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平,朱宏斌综述,王东旭审校
作者单位:300142天津,解放军联勤保障部队第九八三医院消化内科[胡世平(医学硕士)、朱宏斌、王东旭]
功能性胃肠病(functional gastrointestinal disorders,FGIDs)按最新罗马Ⅳ诊断标准定义为肠-脑互动异常的一组心身疾病。其中包括了功能性消化不良(functional dyspepsia,FD)、肠易激综合征(irritable bowel syndrome,IBS)、胃食管反流病(gastroesophageal reflux disease,GERD)、功能性便秘等6大类33种疾病症候群[1]。FGIDs患者常以腹胀、腹痛、腹泻、便秘、恶心、呕吐等症状来就诊,近年来流行病学研究还发现,FGIDs患者经常伴有睡眠障碍,如失眠或嗜睡等症状,各种症状其实是焦虑、抑郁等情绪变化的躯体化表现。虽然临床流行病学资料显示在消化门诊中近60%患者为FGIDs,然而许多这类疾病并未得到正确诊断和治疗。因此,如何辨析FGIDs患者具有一定的挑战性,亦有重要临床意义。本文就FGIDs中睡眠障碍的流行病学资料、与焦虑抑郁的关系、风险因素、诊治等作一综述。
随着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发展,国内外的研究者们开始关注睡眠障碍在FGIDs发病中的作用。长期的睡眠障碍会导致内脏躯体神经敏感性改变,从而表现为腹痛、反流、恶心、便秘、腹泻等,而这些反复发作的胃肠道综合征又会反过来影响睡眠,导致入睡困难、睡眠中断等。因此,睡眠障碍与FGIDs常共存,两者关系密切。国内的一项研究应用焦虑自评量表(Self-rating Anxiety Scale,SAS)、抑郁自评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以及匹兹堡睡眠质量评估量表(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Assessment Scale,PSQI)比较分析FGIDs患者与非FGIDs之间差异,结果显示9616例接受调查对象中,符合FGDIs诊断标准患者1632例,FGDIs检出率为16.97%;FGDIs患者SAS、SDS以及PSQI评分均显著高于非FGDIs受试者,表明FGIDs患者多伴有不同程度的情绪、睡眠障碍[2]。另外一项问卷调查结果显示801例(87.1%)伴随着不同程度的睡眠障碍;77例IBS患者中约有63例(81.8%)有睡眠障碍[3]。一项横断面研究采用罗马Ⅲ问卷和PSQI对170名医师进行分析,结果表明在过去6个月参与过24小时轮班工作的医师中,48人(28.2%)患有FGIDs,其中IBS和FD的患病率分别为16.5%和17.1%,均高于普通人群,且伴有FGIDs的医师其社会心理压力更大[4]。因此,作为医师更应认识到睡眠障碍和心理压力在FGIDs发展中的作用。在国内外关于睡眠障碍与FGIDs相关性的研究中,以FD、IBS、GERD与睡眠障碍的相关性研究居多。
1.1 FD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 Kim等[5]研究结果发现FD、IBS、FD-IBS叠加患者及对照组的睡眠障碍发病率分别为:25.8%、13.5%、36.0%和9.1%,表明FGIDs与睡眠障碍之间存在显著的相关性,当同时患有FD和IBS时,睡眠障碍更为明显。Li等[6]研究结果显示,FD患者PSQI评分明显高于对照组,表明FD患者的睡眠障碍发病率更高。Matsuzaki等[7]的研究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同时还发现FD患者的工作效率更低,并且具有更大的经济负担。另有研究发现,就诊于社区医院和三级医院门诊的FD患者伴睡眠障碍分别达37.3%和44.0%,明显高于健康对照组(24.0%)。罗马Ⅲ标准根据主要症状特点、与症状相关的病理生理学机制以及症状的模式将FD分为餐后不适综合征(postprandial distress syndrome,PDS)和上腹痛综合征(epigastric pain syndrome,EPS)两个亚型[8]。Yamawaki等[9]通过 PSQI评估发现,在EPS、PDS、EPS-PDS重叠患者和健康志愿者中伴有睡眠障碍的患者比例分别为36.2%,35.4%,33.0%和19.0%,FD患者伴睡眠障碍的发病率显著高于正常人群。Lacy等[10]评估了FD患者与健康志愿者之间睡眠障碍的关系,研究发现FD患者中43%伴有入睡困难,64%伴有睡眠中断等问题,而对照组分别为28%,36%,表明FD患者更易伴发睡眠障碍;研究还发现FD患者睡眠障碍程度与FD症状严重程度成正相关,与轻度症状和对照组相比,中度和重度症状的FD患者的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失眠严重程度指数和失眠严重程度指数得分较高。以上研究均表明,FD患者的睡眠障碍发生率高于正常人群。
1.2 IBS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 随机选取的1362名初中、高中生进行睡眠质量(PSQI)及肠易激综合征问卷调查(Q-IBS),结果显示:初高中生失眠主诉且PSQI证实睡眠质量差的发生率为34.29%,其中失眠人群中肠易激综合征的发生率为19.70%,与无失眠主诉的学生相比,其发生IBS的OR值为1.92[11]。意大利比萨胃肠病学研究所一项研究表明:IBS症状的严重程度与睡眠障碍存在很强的相关性,睡眠质量越差,肠易激症状越重[12]。Baniasadi等[13]发现62%的IBS患者睡眠质量较差,且抑郁、焦虑和压力对睡眠质量有显著影响。Sarah等[14]进行的一项横断面研究比较了IBS、GERD、IBD、克罗恩病(Crohn′s disease,CD)患者及正常对照组(heathly control,HC)人群之间睡眠质量的差异,结果显示,IBS组报告睡眠质量差的比率最高(72%),其次是CD(61%)、GERD(60%)、IBD(54%)和 HC(39%),IBS患者临床失眠发生率最高(51%),其次是GERD(37%)、CD(35%)、IBD(27%)和HC(18%)。说明在消化内科门诊就诊的患者的睡眠质量显著低于正常人,且IBS患者睡眠障碍的发生率又显著高于其他类型FGIDs患者。
1.3 GERD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 2016年美国纽约科学院年报进行的流行病学调查研究发现,睡眠障碍在不同国家的GERD人群中发病率不同。美国进行的一项横断面队列研究通过PSQI调查患者的睡眠障碍,结果发现约有65.1%的GERD患者伴有睡眠障碍,而日本的一项研究发现仅有25.5%的GERD 患者伴有睡眠障碍[15]。On等[16]发现 GERD与焦虑,抑郁和睡眠障碍之间存在显著相关性,GERD患者中约有62.9%伴有睡眠障碍,对照组约为44.7%。余志金等[17]采用整群、分层、随机抽样法收集到61例GERD症状人群,用阿森斯睡眠障碍量表分析睡眠障碍与GERD之间的关系,结果显示睡眠障碍在GERD患者和普通人群中的发生率分别为57.4%(35/61)和17.2%(21/122),GERD 组存在睡眠障碍比例高于普通人群组。
以上研究结果均表明睡眠障碍与FGIDs存在相关性。然而不同的研究中FGIDs伴睡眠障碍的发病率却不尽相同,可能与不同研究采用的研究方法及纳入标准不同有关,除此之外,纳入人群的种族、所处的环境、生活习俗、社会环境和卫生条件及早期生活事件等因素均可能导致FGIDs患者睡眠障碍发病率的改变。
以往的研究结果表明,失眠和焦虑是抑郁症的主要伴随和残留症状,无情绪症状但有失眠则强烈预示抑郁复发,尤其是抑郁症已痊愈但残留症状以失眠症状为主的患者[18]。Wichniak 等[19]认为睡眠紊乱是抑郁症的生物标记,睡眠异常与抑郁症风险增加、预后和复发风险均有关。抑郁通常表现为抑郁心境、无快乐感、自卑自责、无价值感、罪恶感、自杀观念等,焦虑通常表现为过度担忧、神经系统症状(头晕、震颤)、大汗、口干、坐立不安、呼吸急促等,两者均伴随一些躯体症状如睡眠障碍、食欲改变、消化系统症状、各种疼痛等。因此,功能性胃肠病中的睡眠障碍可能是焦虑、抑郁的躯体表现形式[20-22]。古巧燕等[23]研究发现,与无睡眠障碍组相比,睡眠障碍组的焦虑发病率和抑郁发病率均显著升高,生理功能、活力、精神健康、总体健康的维度评分均显著降低。一项流行病学调查结果表明,FD患者中约有87%伴有睡眠障碍,95%伴有情绪障碍;IBS患者中约有82%伴有睡眠障碍,96%伴有情绪障碍[3]。Kim等[5]则发现FD、IBS和FD-FBS重叠患者与健康人相比抑郁和焦虑评分明显增高。Bouchoucha等[24]的研究表明FGIDs患者的睡眠障碍越严重,其焦虑、抑郁也越严重。以上研究均表明,睡眠障碍FGIDs患者常伴焦虑、抑郁情绪,其睡眠障碍的产生可能与焦虑、抑郁情绪有关,但其机制有待进一步研究。因此,在临床实践中,睡眠障碍的表现将有助于预测与FGIDs相关的心理障碍。
2017年美国睡眠医学会(AASM)《成人慢性失眠药物治疗临床实践指南》中曾指出:失眠障碍的诊断并不能排除其他障碍的存在,原发性和共病性失眠可以共存,躯体状况和疾病、精神疾病和药物均可以导致慢性失眠[25]。Wu等[26]从中国5个地区选取了3600名18~80岁的个体,白天嗜睡(exeessive daytime sleepiness,EDS)采用Epworth嗜睡量表(Epworth Sleepiness Scale,ESS)进行测量,GERD和其他FGIDs分别采用反流病问卷和罗马Ⅱ诊断标准进行评估,结果显示其中644人有EDS。研究还发现EDS与溃疡样消化不良、腹泻为主的IBS、交替IBS、功能性便秘和GERD显著相关,不同类型FGIDs伴发睡眠障碍的风险不同,且随FGIDs数量的增加,EDS的风险增加。Bouchoucha等[24]的研究发现女性FGIDs患者更易伴有睡眠障碍,然而并非所有类型的FGIDs都会引起睡眠障碍,只有某些类型的FGIDs如胸痛、上腹部疼痛综合征、IBS伴便秘、腹泻、腹胀、大便失禁、便秘等会伴随睡眠障碍,且焦虑抑郁也与FGIDs患者睡眠障碍有关。Lei等[27]则发现,睡眠障碍与女性、老年人、教育水平较低、收缩压较高、血清高密度脂蛋白水平较高以及功能性消化不良和IBS的患病率较高有关,伴有睡眠障碍的患者也有更多的抑郁、焦虑、更严重的胃肠道反流疾病症状和更高的非糜烂性反流疾病患病率。因此,FGIDs患者的睡眠障碍可受到症状严重程度、性别、年龄、受教育水平、精神障碍及FGIDs重叠数量的影响,即消化道症状越严重、女性、高龄、教育水平低、有显著抑郁或焦虑、重叠多种FGIDs症状,其发生睡眠障碍风险显著升高。
目前比较公认的评估睡眠质量的方法是PSQI,主要包含睡眠质量、入睡时间、睡眠时间、睡眠效率、睡眠障碍、催眠药物、日间功能障碍等7个成分。每个成分按0~3分计算,累计得分为总分,总分范围为0~21分,PSQI总分≥8分,表示存在睡眠障碍,得分越高,表示睡眠质量越差。目前评估精神状态也是通过各种量表来实现,如汉密尔顿抑郁量表、汉密尔顿焦虑量表、综合医院焦虑抑郁量表、焦虑自评量表、抑郁自评量表等。
由于FGIDs中的睡眠障碍受本身的症状及精神状态相互作用的影响,因此要改善其睡眠质量,不仅要治疗其消化系统症状,还要从其精神状态方面入手。首先要做的就是取得患者的信任,加强医患沟通,与患者建立良好的医患关系。然后让患者认识到FGIDs中的睡眠障碍与焦虑、抑郁之间的关系,并且向患者解释为何要抗焦虑、抑郁药以及各种药物的不良反应。最后通过联合使用抗抑郁、焦虑药物与消化道药物减轻或消除患者的症状,恢复其社会功能,降低复发的风险。目前临床上常用的抗焦虑抑郁药包括三环类抗抑郁药、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等。研究发现发现阿米替林能够改善FD症状并提高睡眠相关的生活质量,但艾司西酞普兰对比安慰剂无明显效果[28-29]。然而王闪等[30]的研究确表明,艾司西酞普兰能够改善FD患者的消化不良症状、睡眠障碍、抑郁症状,但不能改善其焦虑症状。Hojo等[31]通过抗抑郁药治疗FD疗效的系统回顾Meta分析研究发现,同时具有抗焦虑和抗抑郁作用的精神药物对缓解FD症状有效,而仅具有抗抑郁作用的精神药物则无效。黛力新是三环类抗焦虑抑郁复合制剂,能够调节FGIDs患者5-HT递质水平,降低内脏敏感性,同时也能抗焦虑/抑郁,改善FGIDs患者心境。已有多项研究结果表明黛力新既可改善FD患者睡眠,也可提高FD疗效,改善情绪障碍[32-33]。因此,以上研究均表明,我们可通过应用抗抑郁、焦虑药物来治疗睡眠障碍从而改善FGIDs症状。
综上所述,FGIDs与睡眠障碍密切相关,FGIDs患者多伴有睡眠障碍,且睡眠障碍的程度与FGIDs症状严重程度呈正相关,且伴有睡眠障碍的FGIDs患者更易并发焦虑、抑郁等精神症状。在FGIDs症状较为严重、女性、老年人、受教育水平低及伴有精神障碍的患者中,睡眠障碍的发生率明显高于正常人。面对FGIDs,不能单纯行症状治疗,要积极关注患者的睡眠质量及情绪障碍,可以给予抗焦虑、抑郁治疗,能总体提高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