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文嘉 LI Wenjia
2011年,国际风景师联合会(IFLA)向联合国递交了名为“国际风景公约”(ILC)的提案,特别强调了“把城市、乡村的物质实体与人的感受合为一个整体,不仅要保护历史遗迹,更要关注未来的创造”[1]。于是,“诗意城市”“诗意栖居”成为城市理想目标的追求,城市色彩的体验要注重环境带来的感受与价值,以及衍生出来的美学特征。目前,我国城市的色彩面貌趋同,千城一面的单调感意味着城市建设已迷失方向,城市空间的“异化”问题也并非孤立现象,而已经成为我国传统文化危机的一部分。都市学语境下城市规划的结果是空间的高度同质化、标准化与静止化。城市建设不应一味消极地服务于现状,而应以色彩作为艺术媒介串联过去与现在,缝补因时代变迁而断裂的都市记忆,构建视觉持续性与连续性的秩序平衡,展现城市丰富的内在。
中国城市色彩规划实践中,存在“主色调”操作方法的学术之争,在日益多元化的社会背景下,不同城市面临着问题整治、特色营造、完整规划等不同的现实议题,需根据城市规模、城市现状、人文历史传统与发展目标等客观条件综合考虑。对于城市多元化发展而言,试图从城市整体层面进行色彩统一的方法无疑是一种阻碍,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建筑设计的创造力发挥与大众对城市环境的审美偏好。因此,在城市色彩规划中,要对城市中色彩因素做出总体的控制与限定,确保建筑色彩间具有良好的调和关系以构建色彩的稳定性与丰富性,并赋予城市色彩静态与动态的双重含义。静态角度的城市色彩表现为搭配与组合,动态角度的城市色彩表现为变化过程中的和谐有机对话。
国内色彩规划通过功能分区的划分及建筑色谱的方式引导城市色彩,这种方式从宏观层面直接过渡到微观层面,缺少中观层面的协调与引导,往往导致相邻建筑间缺乏有效的沟通与协调。单体建筑的色彩运用得当并不能使场地的色彩和谐,色彩规划的目标是协调建筑与建筑之间乃至不同开发商间地块与地块之间的色彩关系,以期在整体层面达到和谐的审美评价。色彩规划需要用一种合成的方式作为实现新的和谐层面的工具,设计出灵活的关联式系统框架,使其相互依存并具有创造性的张力,以达到高度复杂与诗意的集群形态塑造需要。
城市色彩规划除了提出色谱与整体的色彩控制原则外,还需要提供更加系统细致的色彩控制规定。在日本东京和大阪的色彩规划中,均已使用量化手段,以更好地服务于规划管理者与实施者,但量化的弹性需要不断调试,以防止另一种极端形式的千城一面。制定色彩规划控制评价的指标标准,使标准化流程与多样性选择有机共存,可以有效避免色彩控制的主观化倾向,增强色彩规划的科学合理性。
结合上党城镇群(1+6)色彩规划实践,本实践研究依托色彩地理学经典规划理论,梳理归纳城市空间的色彩分布,并在此基础上对上党城镇群空间色彩进行宏观定位,续写城市色彩图景与文化精神。
色彩地理学理论由法国色彩学家让·菲利普·朗克罗创立,朗克罗认为不同的地理环境直接影响了人类、习俗、文化等方面的成型和发展,而这些因素导致不同的色彩表现[2]。下文将通过色彩地理学多方面的分析来解读上党城镇群的色彩源起、脉络与演进。
2.1.1 自然景观色彩认知与分析
上党城镇群位于山西、河北、河南三省交界处,处于山西省二级城镇发展轴(太晋发展轴),是晋东南城镇群中心城市,是山西省城乡一体化的一个具有国家性意义的范式。
上党城镇群(1+6)范围包括长治市区、长治县、壶关县、潞城县、襄垣县、屯留县、长子县7县市,土地总面积约5 850km2,占全市总面积的42%。现有总人口约245万,占全市的75%。上党城镇群地处黄土高原,属典型中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自然植被带有强烈的温带高原色彩,植被茂盛色彩浓郁,水域色彩与蓝天浑然一体。
2.1.2 历史环境景观色彩认知与分析
上党地区是神话之乡,是华夏文明的最早发祥地。神农尝草、女娲补天、羿射九日、精卫填海等奠定中华文明基础的神话传说皆源于此,折射出长治古代文明的源远流长。悠久的历史铸就了上党地区独特的建成环境。长久以来,太行山作为上党地区的屏障,既使其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也使其与外部的交流受到一定限制,就地取材一直是建成环境中最主要的方式,通过夯土、砖、瓦等方式,充分体现上党地区的色彩以黄色调为主,屋顶色彩则以青灰色为主的色彩传统特质(图1)。
2.1.3 传统民俗色彩认知与分析
图1 历史环境景观现状色彩
长治戏曲以追溯到明代的上党梆子及八音会为代表,上党梆子为山西脍炙人口的四大梆子之一,八音会更是城乡各处婚丧嫁娶活动中不可或缺的音乐,誉满省城。长治地方传统民俗中对于舞台与服装的色彩选择,充分体现了上党地区热情好客、追求美好的特征,表现为色彩的色调趋向暖色调,明度与纯度较高。长治有着剪纸、刺绣、民间绘画等众多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作品代表本地人民群众的审美情趣和民众的风俗文化特色。色彩以红、黄色调为主,采用明度与纯度较高的色调,点缀色中多采用对比色调突出主题,强化了乡土民俗的本色与色彩审美偏好(图2)。
上党城镇群(1+6)的色彩形象定位为“黄者中和,淳美上党”。根据“黄者中和,淳美上党”的总体色彩定位,结合色度学原理与色彩在城市物质空间中的表达特性,确定上党城镇群(1+6)城市整体色系为延续历史文脉的黄色系和点亮未来发展的亮灰色系,即上党城镇群(1+6)色彩主旋律确定为高明度的灰色系与中高明度的黄色系复合而成的黄灰色系。“黄者,中和之色,黄承天德,最盛淳美,故以尊色为谥也”。黄色系平稳而厚重,体现上党地区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高融合度地展现出包容的城市气度,其较好的自洁性能更好地适应山西的风沙天气,其高反射系数也在一定程度上提亮了周边环境;与此同时,黄色作为暖色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展示出悠久历史文化孕育的色彩特征,体现了温暖感与幸福感。灰色是介于黑、白之间阈值较广的无色彩倾向的色系,与黄色系融合后,可增强其在明度范围内的广度,在充分体现旧城历史文化色彩特征同时,也有效改善了城市色彩趋同,调和新城区的色彩趋向。
图2 传统民俗色彩
在城市色彩现状的基础上,依据城市空间格局和城市发展战略的走向与分布,确定城市风貌空间色彩结构,建立色彩规划的整体管控方向。明确色彩结构是色彩规划的首要任务,只有对各层面色彩结构有明确的认识,方可从逻辑上填补城市色彩规划的缺失环节。在城市风貌结构下分离出城市色彩这一物质要素,探寻其在一定空间范围内的分布与联结状态,从城市风貌结构视角出发进行色彩规划,不仅要考虑城市总体与区域空间的总体与中观层级结构,也要考虑从感官视角出发的城市界面微观结构层级。
依据上党城镇群(1+6)所处的城市空间格局(图3)与战略发展规划,将上党城镇群空间色彩结构划分为“一核、两轴、六带”(图4),形成以黄灰色系为主、蓝绿色系为辅的城镇核心。
(1)“一核”,即长治市中心城区,突出中心城区的色彩核心地位,形成以中高明度、中低彩度的黄色系为主,高明度、中彩度的蓝绿色系为辅的核心色彩风貌。
(2)“两轴”,包括区域传统城镇拓展轴(南北向)和区域开放跨越发展轴(东西向)。区域传统城镇拓展轴(南北向)形成以“中低明度、低彩度的黄红色系”为主的色彩轴向,以中心区城区为核心向南北两侧,色彩明度逐渐降低,彩度降低,色相走向为黄红色系。这一轴向的色彩演变仍以传统城镇空间色彩为主,以沉稳、庄重的形象展示资源产业发展转型的特征。区域开放跨越发展轴(东西向)形成以高明度、低彩度黄色系为主的色彩轴向,以中心区城区为核心向东西两侧,色彩明度增加,彩度降低,色相走向为黄色系。这一轴向的色彩演变以跨越发展为主,形成轻快、明亮的城镇未来发展特征。
图3 上党城镇群城市空间格局
图4 上党城镇群空间色彩结构
(3)“六带”,是结合空间布局形成的,以上党城镇群核心至外围6个城镇的6条城镇群快速路为轴心,构建的6条不同特色的城镇产业发展带(图5)。潞安、漳泽区作为城镇群的核心,6条城镇发展带以中心进行主色调变化,遵循“老城复古、新城新意”的原则,新城的色彩用模仿、变异、再生、反衬等手法达到老城区色彩的延续(图6)。潞城市与循环经济发展带相接,色彩规划意向以高明度、中低彩度的黄色系,或高明度、无彩度色系为主;襄垣县与能源经济发展带相接,色彩规划意向以中低明度、中彩度的黄红色系为主;屯留县与高新技术发展带相接,色彩规划意向以高明度、无彩度,或高明度、低彩度黄色系为主;长子县与现代农业发展带相接,色彩规划意向以中明度、中低彩度的红黄色系为主;长治县与新兴产业发展带相接,色彩规划意向以中高明度、中低彩度的黄红色系为主;壶关县与休闲旅游发展带相接,色彩规划意向以高明度、中低彩度的黄红色系为主。城市色彩结合城市空间结构,使色彩差异与色彩关系在色彩规划中得以体现(图7)。
图5 上党城镇群城镇产业发展带
中观层面的城市色彩是联系微观色彩与宏观色彩的纽带,对其进行科学合理的色彩规划与设计,能避免城市中不同区域的交叉地带色彩“真空”现象的出现。在中观层面,由于上党城镇群是个新旧城区区分较为明显的组群,不同的城区有不同的色彩烙印,因此在色彩规划中,采取分区规划与分级控制的方法,依据城市地理空间原有的历史信息与发展层级对空间进行界定与区分,在强化城市区域色彩的同时,以最低成本对城市色彩进行管控与营造。
图6 上党城镇群城镇产业发展带主色调
按照城镇群空间发展特征,将城镇群划分为4个色彩分区,即:严格控制色彩区、重点控制色彩区、一般控制色彩区、其他色彩区域(图8)。①严格控制色彩区主要包括上党城镇群内的地标性质片区与展示门户形象的重要广场、车站、机场等交通枢纽节点片区,以及具有重要历史价值的风貌保护街区;②重点控制色彩区主要包括上党城镇群内重要的交通性与生活性主干道,对城市风貌特征有重要影响的居住、办公、商业区;③一般控制色彩片区的控制范围为上党城镇群内城市次干道及支路,对城市风貌特征无重大影响的居住、商业、办公、生产等片区;④除上述三种情况外,上党城镇群建成区范围内的其他片区为其他色彩区域(表1)。
对城镇群色彩的重要控制节点、景观带、色彩片区进行结构层次划分,形成点、线、面相结合的多级别色彩管控体系,作为城镇环境色彩构成最关键的建筑色彩,规划控制划分为5个级别,对色彩控制区域内的建筑物依据其建筑规模、区位位置、重要层级、建筑功能等因素综合确定控制区内的建筑色彩控制级别。通过对空间要素色彩的建设、控制与管理,给出色彩总谱,并在技术层面给出色彩的色相、明度、纯度的定量使用区间(表2),根据区域色彩特征,力求使色彩定量成为一种标准化的、易于推广和掌握的规划技术,逐渐形成“淳美上党”的风采。
在确定城市宏观空间色彩结构与中观层次结构后,由于色彩分区尺度较大,需要进一步明确区域内的空间与色彩结构以制定色彩管控策略;然而,在街道色彩空间结构层面,奥斯特瓦德和Moon Spencer的传统色彩配色理论均无法起到作用。微观层面的色彩感知是市民群体尺度的主要视角,而市民群体是色彩规划的最终服务对象,因此,该尺度无疑具有关键意义。如果在一定规模的地域范围内形成较为有序的色彩风貌结构,需依据区域位置与控制级别(图9),确定景观要素间的诱目性等级,突出重要节点在色彩结构中的标志作用,综合考虑色彩在界面中的同时性与连续性[3],构成城市色彩的展现次序与张弛有度的色彩感知结构(图10),对空间色彩界面进行色彩组织与调和(图11),营造出灵活生动、富有韵律感的城市色彩景观的视觉廊道(图12)。
图7 上党城镇群整体空间色彩意向
图8 色彩控制分区
表1 色彩分区范围表
表2 长治中心城区墙面用色范围
图9 东西大街区位与控制级别
基于城市风貌结构的空间逻辑与城市空间的明确性,将城市色彩的宏观空间结构、中观色彩的主次层次结构、微观的色彩感知结构进行梳理并构建交互联系,针对色彩在不同空间尺度的解读,综合形成技术性的便于操作的规划语言,确定统筹城市色彩布局的城市色彩结构研究分析方法,使城市色彩规划层级化逐级推进。通过对以往色彩规划的补充,与城市设计与控规中各环节相契合,将艺术性、动态性、可操作性相互结合,以规划作为公共管理的依据,优化城市形象,延续城市历史元素,打造城市个性名片,实现“诗意的城市”[4]。
图11 东西大街色彩意向
图10 东西大街色彩结构
图12 东西大街立面改造色彩组合引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