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师范学院 文学院,云南 玉溪 653100)
莫言的短篇小说《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最初发表于1998年《收获》第6期),在其总体创作中,不大惹人注意。故事围绕一位乡村教师的传奇人生,书写了特定时期的农村生活。尤为引人关注的是,文本浓墨重彩地渲染了体育对于生命的重要意义。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甚至成为当时农村的盛大节日,也为一段苦涩的日子,增添了极大的亮色。不同于当代文学中对于这一时段苦难主题的大量书写,《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体现出一种真正的乐观精神。今天重读此文,对于领会如何讲好中国故事,继而在蓬勃的民族生机中,增强文化自信,极具意义。
“莫言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他因为讲故事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1)陈思和.在讲故事背后——莫言《讲故事的人》读解[J].学术月刊,2013(1):112.
故事是小说的生命,小说家在构思一篇作品的时候,一定要把故事是否新颖、精彩、独特,放在极为重要的位置。莫言得到诺贝尔文学奖,在很大程度上,源自其对中国故事的独到讲述。正是在莫言一篇篇绮丽的故事中,中国文化的独特魅力得以彰显。《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迄今并未引起足够的关注,但在莫言丰富多姿的故事世界中,足以占据宝贵的一席。
小说的构思,颇为巧妙。文本以20世纪50年代后期这一特殊时期为背景,塑造了乡村小学代课教师朱总人这一奇特的人物形象。小说的头一句,便表达了作者对他的无限敬仰——“此文为纪念一个被埋没的天才而作。”朱总人的天才,主要体现于其不同凡响的体育能力。他本是一个在某些人眼里活着还不如死了好的严重的驼背,但却极具运动天赋。文本用了颇为夸张的手法,把朱的种种本事,描绘得淋漓尽致:他肺活量惊人,能在水中闭气一小时;他用其时罕见的背越跳高法,越过了一米五的高度;他在有省体工队退役的专业运动员参加的长跑比赛中,取得了第一名的优异成绩;他还有着不俗的武功,甚至能用头撞破大钟!
文本对于朱总人在运动中的具体描绘,运用了许多超现实的手法,带给读者难以忘怀的“陌生化”体验。比如,朱总人对县里乒乓冠军的五个发球,就被描画得精彩绝伦:第一个发球,“好像是从地狱里升起来的,带着一股子邪气”;第二个发球则是——“又一个阴风习习的球从地狱里升起来了”;“接着,第三球就像一道闪电,刷的一声就过去了”;第四个,则是靠独门绝技擦边球,直接得分;“第五个球发过去,像大毒蛇的舌头神出鬼没”。再如,写朱总人参加长跑比赛,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我们的朱老师在最后的时刻,像一颗流星,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他飞速地奔跑,就像我家的大鹅要起飞。”
朱总人不但擅长体育,还是正义的化身。他人格高尚,充满了正能量,对乡亲友爱悲悯,对恶人则绝不姑息。比如,他用自身的奇功,对横霸乡里的恶棍予以惩治,令人拍手称快。
在书写同一时段历史的农村题材小说中,很多作家都着眼于对人间苦难的大力渲染,使得浓重的悲剧氛围成为主导基调。而《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明显不同于这些创作,把一个个生动、有趣、精彩的故事,有机融入文本之中,显得自出机杼,卓尔不凡。
除了朱总人,省里各单位下放到农村的知识分子,亦有精彩的故事演绎。他们在农村,并未受到歧视,而是得到了极大的尊重和欢迎,被村民们视为能解决各种问题的大能人。所以,这些人都能人尽其才,充分融入到当地生产和生活中去。像省体工队员,在农村生活中,就充分发挥了自身的特长,比如用标枪扎野兔,再比如由于跑得快而成功抓贼。这些,都被写得生动活泼,饶有趣味。朱总人以及其他知识分子的传奇故事,凸显了农村生活的别开生面,不同凡响。即使写到一些反面人物和不正常的现象,也多出之戏谑化的笔墨,使全文笼罩在极为幽默的氛围之中。
总之,《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既散发出源自生活的浓厚的乡土气息,又以极强的故事性和卓越的艺术表现,给读者带来丰富的审美享受。这也充分折射出,莫言作为一位故事大师的典型特点。
莫言一出手,就能够成为1980年代文坛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主要是源于其瑰丽奇幻、天马行空的想象能力,以及汪洋恣肆、不拘一格的叙事风格。很快,伴随着对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大潮的引进,莫言也被视为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在中国文学界的主要代言者。不过还应看到,对于莫言而言,故乡山东高密东北乡这方水土,是其取之不竭的源泉。进而言之,中国传统文化深深影响了莫言的创作。莫言的成就,永远联结着其生命之根,那就是对故乡的永恒书写。莫言的绝大多数小说创作,都是从故乡大地生发出来的故事。虽然《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有些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但是就总体来讲,还是与莫言其他的小说类似,即叙事者呈现出极强的说书人的特点,这无疑与作者充分借鉴中国古代话本小说传统,息息相关(2)参见:季红真.莫言小说与中国叙事传统[J].文学评论,2014(2):68-74.。莫言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讲演,即以“讲故事的人”为题目,谈及他的创作与来自故乡的故事之间的重要关联。可见,讲述好的故事,以及如何讲好故事,是莫言念兹在兹的创作前提。
《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的生动故事,也是以莫言幼年在故乡的生活为蓝本的。文中特意交代,当参军到了部队以后,战友为“我”丰富的知识而赞佩不已,而“我”不同凡俗的积累,主要都来自于同朱总人等人的接触。这显然具有一定的纪实色彩。虽然莫言的童年饱经磨难,但是不得不说,其丰富的生活阅历,与宝贵的文学启蒙,正是受儿时的经历影响。文中对朱总人的敬意,想必也包含着对于启蒙老师的深情怀念。在文中,苦难的岁月,对于未来的作家来讲,也有着不菲的收获,这大概就是莫言以颇为独到的喜剧化笔法,来讲述这段故事的缘由吧。
由《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的精彩故事,不由想到故事之于小说的重要意义。虽然在今天,后现代主义思潮对于传统标准的小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颠覆,并且在其影响下的许多新潮小说,也以消解故事性为旨归,但是从长远来看,小说还是要以对故事的讲述,构建自身独特的生命形态。广而言之,故事联结着人类的生命历史。小说的始祖即古老的神话,无不是关联人类起源的故事。中国的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如此;西方古希腊赫西俄德的创世神话,《圣经》中的上帝造人同样如此。
亚里士多德在经典文学理论《诗学》中,对于人类与故事的关联,做了具有哲学高度的论述。他把故事的讲述界定为戏剧性的模仿和人类行为的构想。进而言之,叙述故事的艺术,给予了人类一个人人可以分享的世界。只有当一连串的偶发事件,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值得记忆之时,人类的历史才得以形成。毋庸置疑,没有从自然到叙事的转变,一个只是在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能否成为一个真正人类意义上的生命,就会大成问题。20世纪著名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在《人类的状况》中,对亚里士多德的学说予以进一步阐发——人类生命的主要特点,就是它充满最终可以当作故事来讲的事件。
可以说,每个人的一生,都在找寻一种讲故事的方法。“讲故事对人来说就像是吃东西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因其如此,事实上,饮食可使我们维生,而故事可使我们不枉此生。众多的故事使我们具备了人的身份。”(3)[爱尔兰]理查德·卡尼.故事离真实有多远[M].王广州,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2.莫言虽然永远不乏艺术形式探索的激情,但是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小说家的身份,可谓一位名副其实的讲故事的圣手。可以说,讲述精彩的故事,无时无刻不在牵引着莫言的创作思维。
在沉浸于故事的同时,莫言还对中国文化进行了颇富个人意义的解读。《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的背景,虽然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苦痛历史,但是这段历史经过莫言的重新编码,却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向读者敞开。文本也有力昭示出,当以后见之明对历史予以总结的时候,也许忽视了历史缝隙中一些鲜活而具有生命活力的物象。今天,当我们弘扬中国故事的讲述时,这篇小说包括莫言本人的经历,可以作为重要的参考——当把苦难转化成前行的动力,谁能说,苦难不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中的精彩故事,内蕴着莫言对于生命激情的大力弘扬。除却称朱总人为“被埋没的天才”,莫言还使用了“感激”“缅怀”“纪念”等词语,来表达对他的敬意。这些细节,迄今并未引起关注,却实有深意。小说通过朱总人这一人物,奏响了一曲激情澎湃的生命之歌。
朱总人这一独特的形象,值得深长思之。尼采曾经对于人的身体的重要意义,有过哲学化的阐释,他认为是人的身体在诠释着世界。在当今文学研究中,也日益重视身体这一维度。身体与政治、文化、美学的关联,受到了广泛关注。一般来说,文学作品对于畸形人的描写,常关注身体的残疾与心灵的美好之间的巨大反差。朱总人的驼背形象,自然令人联想到《巴黎圣母院》中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朱总人命运坎坷,与卡西莫多一样,也属于被侮辱与被损害者行列中的一员。可是奇妙的是,朱总人的畸形身体,在运动中却呈现出一种别具风情的美。这种美的内面,即不屈灵魂支配下的蓬勃的生命激情。
朱总人的运动之美,可能源自作者的切身体验。莫言出身农家,自然对于劳动格外看重,也自然对于承担劳动的载体——身体,格外看重。需要格外注意的是,由于他幼年长期处于饥饿状态,对于食物匮乏所导致的身体的不适乃至精神的疲苶,有着异乎寻常的体验。这也使莫言对于生命本能所需,有着非同一般的感受和理解。职是之故,莫言的总体创作,都传递出对于生命能量与激情的不吝赞颂。这在《透明的红萝卜》等早期成名作中,就已有了鲜明的呈现。而到了《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这种生命意识,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和彰显。朱总人身体的残缺,以及他所爆发的超人的能量,无不喻示着:无论处于什么样的不幸境地,人都不应该沉沦,并且只要奋发向上,都会以特有的方式拯救自己。
《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的故事,之所以令人拍案叫绝,还与选取了体育这样一个独特的角度密不可分。朱总人认为:“人与野兽的一个重要区别就是,人是惟一的有意识地通过运动延长生命的动物。”这也可视为体育活动足以改变人的命运的宏伟宣言。的确,在世界上,体育大概是最能确证人类自身生命潜质的活动了。“体育不断趋向于艺术,广义地说是指它的总体技能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狭义地说,则是指表现性项目所呈现出的那种对姿态美和意境美的追求。”(4)金大陆.体育美学:人·运动·未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17.体育本身的美,以及对于体育美的艺术传递,如果有机结合,可以获得相得益彰的互文效应。
在喜爱运动的海明威笔下,有许多拳击手等硬汉形象。其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名著《老人与海》,从广义来看,也可以说是人在捕鱼这项运动中,确证了自身的力量。文中的“人可以被毁灭,却不能被打败”,也成为经典的励志名句。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德国作家格拉斯,在《铁皮鼓》中,亦把主人公侏儒奥斯卡这一形象,与1936年在德国举行的柏林奥运会联结在一起。文中有一处细节,奥斯卡在面对耶稣像的时候,想起了当时美国的田径巨星杰西·欧文斯,并由此仿佛一下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这也是体育自身所具有的神奇力量使然吧。再如,还有一位来自南非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库切——一位沉迷于运动的超级体育迷,更是在大量的作品中,直接或间接地触及体育对人类的巨大影响。
遗憾的是,作为国力蒸蒸日上、体育事业迅猛发展的我国,体育文学却并不发达。为此,有学者对于我国体育文学的前景,提出了既有忧虑又寄予希望的思考:“人性本质、社会本质较难通过体育题材获得深刻的展开,其文学价值就天然地弱化了。但我们为什么要偏执于这个视角呢?体育的精神为什么不可以超越竞技本身去做开掘和扩展呢?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我们仍然希望体育题材的作品能够构创出令人惊喜的文字。”(5)金大陆.体育美学:人·运动·未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57.
海明威等国外作家的成功,正是由于他们的作品超越了竞技本身,融入了丰富而深邃的人性因素,才使得体育升华为一种人类确证自我的生命力量。在这方面,《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可谓殊途同归。体育对于铸造健康的体魄乃至灵魂,引领民族积极向上的风貌,都极具意义。体育也应该在文学作品中,占据应有的地位。惟愿莫言此文,能为后来者提供参考。
朱总人的神奇技艺,带有超现实的虚构夸张成分,还与民间文化特有的魅力息息相关。文本中除了展示了朱总人之奇,还以活泼、自由、传神的笔墨,充分传递出生机勃勃、充满地域特色的民间文化。陈思和先生最早把“民间”这一概念,提升到学术高度,予以系统阐述。他认为,作为中国乡土社会主体的农民所固有的文化阵地,民间是在政治权力控制相对薄弱的领域生发的,因而保存了相对自由活泼的形式,能够比较真实地表达出底层人民的生活和情绪。此外,由于民间传统意味着人类原始的生命力与现实生活本身紧密交融在一起,由其衍生的文化不受道德说教、权力律令的约束,所以具有自由自在的最基本的审美风貌。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纲常伦理,会使受到严酷束缚的人的生命力,以审美方式呈现出来。而民间因其相对自由的空间,必然是文学艺术等审美活动的主要源泉(6)陈思和.中国新文学整体观[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122.。千百年来,中国文化得以传承不绝,又与从民间大地蒸腾而出的生命意识密不可分:“民间生命意识具有独立、自由、不受外在规范束缚的个性精神,往往能够展现出穷苦人民在承受和抵抗苦难命运时所表现出的正义、勇敢、乐观和富有仁爱的同情心,和普通人在追求自由、争取自由的过程中所表现的开朗、健康、热烈的生命力冲动,这是一种从苦难的生存状态中表现出来的韧性、乐观精神。”(7)庞守英.新时期文学的精神走向[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172.在这方面,《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可谓绝佳写照。
大约在20年前,在媒体从业的笔者之一(本文第二作者),曾经采访过莫言,询问他创作《红高粱》系列的初衷。莫言很坚定地表示,他是有感于今人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祖先所拥有的生命活力,为了激发与唤醒他们沉睡的激情,才创作这一系列作品的。这样的诉求,在《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中,已经体现得很明显了。此外,与大量同类题材作品相比,文本非常可贵的一点,就是凸显了作为下放的知识分子在农村的地位。正因为莫言本人的文学启蒙,大大受惠于这样的下放,他才对于以朱总人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予以了无尽的赞颂。进而言之,莫言对知识分子的赞美,其实还潜藏着一种对自我身份认同的追寻,即凝聚着他本人作为一名当代知识分子的深挚的理想主义诉求。
中国知识分子群体,有过辉煌的传统。在传统文化中居于主导地位的儒家文化,曾大力弘扬刚健有为的人生哲学。孔子就掷地有声地提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明显蕴含了一种奋发图强、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战国时期《周易大传》中的《彖传》,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进一步有力地推演与诠释了孔子的思想。天体运行,永无休止,故谓之“健”。这明显含有强烈的主动性、能动性,以及坚毅顽强、刚强不屈的色彩。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君子,是民族精英的代表,故应在日常生活中奋发进取,努力向上,生命不止,自强不息。这种刚健有为的思想,在中国历史中,曾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数仁人志士,以此为感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民族的繁荣富强,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这种思想的繁盛,也使中华文化长期卓然屹立于世,在推动世界文明发展的历程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不过,在中国文化的发展中,以及知识分子群体的演变中,刚健有为思想却一度衰朽。当儒学越来越被封建统治者所利用而一家独大,百家争鸣局面不复存在,就大大桎梏了思想文化的发展。尤其是进入宋代以来,以纲常伦理为鲜明特色的理学繁盛,政治、经济、文化,都进入了烂熟期,思想越来越显示出一体性、专制性与说教性诸特征。文化的代言人知识分子,在日益严酷的体制规范面前,缺乏独立思想和自由精神,缺乏独立的近现代人格观念,也导致文化的日趋闭塞、凋敝、保守、狭隘。受中和平庸、天人合一等思想的影响,也使文学艺术多柔媚淑静之风,乏刚健雄强之气。尤有甚者,一些知识精英本着“学而优则仕”的人生理念,把学术文化只是作为晋阶与吹捧的手段,自觉成为鲁迅所谓的统治阶级的“帮忙”与“帮闲”,从而既严重丧失了自身的主体意识,也失去了解生民于倒悬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
莫言始终如一地自觉守护中国知识分子的纯正立场。他的文学成就,与其为人的品性,是密不可分的。在熟悉莫言的人的眼中,他是一位具有充分人格魅力的作家——爱憎分明、疾恶如仇、表里如一、厌憎虚伪。他始终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在创作中不遗余力地为普通群众代言,坚决抵制批判一切封建习气和不正之风。在莫言的作品中,分明能看到鲁迅所开创的“为人生”的现代文学传统,也分明能看到影响鲁迅至深的真正体现中国知识分子生命情怀的魏晋风骨。在《三十年前的长跑比赛》中,莫言便借书写一个特定年代体育比赛的纯洁性,发出了对现实痼疾的强烈针砭:“那时人们的思想其实蛮开放的,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也没人把成绩看得太重,大家把运动会看成了盛大的节日,人人参加,个个高兴,绝对没有现在的运动会这样多的猫儿尿,什么高价雇用国家队的退役运动员冒充农民运动员,把全国农民运动会搞成了假冒伪劣运动会,什么喝鳖血,吃疯药的,那时人民比现在要纯洁一千多倍,不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不健康的思想。”在对民间文化纯洁性的赞美中,对于上世纪90年代末体育界一些畸形变质的现象,进行了强有力的声讨。当然,这对于当今体育界某些地区金牌至上、锦标主义的不健康思想,也是有力的警醒。
总之,如果不是源自对生命的热爱,《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就不会如此生机勃勃,气韵生动。支撑《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生命话语建构的,是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凛凛风骨。这一风骨的内面,是对初心、正义、道德、理想的守护,是对重寻中华文化宝贵传统的殷殷期盼。
莫言的小说王国,是由一个个趣味横生的故事建构而成的。莫言本人,是当代中国故事的最好述说者之一。“他一旦沉浸在叙述中,就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状态和力量。”(8)王尧.后记[M]//莫言,王尧.莫言王尧对话录.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从故事性方面着眼,在莫言的整个创作中,《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可谓卓尔不群;甚至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史上,大量书写这一时期农村题材的创作中,此文也以巧妙的构思、充沛的能量,堪称翘楚。
对于主人公朱总人这一形象的描写,是《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的一大亮点。在这一人物身上,凝聚着莫言对于生命激情的张扬,也凝聚着他对于重寻中华文化宝贵传统的诉求。
总之,《三十年前的一次长跑比赛》对于讲好中国故事,对于树立中国文化自信,具有积极的意义,值得深入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