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小说阅读教学课上,许多教师会设计一个教学环节:分析小说情节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这几乎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教学设计。这就值得我们深思:小说情节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究竟有何魔力,引无数教师竞折腰,纷纷前去一探究竟呢?
追根究底,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的理论,最早出自20世纪50年代苏联季莫菲耶夫的《文献原理》一书,原文是这样的:“和生活过程中任何相当完整的片段一样,作为情节基础的冲突也包含开端、发展和结局。”在阐释“发展”时,又提出“运动的‘发展’引到最高度的紧张,引到斗争实例的决定性冲突,直到所谓‘顶点’,即运动的最高峰”。这个“最高峰”慢慢就衍变为“高潮”。由此,情节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最终确立。
可问题是,小说情节的序幕、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并不符合现代小说情节的特点,或者说这个理论已经完全不适用于现代小说了。许多现代小说的情节,有的没有开端,有的没有高潮,有的甚至没有结局,本身的情节性就不强,不明显。作者会运用跳跃省略的手法,以一种自由开放的态度选择各种生活中的细微现象进行处理加工,这种生活现象在情节上不一定具有因果关系,而只是一个有特色的横断面,或一个细节、一丝感触、一种情调,等等,完整的事件被瓦解了,代之而起的是片段性的外部事变。这些小说的情节,在时间上,由纵向横变化;空间上,由面到点聚焦,再加上作者在叙述情节中大量穿插非情节性的一些手法,比如描写、议论、说明、抒情等,小说的情节在很大程度上被冲淡了,表现出一种文体杂交兼容的审美效果。
对完整情节的大胆删减处理恰恰是现代小说的迷人之处,也符合现代读者的阅读需求,更容易得到现代读者的喜爱。比如《项链》一文,马蒂尔德最终发现,花费了她十年辛苦的项链居然是假的,但文章却戛然而止。如果硬要给文章加上一个所谓的“结尾”:马蒂尔德得到了真的项链,换成现金,夫妻二人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这样的“结尾”还有何美感而言?不如不要。
我们有必要来厘清小说情节的教学价值,从而为小说的阅读教学服务。小说情节一般是通过描写人物思想性格和情感欲望的冲突以及由此引起的人物之间的关系、人物命运的变化来展开的。在情节展开的过程中,作者或展示广阔厚重的历史风云变幻和人物坎坷的命运变化,如《一个人的遭遇》;或刻画人物丰富的形象、性格和心理,如《边城(节选)》;或揭示主题,如《祝福》。教学《老王》一文,在支离破碎的情节叙述中,探究老王完整不散的精神世界的内在逻辑和意义,表达对人生、人性的思考,这就是我们追求的教学价值。
在我看来,作者对情节的处理有两种常见的方式:“常规”和“变异”。
所谓情节的“常规”,即作者在构思小说情节、人物的命运关系的时候,要符合生活中情感或理性的逻辑(因果关系),也要符合读者的阅读习惯。《祝福》中,“我”得知祥林嫂死去,感觉很突然,其实祥林嫂的死是“水到渠成”,是鲁迅给祥林嫂设置了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厉害的打击,一步步把祥林嫂逼进死亡的绝境:家庭不再是依靠,鲁四老爷家缺少同情,穷人没有关爱,“我”没给精神上的帮助。俄国文艺批评家杜勃罗留波夫曾说过:“承认文学主要意义是解释生活现象之后,我们还要求文学具有一个因素,缺了这种因素,文学就没有什么价值,这就是真实。”
当然,情节的价值不仅仅是“真实”,也绝不是仅仅满足于真人真事的叙述,而是要高于现实,超越实用价值,并且深入挖掘人物内心的最隐秘的东西。并且,“常规”的情节,虽然揪住了读者的内心,但难免有牵着读者的“牛鼻子”的嫌疑,对读者的主动参与和想象创造造成了严重的束缚。这就需要作者的想象虚构,甚至荒诞科幻,在“变异”中展开故事情节。
所谓情节的“变异”,即违背生活中情感或理性的逻辑(因果关系),也违背读者的阅读习惯,有时候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有时候又戛然而止,留下空白。在“常规”和“变异”的激烈交锋中产生的种种妙处,可以套用“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来做通俗形象地理解。《边城》中,主要情节的“常规”是天保、傩送兄弟两人同时爱上了翠翠。按照常理,兄弟两人为了心爱的翠翠,必定会争夺得不可开交。但情节的“变异”在于最后天保驾船远行做生意,想成全弟弟,却意外遇难;而傩送也孤独地出走,不知飘泊到什么地方。翠翠只能等待,“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在“常规”和“变异”的激烈交锋中,深刻展现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相对于现代社会传统美德沦丧、物欲金钱主义甚嚣尘上、人性腐化堕落的现实,这种人性的善良美好更能给予读者心灵上的震撼和反思。
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和各种文艺思潮的出现,相比“常规”情节的小说,“变异”情节的小说更加受到读者的喜爱和追捧。所以,与时俱进的一线语文教师更应该去研究小说中“变异”的情节,从而提升小说情节教学的质量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