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 琦,付建成
(西北大学 历史学院,西安 710069)
1919年,北京爆发了震惊全国的五四运动。运动后期,阵地转移到上海,工商界相继罢工、罢市。在社会舆论的极大压力下,北洋政府最终下令拒绝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五四运动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五四运动的爆发,对于当时中国尤其是学界产生了巨大影响:青年学生作为独立群体登上政治舞台,对当时的政治决策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而以自由、民主、科学、爱国等为核心的五四精神也得到了广泛传播。“随着中国革命形势的高涨,五四纪念就成了革命动员、教育民众以及迎合现实之需,得到深入发展”[1],因此自1919年后的每年5月初,学界都会进行相关纪念活动,追忆五四。
报纸是民国时期主要的新闻传播媒介,当时每年的五四纪念,报纸皆有报道,而《申报》作为民国时期影响力最为广泛的商业报纸之一,其基本不属于任何政党,故能够较为真实客观地报道五四纪念活动。本文拟以《申报》为中心,梳理其关于五四纪念的相关报道,探讨民国时期五四纪念的方式与特点,借以初步了解五四记忆的传承与发展。
关于民国时期的五四纪念与五四记忆,目前学界的研究已经呈现出了多角度、跨学科的研究形势:有学者从政党政治与五四纪念关系出发,探讨了民国时期国共两党对五四的相关纪念[注]参见张艳《南京国民政府初期的“五四”纪念》,《史学月刊》,2013年第6期;赵鹏飞《国民党与五四纪念(1919—1949)》,华中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2年;杨涛《合法性争夺与民国时期青年节的演变》,南京大学硕士论文,2011年。;有学者从报纸报道的角度,讨论了机关党报对五四纪念的报道[注]参见张紫萱《国民党对“五四”话语的“三民主义”改造——以〈中央日报〉1928—1937年的言论为视角》,《华中师范大学研究生学报》,2013年第2期;陈文胜《试析延安时期中共五四运动纪念话语的特点及功能——以〈解放日报〉〈新华日报〉文本为例》,《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6期。;还有学者从民族记忆、历史记忆的角度论述了五四纪念的功能和意义[注]参见凌云岚《“五四”纪念:被赋予的意义》,《读书》2017年第10期;孙路瑶《史实与宣传:中国共产党人的“五四”记忆与阐释(1919—1945)》,复旦大学硕士论文,2013年;周良书《关于“五四”纪念的纪念》,《北京党史》,2009年第3期;罗志田《历史创造者对历史的再创造:修改“五四”历史记忆的一次尝试》,《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2000年第5期;薇娜·舒衡哲《“五四”:民族记忆之鉴》,《五四运动与中国文化建设——五四运动七十周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选》,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年,第147~176页。等等。
1.纯粹意义的纪念
1920年5月4日来临之际,作为第一个周年,北京学界很早便开始了纪念的筹备工作。5月1日《申报》就根据“秘密据闻”报道了北京学界拟定的纪念活动,即“于五月四日上午开五四运动纪念会、下午在高师开五四纪念运动会。”[2]纪念日当天,北京学界举办了盛大的纪念仪式,然“盖以北京全体学生计、约七万余、各校皆无此大地址、天安门外虽可以容之、军警绝不令其在彼开会、无可奈何、不得不在校内开会、共分三处、学生联合会在北大理科、高等师范在本校、女界联合会在美以美会……”[3]可见纪念规模之大,人数之多,而其中北京大学的纪念会最为隆重。据报道,北大会场悬挂国旗、五四纪念会旗、黄绫竖幅等物件,纪念会开始之时,首先由开会主席团登场,而后奏乐,再全体起立向国旗三鞠躬;其次向学生宣讲五四运动之精神;最后再由各学生代表进行演说与相关报告。值得注意的是,这场纪念会还发放了许多黄白蓝三色的纸质小旗,三种颜色分别代表自由、平等、博爱,每面小旗上又都书写有“五四纪念”四个红字,代表五四精神永存。纸质小旗的发放配合着讲演,使得五四精神得到了极大的宣传[4]。
除了北京,《申报》还报道了南京、杭州、嘉兴等地的纪念仪式。并且在五四当天,《申报》上刊登了黄炎培撰写的《五四纪念日敬告青年》[5]一文,措辞情深意切、慷慨激昂地宣扬了五四爱国精神,这一做法表明报纸作为新闻传播的媒介,本身就是纪念仪式的一部分,即通过“刊登宣传性质的文章”参与其中。而《申报》作为当时影响力最为广泛的商业报纸之一,就以积极的姿态参与了这一声势浩大的学生纪念运动。1921年的五四纪念同样如此,宣扬了学生的爱国精神以及五四自由民主的精神,兹不赘述。
2.逐渐政治化的纪念
1922年北大的五四纪念,校长蔡元培发表了《五四运动最重要的纪念》一文,《申报》全文照录。蔡元培表示五四纪念不需要夸张的形式,而需要更多地关注路权、用工权和平民教育权[6]。比起北方学界对民生问题的关注,同时期南方的广东学界借五四纪念发表演讲,其组织了多个演说队,分赴各个繁华的地方宣传了五四外交失败的历史及卖国贼的罪恶,并重点批判了北洋政府的黑暗和官僚阶层的腐败[7]。这一举措无疑赋予了五四纪念特殊的含义,并且在1922年5月4日当天,孙中山再次下令出师北伐。正是从这时开始,五四纪念多了政治宣传的作用。
1923年的五四纪念,恰逢彭允彝事件发生不久[注]彭允彝事件指1923年1月,时任北洋政府教育总长的彭允彝,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提出重申“罗文干”案件,引起了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的不满,蔡元培认为这严重干涉了司法独立,蹂躏了人权,遂辞职以抗议,引发了北京学界轰轰烈烈的“驱彭挽蔡”运动。,北京学界便对教育总长彭允彝示威,并要求打倒军阀、否认现政府,拥护人权、维护教育独立[8]。1924年,上海学生会邀请汪精卫、叶楚伧等人进行演讲,二人都赞扬了五年前学生运动的精神,叹息目前五四精神缺失,希望学生们能够团结起来,使五四精神长存[9]。而全国学生会则邀请了胡汉民、瞿秋白等人发表演讲[10],从演讲人员的政治出身来看,都是当时国共两党要员,表明随着国民大革命目标的确立,此时学界的五四纪念已经明确起到了政治导向的作用。
1925年、1926年同样如此,通过名人(多数为国民党要员)演讲、发行特刊、传单、示威游行等方式,把本该纪念五四精神的纪念变成了宣传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北洋政府的纪念。1926年,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发布特别通告,要求各级党部“宜乘此纪念,领导青年学生团结于国民革命旗帜之下”[11]。同年,广东中山学院的五四纪念还增加了读国父遗嘱、向党旗敬礼等环节[12]。所有的这些举措都表明,此时的五四纪念已经政治化、官方化。
纵览北洋政府时期的五四纪念,特点如下:
其一,该时期以学界纪念为主,政府基本采取不干涉态度。五四运动是一场反帝反封建运动,然而对于当时执政的北洋政府而言,则有着重大的影响。为避免纪念五四带来不必要的动乱,在1920年第一个周年纪念来临之际,政府命令教育部劝诫学界,同时也命令警察厅在五四期间严加防范[13]。但基于五四运动的爱国性质和广泛的群众基础,北洋政府对于学生群体合理合法的纪念只能“不禁止与不干涉”[14],提前做好防范准备。
其二,参与纪念者以学生为主,纪念场所普遍在高校。通过对《申报》1920—1926年报道的梳理,笔者发现北洋政府时期的五四纪念,基本由学界主持,较少有工商界参加。甚至还出现过争议:在江西九江的五四纪念中,学生要求商界一同纪念并歇业三日的要求遭到商界拒绝,学生本准备抗议,后在政府官员的调解下,变成“姑准(笔者注:指商界)休业一日、以曲全诸君爱国之苦心、还请勿再固执、学生始一一首肯”[15]。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五四运动的主体是学生,由知识青年对政府游行示威,故仅就五四纪念而言,主要是纪念学生反帝反封建的爱国精神。而对于工商界来说,五一劳动节的纪念意义远甚五四,两者时间又相隔甚短,因此在五四纪念上,工商界的积极性不如学界。
其三,相比初期,五四纪念后期政治化内容有所加强。最初的五四纪念,纪念内容为宣传爱国、自由、平等、博爱的五四精神,歌颂青年学生的高尚品德。但是时局在不停地变化,1921年5月5日,孙中山在广州就任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否认北洋政府,出师北伐。所以从1922年起,《申报》上由广东学界最先开始,利用五四纪念批判北洋政府的黑暗。随着国共第一次合作的开始,从1924年起,北京、上海等地的学界总会在五四纪念期间邀请国共政要进行五四讲演[注]1924年前文已提过;据1925年《申报》报道载:学界请了恽代英、邵力子、汪精卫、叶楚伧、吴稚晖等人;据1926年《申报》报道载:学界请了陈布雷、杨贤江、叶楚伧等人。,这样的宣传使五四纪念活动政治化,使国民党“在全国扩大群众基础,一致拥护北伐,大多数五四青年参加了中国国民党,努力国民革命。”[16]7共产党亦是如此,周良书指出“……但是在具体的纪念中,中共更多的是关注‘五四’的政治意义。这一点上国共两党保持步调一致。”[17]由此看出,同为革命政党的国共两党在革命时期都试图将五四纪念政治化,为自身革命打下基础。
实时定量PCR测定结果见图4。结果显示对照组PCNA、cyclinD1、cyclinE1的转录水平明显强于ONFH 组 (P<0.001)。10 μmol/L GSK126 干预后,ONFH组PCNA、cyclinD1、cyclinE1的转录量较未干预前明显增多(P<0.001),接近于对照组水平(P>0.05)。表明10 μmol/L GSK126能有效地促进激素性骨坏死组MSCs细胞内PCNA、cyclinD1、cyclinE1基因的转录。
1.初期的兴盛
1927年4月18日,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中国形式上完成基本统一,进入了蒋介石所谓“训政”时期。同年,在政府主导下,多地举办了盛大的五四纪念仪式,笔者以纪念形式最隆重的上海和南京为例,见表1。
通过表1可以看出,此时的五四纪念因为官方主持的缘故,从党政军到社会各界皆出席参加;纪念场所也由高校操场变成公立体育场,甚至还增加了飞机表演等耗资颇多的纪念形式。但是纪念内容上却更加政党化,并没有过多地宣传五四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而是把五四运动与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北洋军阀、反对共产党结合在一起,对社会各界尤其是青年学生进行“洗脑”。
1928年4月中下旬,日本出兵山东,北伐战争也处在关键时期,全国局势一度紧张,但南京国民政府仍然指示着五四纪念的内容,出台了《五月革命纪念会筹备进行讯》《市指委会宣传部 五四纪念宣传大纲》[18]等各种宣告书,不仅如此,中央党部还为五四纪念刊发了诸如“以三民主义来统一青年思想!总理是青年一生的模范!扑灭青年的蟊贼共产党!中国国民党万岁!三民主义万岁!”等二十余条五四纪念宣传口号[19],并在首都南京中大体育馆举办了党政军各机关团体等千余人参加的纪念大会[20]。南京国民政府所有的纪念举措,其本质只为号召青年相信三民主义,相信国民党,不要走入共产主义的“歧途”。
表1 1927年上海、南京两地的纪念五四会议略表
注:表格内容根据《申报》报道归纳总结[注]《今日五四纪念》,《申报》1927年5月4日,第13页;《五四学生运动纪念大会纪》,《申报》1927年5月5日,第13页;《南京举行五四纪念大会》,《申报》1927年5月6日,第4页;《特别市党部消息》,《申报》1927年5月7日,第14页;《南京之五四纪念》,《申报》1927年5月8日,第7页。
1929年是五四运动的十周年,南京国民政府在首都举办了两场声势浩大的官方纪念仪式:一场由党政各机关及民众团体共同参与,在第一公园烈士祠举办,执委曹立瀛主持并进行报告[21];另一场在政府内部举办,主要由文官、参军两处全体职员参加,于政府大礼堂举行,由文书局长杨熙绩主持[22]。两场报告都号召青年投身于革命,打倒以日本为首的帝国主义,勿忘国耻。1930年的五四纪念同样如此,兹不赘述。
2.由盛转衰与抗战时期的短暂复兴
1939年是五四运动二十周年,“五四”先后被共产党,国民党三民主义青年团定为“青年节”。从五四青年节设置以后,抗敌御辱成为五四纪念的主题[24]。虽然抗战时期,由于外部环境的限制,《申报》上并没有过多报道五四纪念的纪念仪式,但是却刊登了许多鼓舞青年抗战的文章,比如《青年团体发表宣言 纪念青年节 誓发扬五四革命精神有生之日皆报国之年》[25]《五四纪念日 陈诚发表 告革命青年书 应认识时代之使命 以完成抗建之大业》[26]等等,这些文章,多为名人或者各种团体所写,其通过颇具感染性的语句宣传了五四精神,号召青年学生坚持抗战,为国效力。除了对青年学生的鼓舞,抗战时期的五四纪念还肩负起了对前线战士慰问的责任。1941年,陪都重庆召开五四纪念大会,百余人参加会议,在系列纪念仪式结束后,蒋介石致敬慰问抗战前线战士[27]。此外,值得一提的是,1939年的五四纪念,《申报》记者姚潜修特意拜访周恩来,询问其关于五四运动的看法,这也是《申报》首次在五四之际拜访约谈中共领导人[28]。
1942年五四前夕,国民党突然否认五四为青年节,并命令各省不准纪念[29],故1942年以后直至1945年,《申报》上又几乎停止了关于五四纪念的报道。
3.彻底政治化的纪念
随着抗战的胜利,五四运动纪念复又兴盛。1946年,上海举办了盛大的五四纪念会,中央常务委员潘公展发表演讲,严厉批判了共产党的东北“阴谋”,并宣称五四既为思想解放之先河,号召部分青年不要被共产主义思想所束缚[30]。不仅如此,5月4日当天,《申报》上发表了长篇社论,写道:“今天国家抗战胜利,我们已完遂了当初五四运动的一个政治目标,而在文化方面,建设的工作尤应随建国大业的展开积极推进。我们要从狭隘的偏见中解放出来,建立适应中国国情的三民主义文化。”[31]同一时期,北平学界也在太和殿举办了纪念大会,参加人数竟达四万余人[32]。
1947年北京大学举办了五四纪念周,七天内每天举行不同晚会,并且举办了五四史料展览会,展出了与五四运动有关的报纸、杂志、文告、私人函件、纪念物等原始史料[33]。这种用遗留实物进行纪念的方式不仅有趣、多元,而且能让人们最为真实地接近历史,避免了历史记忆中的政治博弈。同年,在北大的纪念大会上,何思源、胡适、胡先骕强调了“所有党派退出学校”“不谈政治”[34]等观点;然而同时期上海的纪念大会,不仅由一批国民党党政要员主持[35],中央委员张道藩还通过广播大力宣扬国民党的政治民主和共产党的“阴谋”[36]。
1948年,北大的五四纪念,某学院献给了校方一个“民主与科学”的旗子,同年,南京中央大学等四十余所单位举行五四纪念时,则注重宣传强调了“共匪”的罪恶[37]。
1949年的五四纪念,此时南京已经解放,中央文化运动委员会委员张道藩在广州发表“‘五四’运动的认识”一文,鼓吹五四运动是三民主义文化思潮所发动的,号召青年们为三民主义努力,反对共产主义“新军阀”[38]。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中国完成形式上的统一,但国内政局依旧复杂,情势变化气象万千,这些都深深影响了当时的五四纪念,通过上文叙述,笔者总结如下:
其一,五四纪念由官方主持、社会各界都有参与,其规模、参与人数、纪念形式较之前更加宏大。对于青年学生的组织与动员,早在北洋政府时期,国民党人就已认识到其重要性,所以自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中央党部总是积极指导五四纪念。1931年以前,1939至1941年,以及1946年以后的每年五四纪念,在国民党完全控制的区域内,政府、中央党部和三民主义青年团都尽可能地亲自主持纪念仪式。因为执政党对社会记忆的操纵,是培养其政治合法性的关键途径之一[39]。故在国民党主持下的五四纪念,其纪念内容变成了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北洋军阀、打倒共产党,信仰三民主义、拥护国民党、拥护蒋主席,纪念场所布置变成了“中央搭大台一座、上供孙总理遗像、党国两旗飘扬左右、中挂孙总理遗嘱”[40],纪念形式上也增加了向党旗、总理遗像三鞠躬、恭读总理遗嘱等形式[41]。实际上,这与国民党政府的总理纪念周的纪念方式颇为接近[注]关于总理纪念周的仪式政治,详见陈蕴茜《崇拜与记忆——孙中山符号的建构与传播》,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五四纪念的对象是知识青年,国民党将其与本党政治文化联系在一起,通过成年累月的宣传灌输,极大地向青年学生宣扬了其政治合法性,加强了其执政地位的巩固与稳定。
其二,五四纪念的兴衰程度与政党政治、国内形势密切相关。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伊始,五四纪念仍承习北洋时期国民党纪念的宗旨,并在此基础上扩大了规模,丰富了纪念内容和形式。1930年7月,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会议通过《革命纪念日简明表》及《革命纪念日史略及宣传要点》,把五四纪念排除在国民党革命纪念日之外,[注]对此,张艳认为这是五四的“缺点”被国民党发现:学生干政,没有被三民主义指导,反传统学习西方。详见张艳《南京国民政府初期的“五四”纪念》,载于《史学月刊》2013年第6期。所以1931年开始,国民党五四纪念由盛转衰。随着全面抗战的爆发,中日民族危机上升为主要矛盾,动员一切力量抗战成为战时主旨,为了尽可能地动员鼓舞青年,在三民主义青年团的建议下,1939年,国民党又开始纪念五四。并且,为了与中国共产党争夺青年,在中共延安西北青年救国会率先定5月4日为青年节之后,国民党三青团亦宣布五四为青年节,给予了五四足够的重视[42],此后,在三青团的带领下,五四青年节经历了昙花一现的繁荣。这个时期的五四纪念,相比战前与战后,少了对共产党的抹黑,而更多地去关注对青年学生的鼓舞和对前方战士的慰问,当然,也鼓励了青年继续团结在三民主义旗帜下。也正是在这一年,《申报》记者拜访了周恩来,显现出了抗战时期中共地位的上升。在经历短暂复兴之后,1942年,考虑到五四运动背后并不蕴含国民党的政治记忆,五四纪念并不能促使青年认同国民党政权的合法性,国民党内部对青年节的日期产生了极大的争执。不仅在陪都重庆内部人们各持己见,以汪精卫为首的南京伪政府,也对此有不同意见,最终国民政府规定3月29日为青年节,汪伪政府规定5月5日为青年节,导致五四运动的纪念又落入低谷。抗战胜利后,五四纪念虽又兴盛,但在上海、南京等国民党控制的核心地带,五四纪念彻底变成了抹黑、诋毁中国共产党的纪念,成为国民党“得心应手”的政治工具。
其三,在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五四纪念变成了一种历史符号。历史学家柯文指出:“周年纪念可在现实与历史之间筑起一条情感桥梁,对纪念的人物和事件进行重新塑造,以适应现在的人们和政府不断变化的看法。”[43]自北洋政府时期开始,根据现实政治的需求,国民党已有意塑造五四纪念的内容,通过在青年学生中宣传北洋政府的黑暗,试图为北伐战争与国民革命宣传造势。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以后,国民党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仅把五四纪念的仪式变成了总理纪念周的仪式,更通过对纪念内容上的宣传来维护其统治的合法性。虽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五四纪念的仪式内容稍有不同,但是其“反对共产党”的核心思想却始终如一。通过特定的形式和内容,国民党统治下的五四纪念,被建构成一个特定的历史符号,成为改造集体记忆的一种手段。但是其是否成功了呢?历史早已给出了答案。
1919年的五四运动标志着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促进了中国革命走向新历程。而五四运动作为知识青年乃至于人民群众的集体记忆,是一个凝聚青年学生、动员其情感的政治符号。对五四运动进行纪念,不仅可以缅怀五四爱国精神,更能够有效动员知识青年参与革命。通过对以《申报》为中心的考察,可以发现北洋政府时期的五四纪念,由于是民间自发组织,故能够较为纯粹地纪念五四精神。国民党则是有意识地利用五四,其以积极的姿态主持这一纪念,把五四精神与三民主义相结合,赋予了五四纪念的政治含义,意在让当时国民尤其是青年学生对其政党文化有共同的认可,从而维护其党国体制的正统性和合法性。但是其把五四纪念过度符号化,让五四精神失去了以往的内涵,也引起了学界的反感。
随着20世纪以来民族主义的发展,国家认同的根源在于共同的历史记忆。五四记忆作为知识青年乃至全体中国人的集体记忆,承载着一代人共同的荣辱。历史告诉我们,集体记忆是含有某种精神意义的象征符号,五四纪念旨在保留、传承五四记忆,从而塑造出对国家、政党的认同。今天,五四运动早已远去,中华民族也已然崛起,但是以史为鉴,促进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仍需当代青年砥砺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