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充满生活气息的叙事诗——朝鲜电影《一个女学生的日记》赏析

郭德君



一首充满生活气息的叙事诗——朝鲜电影《一个女学生的日记》赏析

郭德君

（重庆医科大学 医学人文研究中心，重庆 400016)

朝鲜电影《一个女学生的日记》通过一个中学生秀莲的视角对其平凡的家庭生活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叙述，平铺直述的细腻的生活场景与一些艺术化的充满诗意的情节在几无痕迹的交织过程中上演，其交融达到了比较完美的状态。

朝鲜电影；一个女学生的日记；赏析

长期以来，朝鲜立足实际生活和国家需要生产了一批高质量影片，不仅满足了国内需要，一些影片也曾在中国产生了较大反响。朝鲜的电影固然要受制于其政治制度、社会理念的综合影响，但其生活化的特征还是比较明显，而且在长期发展过程中，一直保持了清新明丽的整体风格，这是其较受欢迎并产生了超越国界影响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朝鲜的电影也在发展，个别电影甚至突破了原有叙事风格和整体框架，并产生了较大反响。2006年出品的朝鲜电影《一个女学生的日记》就是这样一部影片。

根据现在所能搜索的一些有限资料显示：此片一出现就受到了朝鲜国内观众的欢迎,根据朝鲜媒体的消息，近1/3的朝鲜人看过这部影片；而且还在法国（包括Cannes Film Market）、丹麦、罗马尼亚等欧洲国家上映。美国《综艺》杂志将其比之于20世纪70年代中国台湾地区或韩国的影片，因为其迥异的风格与朝鲜传统经典影片保持了相当距离；而且对其一些拍摄技术乃至背景音乐进行了较高评价。①其实，这部影片在一定程度上引起外界的关注，与其说是电影技术层面的因素毋宁说是其反映朝鲜普通民众生活的鲜活内容吸引了观众。换言之，一些观众之所以对这部影片保持了浓厚的兴趣，好奇心的驱动是一个重要的原动力。因为这部影片通过许多生活细节对一家朝鲜普通人的家庭生活进行了展现。笔者在欣赏这部影片时，②感觉仿佛在阅读一首优美的叙事诗，在为一些情节所深深吸引的同时，每每被其中一些细节所感染。

一、《一个女学生的日记》在朝鲜电影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超越性意义

虽然近些年也有一定数量的游客每年出入朝鲜。但是，很少有人能深入到朝鲜普通居民中去了解他们的生活。至少到目前为止，笔者很少看到对朝鲜普通居民生活细致入微的报道和资料，而这部影片在极大程度上弥补了这种缺失。虽然从专业电影评论的角度而言，该片绝非尽善尽美；但如果从纵向比较的视角来审视朝鲜电影发展史，就会看到这部电影在一些方面所体现出的长足进步。和朝鲜以往一些影片不同，这部影片并不是在一个既有的、明晰的价值判断框架中让剧中人物分属于早已为其安排好的坐标中，虽然之前一些影片中也不乏强烈的感情冲突、感人的情节及稍显意外的结局，但整体来讲，主要情节一般并不超出观众的预期。整个过程是有条不紊的，观众情感的起伏也基本不会超越早已设置好的整个体系的边界；剧中的人物基本是黑白分明的，甚至从长相、形体乃至细微的动作上都可对其进行一个本质性的价值判定。而这部影片在相当程度上对朝鲜以往影片中的这些特征进行了超越，并尽可能面向生活世界，对人的本真情感进行了最大程度的还原和再现。

二、影片揭示了人类生活模式中的一些共通特征

这部影片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中学生秀莲的父亲成天忙于工作，不能得到秀莲的理解，但在诸多误解消除后她最终理解了父亲。基本框架类似以往的一些电影给这部电影的超越其实带来了极大压力，正是通过对具体叙事方式的改变，这部影片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这给我们的深刻启示是：将其中构成要素通过各种途径给予新的组合也会出现新的功能，熊彼特在论述经济发展时对“新组合”着重进行了强调。这部影片就是通过细节陈述的变革使一个极易陷入陈旧叙事套路的故事焕发出了新意。在剧中，秀莲爸爸积极投身国家建设，但这种高尚行为并不是以泛政治化的口号或宏大的叙事来实现的，而是通过一件件生活小事，在诸多矛盾冲突中让剧中人物的感情轨迹真实展现出来。总之，从选题上来看，这部影片在朝鲜自然属于主旋律影片，但在具体呈现故事情节时却用了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而且这种呈现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刻意进行的艺术虚构过程，而是主要以尊重生活为基础展开的。朝鲜前国家领导人金正日在关于电影的论著中虽然有一些上升到政治层面的认识，但他也曾说过“影片要做到从小处开场，从大处结局……因为电影是按照生活的发展形式反映生活的”。因此，这部电影部分情节反映出朝鲜普通民众的一些想法和生活方式与其他国家并无实质性区别，因为从本质上来讲，人类生活中确有很多共通的生活理念和行为方式。

影片中整个故事是在追溯过程中展开的，一开始在充满一丝淡淡忧伤的口琴演奏的背景曲中，秀莲回忆起来自己儿时的一个梦想。在两边都是鲜花绿草的放学路上，在稚嫩的告别声之后，秀莲看到一些小朋友跑进了楼房，而另外一侧楼房上的小朋友又将纸飞机从楼上扔下，恰好落到她脚下，她这时忽然闪现出一个梦想：就是能住上大楼房。她弯腰捡起了纸飞机，重新叠好，面对着徐徐开过的火车扔了过去，由此开启了她的梦想之旅。影片以诗意的布景，略带忧伤的音乐、稚嫩的童音以及充满深情追忆的旁白构成了一个如诗如画的开局，所有衔接宛若天成，如此自然流畅，几乎看不到雕琢的成分在内，观众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将其余所有情节悬置起来，仅仅就这个开头而言，这是一个相当成功的开头。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在朝鲜许多电影中，非常注重背景音乐及片中歌曲对影片艺术效果的提升。金正日曾说过：“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音乐和歌曲……音乐是一种深刻地揭示人的内心世界和生活体验，赋予人的生活以火一样的热情、丰富的情感和蓬勃的生机的高尚艺术。”口琴独特的音质将梦想充满了期待以及回忆留下的美好，所有这些难以言说的无穷意境在此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呈现。

朝鲜民族有一些与众不同的情感表达方式；朝鲜社会也有自己特有的价值观念体系，但这并不妨碍其他国家、地区的观众对剧中人物真实情感的理解。剧中开头小秀莲对大楼房的渴望就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渴望，而且这种渴望在剧中还反复出现过。影片快要结束时秀莲得知家里分到了新的楼房，激动地留下了眼泪，此刻稍显忧伤的口琴背景曲最后响起，秀莲站在新家阳台上将纸飞机扔下，她终于也可以这样做了，纸飞机顺风轻轻地落到底下的草坪上，在这一刹那，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小时候那张充满憧憬又夹杂着迷茫的表情，但此时她脸上充满了梦想实现后的喜悦。最后，她理解了父母亲的人生选择，这种理解不可避免地融入了政治内涵，即个人的选择要和朝鲜社会所倡导的价值理念高度契合，在此精神力量驱动下为国奉献，也才能拥有异常丰富的精神生活。当然，从秀莲梦想最终的实现来看，相应的物质生活在此过程中必然得到保障。这样的主旋律若隐若现在剧中出现了几次，应该视为此剧的主线，这条主线和秀莲非常现实的梦想在实现过程中所出现的生活化情节交织起来，构成了整个剧情发展的整体框架。

三、影片在基于朝鲜社会现实的基础上尽可能将人本真的情感予以展现

亚里士多德曾说过：从本性上来看，人类是一个政治动物。诚如斯言，只要有人类社会存在，人就不能远离政治，只是受其影响的程度大小不同而已。在这部描述朝鲜普通人生活的影片不时闪现出一些政治性元素，尽管如此，普通民众还是有许多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以及自己独有的情感表达方式，这部影片就是通过许多细节对此予以细致入微的揭示。

孩子们是单纯的，但是也爱攀比，秀莲的同学庆花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在很多时候就要抓住时机将自己家庭的优越感适当展现出来，她爸爸成为博士以后她乘机向秀莲炫耀，秀莲想让爸爸成为博士的情结于是变得更为强烈，并在剧中不同场合进行了表达。是的，博士是一种荣誉，如果爸爸能成为博士，这无形中会让秀莲增加一份自豪感。但这仅仅是精神方面的因素吗？影片在不经意间传达出了更为微妙的信息，孩子们在庆花家做作业时，秀莲瞅见墙上与领袖的合影，还有摆在桌上的博士证，竟然忘记了做作业，而这和影片中所展现的庆花家优越的生活条件应该是有一定关联的。在妹妹秀玉负气出走，家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奶奶忍不住了说了一句话：“大家就指望着你爸爸成功过日子，可他跟蜗牛一样慢腾腾的，我都忍不住要开骂。”可谓一语道破机关。可见家里人对秀莲爸爸长期在外其实是有心理寄托的，就是希望他能给这个家带来好的生活，这其实是普通人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感表达。

这种通过极为简短的言语或微妙的表情对人内心复杂心理活动的揭示在影片中随处可见。例如，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急匆匆要走了，妈妈将奶奶要留给孩子们的一份狗肉都准备给爸爸，秀玉提及这是奶奶给她们留的时，妈妈说以后再做，秀玉表示理解，妈妈直夸秀玉懂事。当奶奶看见妈妈装狗肉时一把掏出来给秀玉，秀玉又将其塞进爸爸的包里，奶奶没有再掏出来，而是在那一刹那轻轻抚摩儿子的肩头，还有儿子告别后她脸上的不舍，这一系列过程都是在极短时间内快速转换的，将奶奶各种行为、语言及表情综合起来看，她其实是在平衡各种关系，一家几口微妙而复杂的情感世界就是通过这一细小的情节得以传神解读。还有，秀莲妈妈得重病住院，爸爸也不回来，奶奶在病床前很是生气，指责儿子无情无意，秀莲妈妈急着辩解，说科学家困于家庭琐事就无法成功，奶奶脸上充满了欣慰的笑容马上说：“晓得，晓得”，是因为媳妇所陈述理由的高度或深度吗？从整个剧中奶奶的表现来看，她当然不会从这个角度去理解，但从她发自内心的微笑可获得其中另外一些信息：那就是她为媳妇不抱怨儿子，为媳妇的通情达理而高兴。总之，正是这种生活化场景和世俗情感的真实再现在很大程度上拉近了观众和影片的距离。

四、影片中细致入微地展现的父母之爱是人类的永恒情感

这部影片中的爸爸被塑造的有点不近人情，他将全部精力都放到工作中，在很多细节中反复呈现了孩子们对爸爸的想念。但是，漫长的等待、许多次的失望让秀莲变得绝望，因而不时发出埋怨，并说出一些过分的话，但当知道爸爸要回来时秀莲还是高兴得不能自禁。整个影片中稍显详细地演爸爸回家只有一次，而且还是在半夜，看到爸爸回来了，两个孩子在爸爸面前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往日的怨言一扫而光。秀玉还淘气地向爸爸要礼物，并且像小孩般坐到爸爸腿上，虽然爸爸没有带礼物回来，但是秀玉说，对她们来说爸爸的脸就是礼物。在这之前孩子们对爸爸的想念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爸爸。尽管有舅舅带孩子出去玩的场景，孩子们内心最渴望见的仍然是爸爸，爸爸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可这次当孩子们高兴地坐到爸爸眼前时，爸爸却拿起了妈妈翻译的资料认真看了起来，其间只和孩子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流。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原来是去生病的研究员家帮忙去了，而且回家后又匆匆离开。爸爸回家并没有让孩子高兴，相反带来了更多失落感。

影片中的爸爸是要讴歌的模范形象，但是如果没有妈妈的勤劳、善良与通情达理，爸爸根本不可能安心在外边工作，从这个角度而言，这部影片更是塑造了一个伟大母亲的形象，而她的伟大正是通过一点一滴的琐事反映出来的。妈妈是科学院图书馆管理员，除本职工作之外还要忙于家务，不仅如此，晚上还常常要挑灯为丈夫翻译资料直至深夜，每当秀莲抱怨时她还经常为丈夫解脱。尽管她非常爱孩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出现一些家庭矛盾。比较严重的一次秀玉有关，秀玉是一个身体结实，视足球如生命但又稚气未脱的女孩，影片多处对这个天真而又率性女孩的特点进行了非常成功的塑造。而与秀玉有关的那次比较严重的家庭矛盾同时也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情节，两个孩子去参加野游，秀玉嫌妈妈做的苞米饭让她没脸拿出来，回家后将一度肚子的委屈对着妈妈发泄出来，并称妈妈还不如后妈，秀莲生气之余打了妹妹一耳光，秀玉生气地离家出走……当秀莲把妹妹找回来，奶奶和妈妈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孩子进到屋子后看到是一桌丰盛的晚餐，秀玉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就是这桌饭可是妈妈含着眼泪做出来的，之后还忙其他家务，奶奶看到此也忍不住地说：“家里头没个男人能干活儿，俩孩子中有一个是儿子就好啦”，这正映衬出妈妈的不易，母亲的伟大正是通过这一点一滴的细节展现出来的。

爸爸真的不爱孩子吗？如前所述，这与他爱的方式有关，他不仅要承担家庭责任；更要承担社会责任，只要是一个社会人，他必然要囿于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中，不能随心所欲进行选择。换言之，他所生活的社会环境和社会法则不是他自己决定的结果，一旦他生活在这个环境，所有的社会法则乃至小的规范他必须要遵守。有一个细节将爸爸的内心冲突充分展现出来了，秀莲的妈妈生重病做手术，爸爸还在忙于工作，当秀莲赶到科学院告诉爸爸实情后也很自责，但是他还是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这一刻秀莲眼泪都流下来了，当即转身离开。在回去的车上，外边下着雨，雨水顺着玻璃流下来，和车内秀莲的哭泣形成了对应，她彻底绝望了，充满忧伤的口琴背景曲此刻又响起，仿佛让观众明白，其实在梦想实现的过程中有多少辛酸的事要发生。但是，她还是想起爸爸以前和她们姊妹俩一起在雪地里踢球、跑步的快乐时光。

总之，影片对孩子成长过程中和父母的情感冲突并没有刻意回避，相反却揭示得非常细致入微。回家后她看到了爸爸写给妈妈的一封信，才知道爸爸其实非常内疚；同时对妈妈对他的理解和默默支持所带来的力量支撑表示感谢。通过这封信她也知道了爸爸并不愿追求虚名，而是愿意通过做实事来履行科学家的职责，并以此为国解忧。是的，其实他一直在努力，最后坚持多年的技术项目也取得了成功，也正是因为他的付出得到了认可，秀莲住大楼房的梦想最终也得以实现。所以，尽管爱与恨的变奏在秀莲的心中不断涌现，但在细腻的充满深情的叙述过程中，观众还是可以充分领略到父母之爱是人类所有感情中最为恒定的。

[1]徐玉兰.金正恩执政后朝鲜媒体的政治传播学分析[J]东疆学刊，2017（1）：77-83.

[2]甘若霖.朝鲜大力开发旅游业 望2年内游客量翻10倍[EB/OL].http://go.huanqiu.com/htm l/2015/news_0603/15860.html,2015-06-03.

[3][美]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对于利润、资本、信贷、利息和经济周期的考察[M].何畏，易家详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4]金正日.从小处开场，从大处结局[A].金正日电影艺术论[C].平壤：朝鲜外文出版社，1989.

[5]金正日.没有音乐的电影就不是电影[A].金正日电影艺术论[C].平壤：朝鲜外文出版社，1989.

①此处内容引自百度百科，地址：https://baike.baidu.com/item/一个女学生的日记/10460552?fr=aladdin，百度百科参考资料处是这样标记的：女学生日记The Schoolgirl's Diary(2006) .时光网[引用日期2013-10-18]。再查阅时光网，网址：http://movie.mtime.com/139203/，确有关于该片基本信息的一些介绍，点击“更多剧情”；再查看“幕后揭秘”及“更多资料”，也有相关信息介绍，但时光网中这些资料没有包含确切的时间信息。不过，时光网提供的信息显示该片确切出品时间为2006年，这与下条注释网址中习珂介绍该片的简短资料及影片刚开始中文字幕中所提供的时间信息一致。由于目前国内关于此片的相关资料较少，此处百度百科提供的有限信息仅供参考。

②这部影片目前还没有正式的中文译制片，笔者欣赏的影片来自民间人士习珂用中文字幕翻译的《一个女学生的日记》，整个翻译在保留了影片原有语言风貌的基础上，流畅的中文翻译与原版影片浑然一体，既没有破坏原有影片的整体性；又使观众能在中文语境下对其进行深入的理解和回味。文中人名的翻译、所有直接引用的台词均来自习珂的中文字幕翻译；部分转述的台词也以此为基础，在此向习珂表示诚挚的谢意！ 笔者撰写此文时浏览该片的网址：http://blog.sina.com.cn/s/blog_5f218e2b0100ysvx.html,2012-03-23。

2018—11—10

J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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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4564（2019）01-002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