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小龙
(西华师范大学 文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9)
饶宗颐先生(1917-2018)是蜚声海内外的亚洲当代学术巨擘。1917年8月9日,饶先生出生于广东省潮安县(今潮州市湘桥区)的一个富商之家,在幼年时便浸盈于古典文化,并拜师研习书法绘画。未及弱冠,便继承其先父饶锷先生遗愿,整理发表了《潮州艺文志》。此后供职于中山大学广东通志馆、广西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抗战胜利后,饶先生又在广州文理学院、汕头华南大学执教,并主持编纂《潮州志》。20世纪40年代末,饶先生移居香港,相继就聘于香港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2018年2月6日,饶宗颐在家中去世,走完了一个世纪多的人生。
饶宗颐毕生治学范围广阔。2003年,由新文丰出版公司所出的《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面世,这套巨著共有神话传说与比较古史学、甲骨、简帛学、经术礼乐、宗教学、史学、中外关系史、敦煌学、潮学、目录学、文学、诗词学、艺术、文录诗词等十四卷二十册,可以说囊括了饶宗颐的大部分学术成果。定居香港后,饶宗颐又随岭南古琴传人荣心言习古琴,在学术研究之余,重拾书画创作,并于国内外多地举办书画展览。因此被称为“业精六学,才备九能”的学者。
有关饶宗颐生平及其学艺成就的研究,在数年前就被称作“饶学”,并有诸多学者为之奔走践行,形成的专著与论文集更非少数,特别是吴承学教授的《饶宗颐的中国文学研究》一文①,对饶先生的文学研究作了全面而深刻的概括。但本文所讨论的《文学与神明:饶宗颐先生访谈录》,却是诸多饶学著作中,比较特殊的一种,据此书整理者澳门大学施议对教授所言:“先生所做学问很严谨,一般读者不太好理解。如采用对谈方式加以表述,可能比较容易接受。”[1]205这部读者比较容易接受的著作共有七章,第一章前为序和绪论,最后一章后为附编、编后语和饶宗颐学术年表。自1997年动工,到2007年杀青,又经过整理,2011年才问世。《文学与神明》不仅深入浅出地展现了饶宗颐的学术思想,而且借助施议对教授的提问,饶先生也提到许多在论著中未曾言及的问题。因此要充分研究饶学,这部著作不容忽视。
《礼记·学记》称:“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2]《文学与神明》能够成为一部满含智慧与机锋的对话集,负责采访与整理工作的施议对,同样功莫大焉。现任澳门大学社会科学与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的施议对,曾先后师事夏承焘、吴世昌,研习古典文学尤其是词学。综观《文学与神明》一书,其内容具体可分为论方法、论文字、论文学、论神明、论礼、论艺、论禅、论词等,词学仅为其中一部分。因此施教授正是凭借自己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掌握和领悟,才能够与饶先生有如此深刻而持久的对话。《文学与神明》一书虽独具脉络,又可与《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互为经纬,彼此参证,特别它以对话的形式,阐发了许多论文和专著未能表现的内容。基于此,本文以《文学与神明》一书为中心,来分析饶宗颐先生对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的贡献。
众所周知,汉字是中国古代文学的基础,中国古代文学则是汉字的组合。汉字之微,文学之巨,各具特色。长期以来,由于学科的局限,以至于文字与文学分列两个学科,彼此缺少关注②。这种情况正如施议对所言:“研究文学的人,往往不研究文字;研究文字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也不管文学。”[1]41然而精通古文字和中国古代文学的饶宗颐却认为懂得文字,才能讲文明,讲文学。用他自己的话说:“立文之道,最根本的一条,就是离不开文字。”[1]78“文学通过文字表达,文句由文字所组成,弄清文字问题,文学才有着落。”[1]40于文字学,饶宗颐释录过长沙子弹库帛书、云梦睡虎地秦简、随县曾侯乙墓钟磬铭辞等;于中国古代文学,饶宗颐研究过《楚辞》《文选》和《文心雕龙》等。然而饶宗颐对汉字和中国文学的深切认识,大概与他亲自整理海内外所藏的敦煌文献,以及在古典诗词创作中炼词遣句的经历有关。面对从敦煌藏经洞流散多国的中古写本,饶宗颐亲自调阅原卷,辑录整理成《敦煌曲》,并在此基础上展开研究,进而有《敦煌曲续论》。在古典诗词创作方面,饶宗颐从早年的《和韩昌黎南山诗》(1958),到后来和阮籍的《长洲集》(1966)、和谢灵运的《白山集》(1966)以及和周敦颐的《晞周集》(1971),皆能步古人诗词之韵,不仅可以与古人之心相通,而且在情动于中而行于文学的过程中,以相应文字来抒写内心的感受。因此,集整理者、研究者、阅读者与创作者于一身的饶宗颐,对文字与文学关系的领悟,或许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
饶宗颐对中国文字的认识,也来源于汉字和西方拼音文字的对比。通过与东西方字母的比较,他提出中国文字的独特特征,就是汉字与中国文学的特殊关系。他认为“文学与文字,二者之间有一定连带关系。尤其是,中国的文字(主要是汉字),因为与别的国家的文字,有很大区别,其对于文学,关系也就更加密切。因为中国的文学是从文字当中来的;中国文学完全建造在文字上面。这一点,是中国在世界上最特别的地方。”[1]41-42汉字由音符和形符共同组成,所以不仅重形,同样重声。形声为汉字的“六书”之一,在汉字当中,大部分为形声字,形声字的构成有一定的规范,其一边用以表形,另一边则用以表声。表形的形符与表声的声符配合,便可以滋生出数量众多的汉字③。“而表形的一边,继续演进、变化,成为形文,表声的一边,继续演进、变化,成为声文。两条路线,两个方向,推进文学的产生。从而,形成文学上形文与声文结合的文章体制”[1]78。
饶宗颐进而指出,“文字有押韵的,属于声文。讲文字的色彩,就靠形。中国文字保留了这个形,更充分表现这个形。声文与形文,两样东西结合起来,构成情文。情文是里头的东西,不是外表,是看不见的。西方文字只能听,不能看;东方能听、能看。这是很大的区别。就中国文字而言,美是文字上的一种装饰,而文学则寄托在文字之上”[1]78。
声文、形文和情文的概念,最初源自《文心雕龙·情采》④。刘勰所说的声文,不外乎宫商角徵羽;其所言的形文,主要为红黄蓝白黑;其所论的情文,包罗了喜怒哀乐怨。但饶宗颐强调的声文,却是每个汉字都具备的韵律,即声、韵和声调三个要素,在此基础上又产生对诗词曲非常重要的平仄和对偶。他所强调的形文,也体现在汉字的笔画及图形的用途,进而发展成为书法艺术使文字、文学、艺术三者构成一种连锁关系,例如楹联。[3]851
熟悉饶宗颐的人,都会为他所涉领域之广泛而折服。毕生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的饶宗颐,对当下的研究有这样的看法:“我们今天研究古东西,可以说有三派:一派是文字学为首的,一派哲学家,一派历史学家。三派,三大分支。实际上都应该合一。”[1]37“有关文化发展问题,精神史问题,我是从世界立场来讲的。思考问题,不能离开世界。人家怎么个样子,我们也怎么个样子。大家都是人。一样有思想,有感情;一样讲文化,讲文学。所不同的,只是个表达方式问题。例如神、灵魂以及观念,东方与西方,说法不一样,但也有一样的地方,须互相借镜。”[1]91他说:“我的学问很杂,从上古到明清,从西亚到东亚,都有涉猎。这当中有一个好处,就是视野开阔了,联想层面就多,作比较也就客观、亲切了。”[4]90饶宗颐将所取得的成就归功于香港,认为“香港是一个破了model的地方,能让我的天性自由发挥,这使得我的学术领域能够破除藩篱,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4]86到香港后,饶宗颐先后学习了日语、法语,逐渐为国际汉学界所知,治学的眼界也大为开阔。然而这些并不能满足饶宗颐“敢于缒幽凿险的童心”[5]1959年,印度驻香港领事馆一等秘书白春晖(V. V. Paranjpe)找到饶宗颐,希望跟他学习文字学,饶宗颐则向白春晖学习梵文。几年后,饶宗颐受邀到印度访学,继续师从白春晖的父亲学习梵文。1976年初,饶宗颐又从巴黎高等实验研究院教授蒲德培(Jean Bottéro)学习楔形文字和西亚古史。至1986年,饶宗颐毕十年之力,将写于泥版上的古巴比伦史诗《埃努玛·埃利什》(EnmaEli)译为中文。
晚年的饶宗颐回忆起这些经历,生动地说:“我的天地‘有中国的,印度的,还有西亚的。远东、近东,合起来一起做,而非只是一方天地’”[1]33。施议对则总结说:“先生做学问讲究一个‘通’字,即‘触类旁通’,将上下左右、古今中外各领域学问打通。”[1]216
饶宗颐将中译的巴比伦史诗命名为《近东开辟史诗》,并为之撰写了前言。在这篇前言中,饶宗颐指出古代汉语文学虽然没有史诗,但中国少数民族的民间口传文学保存了大量活的史诗,并分析了汉语文学缺乏长篇史诗的原因。他继而引用《圣经》《古兰经》的记载,以及汉族、纳西族、哈萨克族、维吾尔族、蒙古族、彝族、傈僳族、瑶族和土族的造人传说,与巴比伦的史诗加以比较,来讨论世界范围内文明的影响和联系。[6]379-384在《文学与神明》中,饶宗颐对此前的研究作了补充,他认为中国古代汉语文学并非没有史诗,只是缺乏长篇史诗,《庄子》的寓言、《荀子》的《成相》及后世的赋,与古代印度及欧洲的史诗实际上异曲同工。他进一步列举藏族的《格萨尔王传》、蒙古族的《格斯尔克汗》、纳西族的《创世纪》、彝族的《阿细的先基》等少数民族的开辟史诗,与近东开辟史诗相对照。[1]89-90因为在饶宗颐看来,“上下古今、万界万物,都是互相牵连的。”“例如,古代、近代,中国的小说与外国的小说,有相同的地方,可以联想、比较,这是其合的一面,可以从中带出许多问题来,而我不但求同,而且求异。经过多次推敲,既进一步看,又退一步看,就比较深入。有些东西,表面上看是相同的,但同中有异,不能轻易放过”。[1]31
在对史诗的研究中,饶宗颐还指出,吟唱史诗是一种宗教仪式,史诗与宗教信仰分不开,又和民族的典礼有联系。古波斯、彝族、哈尼族、土家族史诗的吟唱者都具有宗教的身份。[6]365-3661993年12月26日,法国高等研究院授予饶宗颐名誉人文科学博士。在当天的演讲中,饶宗颐指出:“宗教思想之与文学,就好像一物的内蕴与外廓互相依存着表里的关系。宗教必待文学而后有高度的表达,文学作品因时代而转移,必借重宗教思想来充实内容。”“中国原始宗教的规律与生活,儒家之说,以一个‘礼’字概括之。”[7]
1.礼与文学
饶宗颐对中国上古史的研究极为重视,将上古时期的原始宗教归之于礼,也是他一贯的主张。⑤一般认为,礼就是应用于祭祀、会盟、朝聘等活动的仪节。为了配合这些国家典礼,都需要有相应的文学作品。饶宗颐指出“这一类配合国家典礼的文学作品,在古代,大多出于大祝之手,是‘经国’性质的文章。”[1]138大祝的执掌,《周礼》所载最为详细,“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贞。”[8]六祝之辞共有六种文体,包括祠、命、诰、会、祷、诔,都与祭祀有关。东汉许慎的《说文》对祝的作用说得更明确,称祝为“祭主赞词者”[9]。
饶宗颐何以对出土的文献材料如此重视?他曾经有这样的论述:“任何事情,都应寻根究底,考其本源,即本真。要将地下的东西(地下之实物)、书本上的东西(纸上之遗文,包括异族、故国之故书与旧籍)以及最新出土的文物(实物与典籍)合在一起进行考察,才能会通。”[1]217饶宗颐在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之上,特别强调甲骨文等出土文献的价值,他指出出土文献“和纸上文献是有同等的史料价值,而且是更为直接的记载,而非间接的论述,所以应该给以一个适当的地位”[16]16-17。也就是说“文物之器物本身,与文物之文字记录,二者宜分别处理;而且出土物品之文字记录,其为直接史料,价值更高,更为重要”[1]3。后来饶宗颐又提出五重证据法之说,“这五重证据便是考古实物、甲骨金文材料、传世典籍、民族学资料和异邦古史资料”。与杨向奎强调民族学资料的三种证据法相比,饶宗颐认为“民族学的材料只可帮助说明问题,从比较推理取得一种相关应得的理解,但不是直接记录的正面证据,仅可以作为‘辅佐资料’,而不是直接史料。民族学的材料,和我所采用的异邦之同时、同例的古史材料,同样地作为帮助说明则可,欲作为正式证据,恐尚有讨论之余地。如果必要加入民族学材料,我的意见宜再增入异邦的古史材料,如是则成为五重证了”。[17]前文所述饶宗颐为《近东开辟史诗》所写的前言,便是“五重证据法”的具体运用。
2.禅与文学
施议对称饶宗颐“往往将各方面有关知识,古今中外,都联系在一起。令得每一个问题的牵涉面都十分广泛,必须具备广博的知识才领悟得了”[1]7。饶宗颐则认为:“读书须贯通,做学问也须贯通。长期以来,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就是拖泥带水。这一习惯,说得文雅一点,就是一种联系,将十万八千里以外,看似毫无牵连的问题集中一起,进行探究。所以,面铺得较宽。”[1]7饶宗颐对禅与中国文学关系的研究,便是饶宗颐长期以来贯通研究的结果。在《文学与神明》之前,饶宗颐便先后在《词与禅》(《清华学报》新7卷第1期,1968,第225-230页)《中国古代文学之比较研究》(《中国文学报》第32册,1980,第1-37页)《中国文化史上宗教与文学的特殊关系》(1993年12月26日接受巴黎高等研究院成立125周年以来首位人文科学博士演讲辞,修订后收入《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卷五,新文丰出版公司,2003,第29-37页)等论文当中反复研究过这一问题,因此《文学与神明》算是对此问题的总结。
饶宗颐认为,禅与诗的结合,体现在“禅家采用诗句型的语言来说明深奥的问题,摆脱了逻辑性语言在名理上的纠缠,单刀直入地用文学上‘立片言之警策’的方法来启发睿智”[1]178。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借禅以喻诗,可谓“善用禅而不泥于禅”,“字面不及禅,而实有得于禅”[1]182。又举王灼《碧鸡漫志》对东坡词的评价:“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18]饶宗颐则列举《五灯会元》《景德传灯录》所引语录,指出“向上”一词,本为禅宗常用语。[1]198饶宗颐对禅与文学关系另一贡献,便如他所说:“以禅论词,世犹罕道。”[1]184由于曾编纂《全清词钞》和《全明词》,并撰写《词籍考》,所以饶宗颐便能在人所罕至的地方发现问题,他揭举宋代陈与义的《无住词》,及清代杨无咎的《逃禅词》、纳兰性德的《饮水词》、曹贞吉的《珂雪词》、龚自珍的《红禅词》等清代词家的词集,无不与禅有关[19],[20]。
在《文学与神明》中,饶宗颐提到了一位在学术研究方法上给他很大影响的学者,那就是他在印度班达伽东方研究所见到的肯特(Kent)先生。“他的职业是律师,印度人推崇其为当时的最高学者,大大的学者。”“他一辈子撰写两部书——《诗学》和《法典史》。他的《法典史》一共七十八册,是一部全面论述印度文化史的巨著。他对印度的经典研究得非常深透,对印度本民族文化无比的热忱和追求。不像一般的文化史只是罗列事例,他把每个概念都穷究到底,追到源头,给人非常透彻的感觉。不是浅尝辄止,半通不通。他的成就使我深受感动。”“以后我也是这样‘溯源’不已,然后再‘沿流’而下”。[1]14在与施议对的谈话中,饶宗颐再次指出,自己做学问的目标就是“一定要追溯到那个源”[1]21。
在中国文学研究中,饶宗颐也在努力寻求他说的那个源。一般的研究者都将《周易》《尚书》《诗经》等视为中国最早的文学作品,但饶宗颐却认为,殷商甲骨卜辞和《归藏》等的繇辞都是《诗经》之前的韵文,也属于最早的文学作品。他特别指出:“卜辞除特具对贞形式为俪句的滥觞表示‘赋形必双’的道理以外,遣辞方面,琢句练字,尤见修辞上造诣之高。”“此种修辞技巧,沾溉及于诗、雅。不能说殷代没有文学”[1]140-141。
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台出土的秦简《归藏》⑦,便是饶宗颐将中国文学的源头向上追溯的依据。如其中比卦繇辞为:“比之芣,芣芘之苍苍;生子二人,或司阴司阳。”[21]76又如(毋亡)无妄卦繇辞曰:“出入汤汤,室安处而野安藏。”[21]791976年陕西扶风庄白村出土的史墙盘内底的铭文,也是饶宗颐非常关注的内容,这些铭文有十八行六十余句,共二百八十四字,多用四字句式。这篇铭文对文王以来的诸先王及在位的恭王都有赞美,并历述微史家族的先德。[22]通篇除最后一段之外,都有押韵,已经具备诗颂形式,因此饶宗颐认为它“是最早的用韵叙事诗”,并且出现了构成诗歌主干的骈字。[1]45,[3]840-841
饶宗颐说:“有关文化发展问题,精神史问题,我从世界立场来讲的。”这多少会让我们想起,在1817年的魏玛,提出“世界文学”这一说法的歌德,也是从世界立场来讲的。歌德当年所言的“世界文学”,又与后来作为学科的比较文学不无关系。然而饶宗颐对中国文学的研究,却不是为比较而比较。自学成才的饶宗颐曾经坦言,自己与学界前辈王国维、陈垣、陈寅恪一样,并不受框框的约束干扰,从而能够自由发挥[4]85-86。因此他的中国文学研究一边延续二十世纪上半叶以来的学术传统,能够“接着讲”,并将语言文字的研究运用于文学史乃至文化史的研究。或许于毕生求博、求通、求新的饶宗颐而言,其心目中并没有学科与地域的局限,因此能够于古今中外、上下左右逍遥而游,一路“开疆拓土”,无暇“屯垦戍边”。综观他对中国文学的研究,并不会因中外文化的扞格,将域外文化置于研究范围之外,更不会为“外来的不切实际的理论去堆砌主观架构”[23],只是站在人类文明的高处,自在寻求着圆融无碍的文心。
注释:
①见《文学评论》2018年第4期,39-48页。
②鲁迅《汉文学史略》第一篇便是《自文字至文章》(《鲁迅全集》第九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353-356页)。但此后大部分研究对文字和文学的关系依然会忽略。
③《说文解字叙》:“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孙诒让《周礼正义》卷五十二《春官·外史》称:“审声正读则谓之名,察形究义谓之文,形声孳乳谓之字。”(孙诒让撰,王文锦、陈玉霞点校:《周礼正义》,中华书局1987年2139页。)
④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346页。
⑤见饶宗颐《历史学家对萨满主义应重新作反思与检讨——“巫”的新认识》,《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卷一,新文丰出版公司,2003年,471-501页。
⑥后收入《饶宗颐二十世纪学术文集》卷四,369-441页。
⑦荆州地区博物馆《江陵王家台15号秦墓》(《文物》1995年第1期37-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