,以第一册的章节为例,第一章至第十章的章节回目为:云意春深、归来何定、棠梨、华妃世兰、百计避敌、倚梅雪夜、妙音娘子、春遇、花签、杏。前三章为背景叙述及人物介绍,第四章剧情性角色(华妃)出现,第五章由剧情性人物制造矛盾,构成第一个故事小高潮。第六章铺垫叙述,第七章功能性角色(妙音娘子)出现并制造故事第二个小高潮,第八、九、十章铺垫剧情性角色的感情线索。第十一至第十五章题目分别为:棠梨菀嫔、侍儿扶起娇无力、正是新承恩泽时、椒房、嬛嬛,这五章以剧情性角色的感情线叙述为主,叙事节奏平稳。第十六章至第二十章回目为:池鱼、杀机初现上、杀机初现下、惊梦、丽贵嫔,由功能性角色(丽贵嫔)制造故事发展的第三个大高潮。第二十一章至第三十章又转而铺垫剧情性角色的感情线,并在感情主线叙述之外埋设了多处伏笔,制造了多处谜团,等待在第二册为读者揭开。在第一册的三十个章节里,主角在前十章为避宫斗选择明哲保身,后二十章因无意间得到皇帝宠爱逐渐卷入后宫争斗,因而前三十章的总体叙事节奏为先抑后扬,构成抑扬节奏的大循环。在每十章里不断出现新的人物制造故事高潮,情感线索与宫斗线索并行,形成抑扬节奏的小循环。整册故事矛盾高潮环环相扣,抑扬节奏不断循环升级。

网络作家千幻冰云曾在《别说你懂写网文》一书中指出,一部网络作品若想抓住读者的眼球,必须写好开头的三万字,让读者产生强烈的代入感,产生阅读情绪;理清作品的前六万字,整理线索、制造悬念,让读者形成阅读期待;优化作品的前十万字,让读者保持阅读习惯,产生持续的阅读欲望。在《甄嬛传》中,每章约五千字,作者在第一章以主角甄嬛的视角审视初入宫的秀女,又以其卷入夏氏制造的风波喻示了宫廷斗争的残酷性,拉开了宫闱斗争的帷幕。在前三章(两万字内)完成了故事背景的设定及叙述,强化了主角的存在感及故事世界的真实性,为读者营造了真实的代入感。在前十章里借助功能性人物制造风波,矛盾冲突不断、情节环环相扣、故事高潮迭起,同时辅以剧情性人物的感情线索叙述。在前六万字内既形成了紧张悬疑的气氛,又完成了伏笔铺设。在满足读者追求刺激悬疑的阅读快感时,又赋予读者以阅读期待。整册故事线索清晰,叙述节奏得当、作品语言典雅、人物性格丰富,作者层层推进故事发展,在每章章节末尾留白设悬,让读者保持阅读习惯,产生了持续的阅读欲望。

宫斗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叙述,既删繁就简突出主角的存在感,又以主角的视角开篇审视宫斗世界,为文章的情节展开做好衔接;小说叙事冲突不断,谜团重重但又在多处埋设伏笔线索,文章铺垫蓄势自然;故事高潮环环相扣,抑扬节奏得当,形成循环升级式的叙事结构。起、承、转、合形成完整的故事结构,在创作手法上增加了文章的吸引力。小说以极具代入感的开篇吸引了读者阅读;以自然流畅的铺垫叙事完成作品的承接和转折,激发了读者的阅读期待;在结尾埋设伏笔、制造悬念,使读者保持了阅读欲望。作品形成了抑扬得当的叙事节奏,为读者提供了连续不断的快感体验。

三、叙事效果:现实欲望的替代性满足

“大众文艺属性的核心是其欲望叙事和私欲认同的性质。网络文学的欲望叙事与网络传播形态相结合,令受众‘重新’发现了人类私人领域的愿望与情感,从人物的欲望中印证自己的欲望”[10]5。正是对现实境遇的不满足,人类才会在文学的自由空间里建构幻想的乌托邦。为了超脱自己的命运,所以仙侠小说出现了;为了控制别人,所以玄幻小说出现了;为了惊险刺激,所以无限流小说出现了,文学作品中的虚拟世界折射了人类的现实欲望。当读者在文学作品中通过对主角的移情及代入,共同体验小说主角的传奇经历时,其现实欲望便在这一移情过程中得到了替代性的满足。

宫斗小说的言情描写意在满足大众对于浪漫爱情的幻想。小说延续了传统文学中“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模式,人物角色设定完美化、理想化:女性角色多才貌双绝、蕙质兰心,男性角色多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在《甄嬛传》中女主自述“娘总说像我女儿这般容貌家世,更不肖说人品才学,一定要给我挑最好的郎君”[6]。另有眉庄感叹道:“只是你如此美貌却无心进宫,若是落入寻常人家真是明珠暗投了。”[6]作者虽未正面描述女主容貌,却借他人赞美之口娓娓道出主角的美貌。对于男主玄凌的外貌描写则是:“却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我身后,穿一袭海水绿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俊朗,面目极是清俊”[6]。在小说《未央沉浮》中,汉惠帝面如白玉、温文尔雅,汉文帝“面容隽秀,发鬓如墨,直梳至顶,绾以龙簪,浓眉飞扬,漆眸如渊”[7]。男女主角容貌性格皆超凡脱俗,即便是作为配角的男性角色也总是英俊潇洒、温柔体贴。小说中能够获得主角芳心的人不仅容貌俊朗,且非富即贵,或坐拥天下或权倾朝野。小说在人物描写上呈现出近乎完美的设定。其次,作品中的爱情缠绵悱恻、虐恋情深。在《未央沉浮》中汉惠帝为女主放弃皇位终生守护其身边,汉文帝挚爱女主而不愿广纳嫔妃。在《秀丽江山》中刘秀与阴丽华的伉俪情深也令人欣羡不已。宫斗小说中痴情浪漫的人物形象满足了女性对于理想爱人的幻想,以郎才女貌、缠绵悱恻式的爱情故事满足了大众对于浪漫爱情的遐想。

宫斗小说中弱肉强食的逻辑体系折射了大众对强权的认同。与传统言情小说主角“白莲花”式的隐忍性格相比,宫斗小说的主角性格常会有黑化的过程。“黑化”一词原为游戏中的专有名词,后引申为性情大变,即从正常人格转换为阴暗人格。黑化后的主角以复仇的心态重回宫斗的修罗场,她便会以残酷的手段将自己所受的屈辱加倍施加于对手。在《甄嬛传》中主角的性格在出宫前后可明显地划分为两个时期:出宫之前的甄嬛性格隐忍善良不愿卷入是非争斗,凭借自己的聪慧在宫斗中只求自保,但却无法保全挚友姐妹甚至家人的性命。出宫之后爱情幻想破灭,受尽羞辱之后被逼黑化,重回宫中复仇,杀伐决断毫不留情。在宫斗小说的逻辑体系中,“白莲花”式的单纯善良意味着软弱可欺,只有“黑化”后归来,以更高的权力、更狠辣的手段、更阴暗的谋略才能赢得这场斗争的胜利。宫斗小说中的权力逻辑便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而当读者在宫斗小说中体会到复仇的快感时,实则是在潜意识中认同了这一权力逻辑体系,认同了强权。正如有学者指出随着宫斗小说的流行与成功,“它所代表的那种成王败寇的权力逻辑似乎也正成为(或已经成为)一种强大的共识,不知不觉间,现代生活——无论是政治生活还是职场生活——被窄化为一个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的后宫式的牢笼,只有碾压对手一路往上爬这一种存在方式,对于强者的认同和代入,让我们在跟着‘爽’之余,丧失了同情弱者的能力,丧失了反思权力结构的能力”。[13]

宫斗小说以唯美的爱情描写满足了大众的情感欲望,但作品对于爱情的极度推崇却也折射了现代人的情感缺失及情感焦虑。小说中除了有才子佳人的理想爱情模式,还有一女多男式的三角爱情模式。如在《甄嬛传》中皇帝玄凌、王爷玄清都与甄嬛有情感纠葛,太医温实初也爱慕主角;小说在《未央沉浮》中,汉惠帝及汉文帝终生挚爱主角且守护其一生;在《秀丽江山》中更有父子两代人同爱主角一人。爱情本应是两个独立个体之间的精神共振,而小说中一女多男的爱情模式并非旨在描绘情感双方的共同体验,却仅仅满足了主角单向的情感需求,这种对于情感极度占有式的畸形心理实则反映了现代人的情感缺失。更有学者指出“《甄嬛传》最大的败笔是言情,这部分占了很大篇幅。在《甄嬛传》中,爱情成了推动故事的重要动力,成了事件的第一因”[14]。小说中皇帝玄凌挚爱已死的前皇后,甄嬛被其视为替身加以宠爱而卷入后宫斗争;王爷玄清为了爱情不顾兄弟伦常甚至为之付出生命代价。小说中主角多次能够化险为夷并非由于谋略智慧,而是来源于爱情的助力,爱情成为拯救一切的力量源泉。当爱情在虚拟世界中被推崇至如此之高的地位时,恰恰折射出其在现实情感关系中的缺席。

结语

网络时代的到来及大众娱乐的盛行,使得网络文学与网络游戏得到迅速发展。作为网络文学中的言情类小说,宫斗小说不仅以言情见长,更为作品注入了精彩的宫斗元素。网络游戏经验影响了网络文学的创作,宫斗小说也对网络游戏有诸多借鉴。在叙事模式的显性层面,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叙述,设置不断出场的NPC式人物、形成二元对立式的叙事冲突,借助升级式的叙事结构建构爽文叙事模式。在快感奖赏的隐性层面,小说以游戏升级快感作为其叙事动力,借鉴了网络游戏的快感奖赏机制,在阅读中满足读者的阅读快感、阅读期待及阅读欲望,为其提供了不断升级的快感奖励。宫斗小说将言情、斗争作为其重要叙事元素,以言情满足读者的浪漫爱情幻想,在宫斗的强权逻辑中折射大众对权力的渴望。爱情的乌托邦与权力的修罗场使大众的私人欲望得以表达与宣泄,读者通过移情宫斗小说,其现实欲望在小说中得到了替代性的满足。但也应注意的是,在暂时性的满足读者欲望的同时,宫斗小说的流行也折射出现代社会中人们精神世界的焦虑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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