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任
农村也没有篱笆了。走十里八村,仍然见不到篱笆。想来,我不见篱笆已经有二十年了吧。
从小时记事开始,就熟悉篱笆。那时,我家后院就夹着篱笆,都是高粱秫秸的,密实而牢靠。我家后院有一亩多地,分出七分地作菜园,里面是黄瓜、豆角、西红柿、芹菜、白菜、葱、蒜,两边是桃、李、杏、枣等果树。早春,先是娇艳的杏花怯怯悄悄地开,淡粉的颜色招来了才醒的蜂蝶。桃花不甘落后,随之绽出艳丽夺目的花来。
篱笆院是我幼时的百花园。杏桃次第开放,梨花洁净而娇嫩,枣花微小而馨香。菜花金黄,萝卜花紫中间白,而夹杂在篱笆缝隙中的二月兰紫得耀眼,蒲公英黄得灿烂。阳光明媚的春三月是篱笆院姹紫嫣红、馨香馥郁的日子,阳光是金色的,照在花上锦绣斑斓。那时的泥土新浇了清凉的井水,如浸油的糖那般红润、洁净、甘甜,让我感到非常亲切。
后来,看到《红旗谱》中严志和趴在地下大口吞着自己土地上的泥土,我才感到那是真实的情感。
篱笆由来已久,古人杨万里有诗云:“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有农家乐词云:“桃杏花,出青瓦,喜看牵牛上篱笆,小瓢偷结秋千架。小水洼,几个娃,摸细虾。”看來南方的篱笆常夹到水边,在篱笆边玩的小童竟然可以在水边摸虾。
还有诗人吟道:“兰香草舍梦尤清,晨沐朝阳夜月明。更有篱笆鸡与鸭,叽叽嘎嘎懂人情。”这里就点出篱笆隔离鸡鸭的作用了。
顾名思义,我也来给篱笆做个注解:以各种植物编成“笆”以达到“篱”之义也——隔离鸡鸭猫狗及闲人,以利植物生长也。看来,古代的篱笆就有无限的诗情与画意,留下无尽的乡村美景。
贫穷年代,土房土墙,简陋而单纯,门前一片土地,要栽瓜种菜,还要养鸡养鸭养狗,可是这些动物是要糟蹋菜蔬瓜果的呀。无钱垒墙,古人发明了篱笆以隔绝动物与植物,于是乎有了篱笆这件乡村景物。那是村野的象征,是田园的图画,是农家生机盎然的绿色墙壁,那种自然而粗放的欹斜姿态给农村、农民提供了多少物质资源与精神诗意。而平和暖阳的冬天,是村夫野老扪虱闲聊的屏障,那篱笆根下的老人家于半躺半卧之时、或醒或睡之际拉出多少人间情话。
如今,农村没有了土坯房、泥土炕,院内偶有要隔离的花草植物,也是用规矩的铁丝网,看来篱笆要以照片和文字的形式进入历史了。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留下永生难忘的美好图画。我生长在有篱笆的时代,我的篱笆院,我的篱笆墙,我的篱笆上的倭瓜花,我的倭瓜叶下的蝈蝈叫……
许多关于篱笆的记忆在梦中经常闪现与回想。那篱笆内外的花朵瓜果、猫狗鸡鸭,那被篱笆围绕的泥土屋与泥土炕,会在我们这一代人心中,永远留下关于农村与农民的遐想。
(摘自《河北日报》 图/傅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