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前语境下的“语言研究为国家服务”动因分析

李德鹏

(云南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云南 昆明 650092)

一、引 言

美国马里兰大学高级语言中心网站的右上角位置上有一条特别醒目的口号， “语言研究为国家服务”(Language Research in Service to the Nation)，所有雇员的名片上也印着同样的语句。[注]文秋芳.美国语言研究的基本特征:服务于国家安全战略――以马里兰大学高级语言研究中心为中心[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笔者第一次见到这句话时，触动很大，之前没有想到语言研究竟会如此重要。就当前中国语言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整体来看，“语言研究为国家服务”意识还有待于进一步加强，有的学者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语言研究成果对于我们国家发展有用；有的学者是意识到了语言研究成果对于我们国家发展有用，但作用有多大，似乎缺乏深入思考。鉴于此，本文将重点讨论：在中国当前的语境下，为什么说“语言研究”也应该“为国家服务”？本文的写作目的是，希望语言学研究更加关注现实问题，希望在中华民族繁荣富强的前进道路上，看到更多来自语言学界的队伍。

二、“语言研究为国家服务”是国家发展的需要

当前，中国在发展中面临诸多困难。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五年来的成就是全方位的、开创性的……必须清醒看到，我们的工作还存在许多不足，也面临不少困难和挑战。”[注]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EB/OL].http://cpc.people.com.cn/n1/2017/1028/c64094-29613660.html.

具体地说，例如在科技创新方面，《国家“十二五”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指出，“原始创新能力比较薄弱，企业技术创新活力和动力亟待加强，产学研用结合不够紧密，高层次创新型科技人才相对缺乏，科技资源配置效率有待提高，自主创新政策落实需要进一步深化。”[注]科技部发布国家“十二五”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EB/OL].http://www.gov.cn/gzdt/2011-07/13/content_1905915.htm.

在经济发展方面，2016年12月14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我国经济运行仍存在不少突出矛盾和问题，产能过剩和需求结构升级矛盾突出，经济增长内生动力不足，金融风险有所积聚，部分地区困难增多等。”[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举行 习近平部署2017年经济工作[EB/OL].http://news.qq.com/a/20161216/035425.htm.

在生态建设方面，“经过三十多年的快速发展，积累下来的生态环境问题日益显现，进入高发频发阶段。比如，全国江河水系、地下水污染和饮用水安全问题不容忽视，有的地区重金属、土壤污染比较严重，全国频繁出现大范围长时间的雾霾污染天气，等等。”[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关于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N].人民日报.2014-07-11(1).

而这些问题的解决，则需要“全党全国各族人民要紧密团结在党中央周围，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锐意进取。”[注]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EB/OL].http://cpc.people.com.cn/n1/2017/1028/c64094-29613660.html.这里的全国各族人民自然包括语言学界的所有研究者。

三、“语言研究为国家服务”是语言的性质决定的

语言的性质有哪些？邢福义、吴振国先生认为，语言的性质有符号性、系统性、社会性、民族性、生成性、模糊性。[注]邢福义,吴振国.语言学概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3～8.董秀芳、张和友先生认为，“人类语言除了传统所认同的区别于动物交际的抽象转移性(displacement)，也就是可以用语言来谈论不在眼前的事情，还具有离散性(discreteness)和递归性(recursiveness)。”[注]董秀芳,张和友.语言学引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集团/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5～6.语言的性质比较复杂，李宇明先生就说过，“语言文字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文化的重要载体。”[注]李宇明.公民语言能力是国家资源[A].中国语言规划续论[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我们认为，李先生所说的这两点也是语言的重要性质，接下来，我们就从这两点展开讨论。

(一)语言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语言学界普遍认为“语言是文化的一部分”，例如，徐世漩、廖乔靖先生说，“语言是人类文化知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注]徐世漩,廖乔靖.濒危语言问题研究综述[J].当代语言学,2003,(2).周振鹤、游汝杰先生认为，“语言本来属于文化的范畴。”[注]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2.我们也认同语言是文化一部分的观点。但学术界在讨论这个观点时，目的是不一样的，李宇明先生是为了证明语言能力属于语言资源，他说，“语言能力何以可入语言资源系列……其二，语言文字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亦是文化的重要载体，语言能力决定文化水平，关乎语言认同。”[注]李宇明.公民语言能力是国家资源[A].中国语言规划续论[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徐世漩、廖乔靖先生是为了证明濒危语言保护的重要性，他们认为，“任何语言的消失都是人类文明的损失，关注和重视语言濒危现象是语言学家的职责。”[注]徐世漩,廖乔靖.濒危语言问题研究综述[J].当代语言学,2003,(2).

在这里，我们想换个角度来看待“语言是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观点。什么是“文化”？《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的解释是，“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特指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等。”[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1371～1372.我们认为这里特指的“文化”就是“学问”的意思，《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学问”的解释是，“正确反映客观事物的系统知识。”[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1489.而把“学问”进行分门别类就是“学科”，《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对“学科”的解释是，“按照学问的性质而划分的门类，如自然科学中的物理学、化学。”[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1488.也就是说，这里的语言和文化在学科上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学术界通常把所有的学科分为3大类：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自然科学包括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天文学等，社会科学包括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法学等，人文科学包括哲学、语言学、心理学等。在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2018年4月更新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中，共设13个学科门类，分别是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管理学、军事学、艺术学。[注]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8年4月更新)[EB/OL].http://www.moe.gov.cn/s78/A22/xwb_left/moe_833/201804/t20180419_333655.html.当前中国发展所面临的全部问题，完全可以归入这13个门类，例如，经济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分门别类后，可以分别归入哲学、经济学、法学、管理学等不同学科，也就是说，中国发展中所面临的问题都可以拆分不同学科的问题。国家发展中的问题与这些学科问题之间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每一部分的问题都解决了，整体自然就没有问题了，二者是树与森林的关系，每一棵树都茁壮成长了，森林就充满勃勃生机。语言学虽然不是大的学科门类，也不属于一级学科，但算二级学科，相当于从更细的角度对当前的问题进行分类，国家发展问题和语言学问题之间也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当前的语言学研究还没有达到完美的地步，需要深入研究的空间很大，语言学学科范围内的很多问题，和国家发展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语言学界踏踏实实地把这些问题解决了，就是在解决国家发展中的问题，就是在“为国家服务”。

当前中国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已有的分类大都是从现实角度进行的，如党的十九大报告中的分类是，“经济、政治、法治、科技、文化、教育、民生、民族、宗教、社会、生态文明、国家安全、国防和军队、‘一国两制’和祖国统一、统一战线、外交、党的建设等各方面。”[注]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EB/OL].http://cpc.people.com.cn/n1/2017/1028/c64094-29613660.html.还有按照产业类型分为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我们认为，这些问题还可以按照知识体系进行分类，也就是按照学科进行分类，分成哲学问题、法律问题、教育问题等。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我们之所以从学科角度讨论语言学问题和国家问题之间的关系，就是为了说明每个学科中的问题都应该是国家发展问题中的一部分，不存在脱离国家发展问题的学科问题。当前学术界有一种很不好的倾向，不独语言学界有，一沾上“学科”或“研究”等字眼，有些学者就认为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是高高在上的学问，就应该脱离现实、曲高和寡，“躲进小楼成一统”，研究的内容越微观显得越前沿，别人越看不懂显得越高深，不但孤芳自赏，还瞧不起那些从事现实性问题、宏观性问题的研究。我们的理解是，在当前的历史时期，“国内外形势正在发生深刻复杂变化，我国发展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前景十分光明，挑战也十分严峻。”[注]习近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EB/OL].http://cpc.people.com.cn/n1/2017/1028/c64094-29613660.html.从学科的角度看，当下所有学科的研究中都要体现出为推进我们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贡献力量。

(二)语言是文化的重要载体

语言学界普遍认为“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例如，普忠良先生认为，“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文化的传播主要靠语言。”[注]普忠良.从全球的濒危语言现象看我国民族语言文化生态的保护和利用问题[J].贵州民族研究,2001,(4).孙宏开先生认为，“语言作为文化载体，积存和蕴藏着丰富的文化现象，故事、神话、传说、寓言、诗歌、唱词、谜语、戏剧等各类文学作品都依靠语言来表达。”[注]孙宏开.中国濒危少数民族语言的抢救与保护[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我们也赞同这个观点。前面提到的李宇明先生的讨论,同样是为了证明语言能力属于语言资源。[注]李宇明.公民语言能力是国家资源[A].中国语言规划续论[C].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普忠良先生讨论这个问题也是为了证明濒危语言保护的重要性，他认为，“保护语言生态的多样性就至关重要。因为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文化的传播主要靠语言。多语并存(或者说语言的多样化)，就意味着人类多元的文化和人文生态系统得到传承和保持。相反，一种人类语言的消亡，就意味着人类失去了一种文化，失去了一份极其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和可供比较、借鉴的文化信息来源。”[注]普忠良.从全球的濒危语言现象看我国民族语言文化生态的保护和利用问题[J].贵州民族研究,2001,(4).

在这里，我们想换个角度来看待“语言是文化的重要载体”的观点。我们认为，“载体”就是“基础”，语言的“载体”性意味着语言学是基础性学科。“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说：‘学好语文是学好一切的根本。’著名数学家、原复旦大学教授苏步青也说过，‘如果说数学是学习自然科学的基础，那么语文则是这个基础的基础。’”[注]陆俭明.语文教学定位应定在哪里[J].语言文字应用,2007,(3).这里的“语文”主要是指语言，因为具备了一定的语言基础，才能学习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其他学科，因为这些学科知识都是用语言来记录的。这也是笔者建议当前的中小学语文课本调整内容的原因，应该把以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内容为主，调整为物理、化学、历史、地理等各学科知识都有，使学生具备理解和表达不同学科语体的语言能力。[注]李德鹏.我国公民语言能力培养与语文教学的关系[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3).既然语言学是所有学科的基础，那么，所有学科的研究都应该从语言研究开始，所有学科的问题解决也要从语言问题开始，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性就同样传递到语言学身上。各学科研究从语言研究开始，并不意味着在各学科的语言表达都存在问题，我们的意思是，语言问题应该是各学科首要考虑的问题，如果语言没有问题，自然更好，就可以跳过去研究其他问题。

(三)新视角下讨论语言性质的意义

对于我们前面提出的国家发展中存在的经济、科技、生态等问题，国家从宏观角度提出了以下对策。如在科技创新方面，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7月17日在中国科学院考察工作时指出，“科技创新是提高社会生产力和综合国力的战略支撑，必须摆在国家发展全局的核心位置。”[注]科技创新是提高社会生产力和综合国力的战略支撑[EB/OL].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2/27/c_128754760.htm.在经济方面，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继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推进‘三去一降一补’，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力振兴实体经济，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等。此外，当前的‘一带一路’、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等战略也都为了解决现有经济问题而提出的有效策略。”[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举行 习近平部署2017年经济工作[EB/OL].http://news.qq.com/a/20161216/035425.htm.在生态建设方面，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环境治理是一个系统工程，必须作为重大民生实事紧紧抓在手上。要牢固树立生态红线的观念。优化国土空间开发格局。全面促进资源节约。加大生态环境保护力度。实行最严格的生态环境保护制度。”[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关于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N].人民日报.2014-07-11,(1).

语言学界从微观角度对此提出了解决策略，这些策略就体现了“语言是文化一部分”的观点。如李宇明先生提出，“语言是软实力，也是硬实力。”[注]李宇明.语言也是“硬实力”[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4).屈哨兵先生提出，语言可以在网络、广告商业、会展旅游、电信交通、体育医疗、法律灾异等领域提供服务。[注]屈哨兵.语言服务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163～294.赵世举先生主编的《语言与国家》认为，语言与国家在8个方面关系密切，分别是国家地位、国家安全、经济发展、科技创新、社会文明、文化建设、国家发展、政府风貌，其实就是提出了如何利用语言资源解决国家在以上8个方面所存在的问题。例如，该书在讨论语言与国家安全时提出，信息化和全球化把语言和语言学推到了社会的风口浪尖、科技的前沿领域和经济的热点地带，使之在国家诸多核心领域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其战略意义和安全价值不断提升，已经成为国家安全领域不容忽视的多功能要素。要维护国家安全，我国必须全面提升和强化国家语言战略：一是制定国家安全语言战略，全面提升国家语言能力；二是加强军队外语能力规划，提高军队外语能力；三是着眼全球竞争，提高全民语言能力；四是根据特殊需要，制定关键语言计划；五是根据国家安全利益与发展需求，加强汉语国际传播。[注]赵世举.语言与国家[M].北京:商务印书馆/党建读物出版社,2015:34～81.

笔者曾经论述过，初中生、高中生的数理化不好，往往不是计算能力出问题，而是语言理解能力出了问题，是学生们不理解数学、物理、化学这些学科的表达范式。[注]李德鹏.修辞能力:未来研究的重要目标[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02-07(6).笔者的这个观点就是从“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角度，即语言的基础性角度，提出的，可以为当前教育中相关问题的解决提供借鉴，而教育问题是国家发展中的重要问题。

四、“语言研究为国家服务”是语言研究的核心任务决定的

《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提出了7项主要任务，分别是“大力推广和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进语言文字规范化标准化信息化建设；加强语言文字社会应用监督检查和服务；提高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弘扬传播中华优秀文化；加强语言文字法制建设。”[注]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管理司.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Z].北京:语文出版社,2013．笔者对此做过比较详细的分析，认为提高国民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应用能力才是国家语言文字工作最核心的任务，[注]李德鹏.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语言文字工作重心之反思[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6,(2).因为语言能力属于人力资源，[注]李德鹏.论语言资源的内涵与外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2014,(2).而“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人才是社会文明进步、人民富裕幸福、国家繁荣昌盛的重要推动力量。”[注]国家中长期人才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EB/OL].http://www.mohrss.gov.cn/SYrlzyhshbzb/zwgk/ghcw/ghjh/201503/t20150313_153952.htm.国家语言文字工作最核心的任务，自然也是语言研究的最核心任务。

就语言本体研究和应用研究来看，当前的语言本体研究成果更丰富，似乎很多领域已经研究得非常充分，我们认为，语言学本体研究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有拓展空间，但究竟广度和深度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呢？如何去确定语言本体研究的目标？有些方向的研究很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我们的观点是，语言本体研究可以考虑以服务于语言应用为目标。2011年1月20日至21日，国家语委在京召开年度语言文字工作会议，教育部副部长、国家语委主任李卫红在会议上指出，“处理好科学研究与管理服务的关系，语言文字科研工作应紧扣社会应用，密切关注、研究社会语言生活中的新问题、新动向，研究解决群众广泛关注、对民生影响大的事项，面向基层、服务于管理，要善于将科研成果及时转化、推广、应用，不断提高管理和服务的水平和质量。”[注]教育部副部长:语言文字规划纲要今年或颁布实施[EB/OL].http://news.cntv.cn/20110122/103017.shtml.吕叔湘先生就说过，“我们的研究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但是在社会上还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语言研究应该更好地发挥社会效益。”[注]邢福义.治学之道 学风先导[J].世界汉语教学,1993,(4).邢福义先生也表达过同样的观点，“我曾写过一篇《治学之道学风先导》，分析吕叔湘先生所提倡的务实学风。在分析吕先生讲究辩证关系时写道：语法研究的成果不能不讲求学术价值，但也要考虑发挥社会效益。”[注]邢福义.看得懂,信得过,用得上——谈谈学风和文风的“九字诀”[N].光明日报,2017-11-05(12).李宇明先生也说过，“语言研究同任何学术研究一样，必须回应学科的重大关切和社会的重大关切，而不能仅仅是自我按摩或自娱自乐。”[注]李宇明,李开拓.资政惠学,服务社会——李宇明先生访谈录[J].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我们非常赞同他们的观点，语言学研究不能孤芳自赏地不关注社会现实。社会上已经出现了相关批评，观点不一定所有人都同意，但所提出的问题却不能回避。例如，2018年12月27日，在全国人大常委会分组审议国务院关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实施中期评估报告时，委员王树国就谈到，“这么多大学，这么多专家学者，在我们国民经济发展当中到底作出什么贡献，有没有过分析？这么多人才，这么多专家，这么多学者，不要总强调基础研究，基础研究也是有应用背景的，一定和经济社会发展密切相关，不要搞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注]委员:现在很多颠覆性技术不是出自大学内,而是大学外[EB/OL].http://www.bjnews.com.cn/news/2018/12/29/534985.html.

研究国民语言能力提升问题，可以进一步深化语言本体研究。(1)能否提升国民语言能力是检验某些本体研究成果对错的标准。任何研究结果都有可能出错，语言本体研究成果有不对的地方也是正常，而且有的成果在一定范围内是正确的，超出一定范围就值得商榷了。很多语言本体研究成果在本体范围内无法验证对错，但是在语言应用领域就可以验证。(2)提升国民语言能力是检验某些本体研究成果价值大小的标准。对于大多数学术期刊而言，特别是一些综合性期刊，往往愿意刊发能直接促进社会发展的宏观性的语言学论文，几乎不刊发一个字的考证、一个古音的构拟之类的微观性文章。有的作者会因此很气愤，质问这些期刊凭什么不刊发自己微观研究性质的文章,明明是论证也严谨，结论也正确。从期刊的角度看，他们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有一定道理的，时任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主编王泽龙在办刊宗旨中就重点提到，“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关注重大社会现实问题。”[注]王泽龙.人文情怀办人文名刊 学者视野建学术平台[Z].全国高等学校文科学报研究会通讯,2012,(1).后来，他又做了进一步论述，“我们并不是赞成学术要束之高阁，远离当下，关注现实与深入历史也是可以融合的，我们说研究历史也要与现实对话，这是不矛盾的。”[注]王泽龙.关于我国人文社科期刊评价的思考[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4,(6).我们认为，这些观点体现了当前大部分学术期刊的选稿标准。我们也不同意语言学界全都去做应用研究，不做基础研究。但是为了语言学论文更容易刊发，我们就不能不考虑期刊界的想法。从期刊界的角度看，当前语言学界的有些学者存在定性思维和定量思维的混淆，他们认为，任何的语言学研究内容都有价值，这是定性思维，但是研究成果的价值大小是有区别的，这是定量思维，语言学研究成果只有为中国的发展提供助力，才能实现价值最大化。如果语言本体研究成果能促进国民语言能力的提高，从而提高国民素质，这一类问题的研究就非常有价值，对提升国民语言能力越有用的本体研究，其价值就越大。换句话说，对提升国民语言能力的作用大小是判断语言学本体研究价值大小的重要标准。这一类研究内容的文章应该更符合当前大多数综合性学术期刊的口味。

令人欣喜的是，国家已经意识到国民语言能力提升在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巨大价值，近年来政府出台的文件和国家、部委领导人讲话中，都对国民语言能力提升问题做了新的指示。

一是政府文件对国民语言能力提升的指示。如2012年12月4日，教育部、国家语委颁布了《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其中列出了7项主要任务，第4项是“提高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要求“建立和完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应用能力测评体系，提高全社会对语言文字学习的重视程度，促进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的提升。”[注]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管理司.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Z],北京:语文出版社,2013.2016年8月23日，教育部、国家语委颁布了《国家语言文字事业“十三五”发展规划》，提出的发展目标是，“到2020年，全国范围内普通话基本普及，语言障碍基本消除；农村普通话水平显著提高，民族地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普及程度大幅度提高；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体系更加完善，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显著提升；社会用语用字更加规范。”[注]教育部 国家语委关于印发《国家语言文字事业“十三五”发展规划》的通知[EB/OL].http://www.moe.edu.cn/srcsite/A18/s3127/s7072/201609/t20160913_281022.html.

二是国家和政府部门领导人对国民语言能力提升的指示。2013年1月18～19日，教育部、国家语委在京召开2013年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暨语言文字规划纲要宣传培训会，时任教育部副部长、国家语委主任李卫红指出，“‘提高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是新时期语言文字工作的鲜明特点。语言文字应用能力是人类生存和发展必需的基本能力，是综合素质的重要构成要素。提高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主要是通过建立完善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应用能力测评体系以及完善学校课程体系等手段，提高全社会对语言文字学习的重视程度，促进国民语言文字应用能力的提升。”[注]李卫红.深入贯彻十八大精神，认真落实语言文字规划纲要，全面推进语言文字事业科学发展[EB/OL].http://old.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s6152/201311/159792.html.2014年2月28日，国家语委在京召开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时任教育部副部长、国家语委主任李卫红出席会议，并发表《以改革创新精神大力推进〈语言文字规划纲要〉的全面落实》的讲话，要求“在新的一年里，语言文字战线要以改革创新为主线，以落实《语言文字规划纲要》、推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为主要目标，以推广普及和科学保护为主要任务，依法推进、加强监管、强化服务、传承文化、维护安全，增强国家语言实力，提升国民语言能力，构建和谐语言生活，推进语言文字工作科学发展。”[注]焦新.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聚焦语言文字改革创新工作[N].中国教育报.2014-03-04(5).2014年6月5日，刘延东副总理在世界语言大会开幕式上做了《促进语言能力共同提升 推动人类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讲话，她指出，“语言是推动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人类的生活须臾离不开语言。随着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协作越来越密切，国民的语言能力对维持社会协调运转、提高生产生活水平的作用越来越突出，成为国家实力的重要标志之一。语言是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语言能力是认知发展、终身学习的基础。特别是信息化时代，人类交际空间不断扩大，海量信息的即时便捷与不同语言的沟通障碍并存，语言与科技的融合越来越深，对人的语言能力提出了新的挑战。因此，作为人的全面发展不可替代的要素之一，提升语言能力已成为当今时代的重要命题。”[注]促进语言能力共同提升 推动人类文明发展和社会进步——刘延东副总理在世界语言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EB/OL].http://www.ict.edu.cn/ebooks/b3/text/n20141029_7955.shtml.2015年9月15日，时任教育部语用司司长姚喜双在《人民日报》撰文称，“我们应该重新认识语言的功能和作用，全社会都应该更加关注语言与发展问题，大力加强国家和国民语言能力建设，建设语言强国，提升国家软实力。”[注]姚喜双.语言是打开未来之门的钥匙[N].人民日报,2015-09-15(5).2015年10月15日，时任教育部语信司副司长田立新在2014年度中国语言生活状况发布会上指出，“语言能力问题在2014年受到空前关注，并产生了极大的社会影响。中共中央、国务院就新形势下的民族语文工作明确提出，要坚定不移推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全面开设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课程，全面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确保少数民族学生基本掌握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同时尊重和保障少数民族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接受教育的权利，不断提高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教育水平。”[注]2014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发布 语言能力问题受到空前关注[EB/OL].http://edu.takungpao.com/360/q/2015/1015/3218046.html.

五、结 语

在解决国家发展中所存在的问题上，语言学界从来不是旁观者，而是直接的参与者。章太炎先生就以实际行动很好地诠释了语言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章念驰先生说过，“章太炎是以‘文’为手段投入清季革命的，他推动与带领了清末的思想革命与文化革命……‘晚清革命成功推翻清朝统治，武昌起义固然有标志性的决定性的作用，但这是漫长的清季革命之晚期结果，更为根本的，是持续经年，日益强大的语言的力量’，即‘文’的力量，但这一点作用，被后人大大地忽略了。”[注]章念驰.章太炎:以“文”为手段的革命者之典范[N].中华读书报.2018-08-08(10).这里的“语言的力量”，值得语言学界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