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孩就有熊爹妈

胡展奋

最近一则互联网新闻引起了我的关注：一对中国夫妻带着自己六岁的儿子前往美国洛杉矶度假，上飞机之后，父亲带着孩子和一位日本籍华裔小哥坐在一侧，孩子紧挨着小哥。起飞后，孩子就成了一只可怕的“闹钟”——不仅坐立不安，而且叽叽喳喳;不仅叽叽喳喳，而且上蹿下跳;不仅上蹿下跳，而且对小哥拳打脚踢……小哥礼貌地请求孩子的父亲能否控制一下“闹钟”，但孩子的父亲置若罔闻，结果这位小哥在当了三个小时的“人肉沙包”后，终于忍无可忍，痛骂了熊孩子的熊爹妈……

没想到的是，熊爹的反应却是立即痛扁了“沙包小哥”，直到乘務员赶到将他们分开，并把这对父子的座位换到了前排。

事情如果到此结束，也太没公序良俗了——飞机落地后，迎接熊孩子一家的是一支足够捉拿国家级逃犯的队伍，包括FBI（相当于我国的国家安全部）以及机场安保、边防安全等二十多名执法人员。

经调查，因为熊孩子骚扰在先，熊爹又动手打人在先，美国海关以“故意伤害罪”拒绝熊孩一家入境，并于次日凌晨遣返了一家三口。

这真叫“你没教养，自有人会收拾”，整个国家都不欢迎你进入。

当下的社会，熊孩子的故事不胜枚举，而且一个比一个“熊”，南京的著名熊孩昊昊的劣迹，导致四十五名家长联名要求学校将昊昊换班或转学。在距期末考试只有九天的情况下，该班一半多学生集体缺课以示抗议——“把同学打得头破血流”“上课时把同学的书撕掉，随意吵闹、跳绳、跳舞”“在学校掀女同学裙子，女同学哭着闹着不想再去学校”“一学期把两名教师气跑”……

社会的注意力最先是集中在熊孩身上的，后来才发现不对，越来越多的视线渐渐地集中到熊孩的父母——熊爹熊妈身上，如同“石榴掉下离树不远”的道理一样，打猪草，必须去泥泞的道旁;找鲶鱼必须去粪水流溢的河塘;找一个熊孩子，能不先找熊爹熊妈吗？

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火车、飞机上尖叫号啕;在商场、餐厅里狼奔豕突;在电影院、音乐会大声吵闹;在公交、地铁座位上隳突踩踏;在亲戚朋友家做客，不经允许到处乱翻——每当这时，熊爹熊妈眼光里流露的不是尴尬与不安，而是高度赞赏和深切嘉许，甚至是自豪满满的激赏。

每当这时，我也总是一声长叹：这该死的熊爹熊妈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有人直接质疑熊爹熊妈小时候是否就是“万人嫌”，是否有“熊前科”？我们固然很难取证坐实，但相信对自己的熊孩持如此“熊态度”的熊爹熊妈小时候基本就很熊。“等你有孩子你就知道了！”“孩子还小不懂事！”“你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什么！”他们需要的是全世界都迁让他的熊孩，并觉得他孩子熊得非常出挑，非常独特。于是可以设想这样一个故事推演，一个熊孩用肥皂水泼亲戚的钢琴键盘，熊爹赞曰“帮忙洗琴真懂事”。亲戚不好发火，只好勉强笑眯眯——后来该熊孩再接再厉，在商场用可乐“洗”了一架进口钢琴，被索赔二十万元折旧费。再后来熊孩长大了，某日下飞机后向发动机偷偷扔钱币并且还走近观察，结果被吸了进去打成肉糜。

熊爹妈至此才完成了他们的勋业，他们的熊孩不但前无古人，而且很可能还后无来者。

尚飨。

【原载《新民周刊》】

插图 / 宠溺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