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云:如何看待西方印象派和野兽派绘画

2019-03-04 12:50
艺术品鉴 2019年1期
关键词:论争陆小曼塞尚

徐悲鸿著名美术家

徐志摩著名诗人

李毅士著名油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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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喜马拉雅山全景》布面油画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画坛上有一场著名的艺术论战,即所谓“二徐之争”。一徐是画家徐悲鸿,二徐是诗人徐志摩。一个是画家,一个是诗人,这两人怎么会发生画坛上的争执呢?

说到徐志摩,人们都很熟悉,他是民国时期非常有影响的诗歌流派新月派的代表诗人。他和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的情感纠葛至今时时被人们提起。他的《再别康桥》脍炙人口,广泛流传:“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1929年,徐悲鸿从欧洲回国后不久,国民党政府教育部举办了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展览会常务委员有徐悲鸿、王一亭、李毅士、林风眠、刘海粟、江小鹣、徐志摩。徐志摩还负责编辑出版《美展》会刊。就是在这次美展期间,徐悲鸿和徐志摩这两个朋友却展开了一场针锋相对的争论,论争的焦点是如何看待西方印象派和野兽派绘画。这是中国西画发展史上第一次公开的不同艺术观点之间的论争,对当时的中国美术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在一定程度上活跃了美术界的研究氛围,标志着中国西画运动从创作到理论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这场论争奠定了中国西画向多元化发展的基础,以后诸多艺术观点和主张,都可以在这场论争中找到端绪。

这场论争的起因是,因为在这次美展中存在着受西方现代派艺术影响的某类西画作品,时任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的徐悲鸿拒绝出品参展,并在徐志摩负责编辑的《美展》第五期上发表了一篇题为《惑》的文章,副题是“致徐志摩公开信”,文章开头便直截了当地说:“中国有破天荒之美术展览会,可云可喜,值得称贺。而最可称贺者,乃在无塞尚Cezanne、马蒂斯Matisse、博纳尔Bonnard等无耻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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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钟馗》

立轴 设色纸本

(上图)

徐悲鸿《雄鸡》

镜心 设色纸本

(下图)

“庸”“俗”“浮”“劣”四个字概括马奈、雷诺阿、塞尚和马蒂斯的作品

徐悲鸿(著名美术家)

徐悲鸿在文中肯定了一批法国画家,如普鲁东、安格尔、达仰、柯罗、米勒、莫奈、杜米埃、德加等,却以“庸”“俗”“浮”“劣”等字眼否定了马奈、雷诺阿、塞尚、马蒂斯等人,认为法国现代派画家中“最脍炙人口之美术家,多带几分商业性质”。徐悲鸿声言,如果政府购入他们的作品,他即“披发入山”,决不与此类人为伍。徐悲鸿写道:“志摩兄,承再三眷念,感激万分。顾百花开放,难以同时,比来意兴都尽,其不参与盛会,并无恶意。”

针对徐志摩的批评,以“独执偏见,一意孤行”为座右铭的徐悲鸿,又在《美展》第九期和增刊上发表同一题目文章《惑之不解》予以反驳。他认为徐志摩之所以竭力为塞尚辩护是“激于侠情的义愤”,因为塞尚“奋励一生……含垢忍辱,实能博得人深厚之同情”。他接着提出自己的写实主张是“细心体会造物,精密观察之,不必先有什么主义,横亘胸中,使为目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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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信札两通》

镜心 水墨纸本

直言不讳地指出徐悲鸿对塞尚和马蒂斯的谩骂过于言重,并把这种谩骂比之于罗斯金骂惠斯勒。

徐志摩(著名诗人)

在徐悲鸿发表《惑》的同一期《美展》上,还发表了徐志摩回徐悲鸿的《我也惑》一文,副题是“与徐悲鸿先生书”,他极力为塞尚的艺术辩护。徐志摩在文章中首先肯定了徐悲鸿“不轻阿附”的气节和坦率的性格。他说:“你爱,你就热烈的爱,你恨,你也热烈的恨,崇拜时你纳头,愤慨时你破口。”接下来,徐志摩直言不讳地指出徐悲鸿对塞尚和马蒂斯的谩骂过于言重,并把这种谩骂比之于罗斯金骂惠斯勒。与徐悲鸿极力地讽刺挖苦塞尚相反,徐志摩对塞尚则推崇备至,他认为塞尚在现代绘画艺术上的影响完全可以与罗丹在雕塑艺术上的影响并提并论,他认为塞尚是一个性格孤高、耿介淡泊的人,而不是像徐悲鸿所说的“庸俗”“卑鄙”。

承认塞尚、马蒂斯的作品是“十二分诚实的天性流露”,但是他以社会效果为衡量艺术价值的标准反对他们的画风在中国流行,担心他们可能“种下不利于社会的种子”。

李毅士(著名油画家)

徐志摩的这篇《我也惑》在《美展》上连载了两期。在徐悲鸿和徐志摩进行争论的时候,油画家李毅士站在一个中立者的立场上,以《我不惑》为题在《美展》第八期上撰文表达了自己的见解。

这个李毅士很多人不熟悉,但是他的叔父李嘉宝,曾经以一部辛辣老练的《官场现形记》被载入文学史册。李毅士也承认塞尚、马蒂斯的作品是“十二分诚实的天性流露”,但是他以社会效果为衡量艺术价值的标准反对他们的画风在中国流行,担心他们可能“种下不利于社会的种子”。李毅士认为可以等到“欧洲数百年来艺术的根基多少融化了,再把那触目的作风,如塞尚、马蒂斯一类的作品输入中国来”。

结论:无论徐悲鸿、徐志摩、李毅士三人的观点偏颇与否,他们对待学术问题严肃认真的态度都值得尊重,这也是我们回顾这场论争应该得到的一个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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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毅士 《陈师曾像》

“二徐”这场争论的产生,有着纷繁复杂的社会文化背景,这一时期流行的洋画运动和自由主义艺术思潮等因素,都使得这场争论的产生在所难免。

在这场争论中,虽然两位艺术家各执己见,剑拔弩张,却都是停留在学术层面,没有涉及私人恩怨,更没有发展到人身攻击的地步。徐志摩曾经留学欧美,耳闻目睹了潮起潮落的西方诸流派艺术的流变,深谙艺术史。作为新月派诗人,徐志摩也涉足美术评论。他对塞尚的经历和人格阐述是比较公允客观的,他对徐悲鸿的批评也是中肯的。无论徐悲鸿、徐志摩、李毅士三人的观点偏颇与否,他们对待学术问题严肃认真的态度都值得尊重,这也是我们回顾这场论争应该得到的一个启示。

“二徐之争”是一场在朋友之间进行的一场友好而激烈、直率而又针锋相对的论争。这次论争后不久,徐志摩为自己的夫人陆小曼写了一篇优美的散文《猫》,并发表在报纸上。时间不长,徐悲鸿就画了一幅《猫》送给徐志摩。徐悲鸿这幅《猫》,笔墨非常细腻,猫的神态以及梅花都画得很精妙,可见徐悲鸿是格外用了心。不仅是画得用心,而且在题款上徐悲鸿更是花费了一番心思。题款起笔便是:“志摩多所恋爱,今乃及猫。”

我们知道,徐志摩前前后后与几位才女有过情感纠葛,在朋友圈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徐志摩与林徽因的恋爱更是一段文坛佳话。徐悲鸿想必也很清楚,又正赶上徐志摩为陆小曼写了这篇美文《猫》,所以徐悲鸿借猫说人先开了个玩笑。接着又写:“鄙人写邻家黑白猫与之,而去其爪,自夸其于友道忠也。”徐悲鸿是说,我画了一只邻家的大花猫,去掉爪子,是说我不再与你争论了,不伤害你了,向徐志摩表示友好。

徐悲鸿所说的“于友道忠”是有典故的。近代传奇军事家蒋百里和徐志摩是好朋友,他与胡适、徐志摩一起创建“新月社”,1925年徐志摩为陆小曼从北京来到上海,吃住就在蒋百里家。后来蒋百里受唐生智起兵事件牵连入狱,徐志摩二话没说扛上行李就赶到南京陪蒋百里坐牢,所以“随百里先生坐牢”在当时成了一件众人传说的时髦事。徐悲鸿说自己“于友道忠”,又是借徐志摩自己发生的事,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两人的友谊和私交由此可见一斑。

徐悲鸿和徐志摩这两位画坛和文坛的大才子,敢爱敢恨,敢说敢做,在“惑”之论战偃旗息鼓之后,一个在绘画领域,一个在诗歌领域,两人各自朝着心目中的缪斯女神一路飞奔而去,并在艺术的殿堂里永远地铭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选自《徐悲鸿的青少年时代》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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