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元代女孩的生活

2019-02-24 08:24章立早
语文世界(小学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巴图老爷头发

章立早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韩静慧继长篇小说《赛罕萨尔河边的女孩》出版并被央视投资拍摄成电影《毡匠和他的女儿》之后,2018年又推出新的長篇力作《锔盆女孩》。

[作家连线]

韩静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文学类作品几十部,如长篇小说《赛罕萨尔河边的女孩》(电影名《毡匠和他的女儿》)、长篇亲子共读小说《为谁活着》(电影名《父子战争》)、长篇小说“神秘女生”系列、长篇童话《小河马卡拉》系列、小说集《额吉和罂粟花》《额吉的荞麦地》等。发表的中短篇小说《摇摆不定》《额吉和罂粟花》《姥爷的非主动抗战》《光棍的房子》《吉雅一家和欢喜佛》《额吉的荞麦地》《月亮湖边的鸽子花》《老林和高中女生林三心》《沙魂》等被全国多家杂志转载,大量儿童文学中短篇作品被收入各种版本的文集,如《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精品库》《2009中国最佳儿童小说》《新经典文学读本》《中国儿童文学名家名作》等。曾获“第七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首届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小说《赛罕萨尔河边的女孩》获得“2017年冰心儿童文学图书奖”并入选“金骏马”图书系列,入选“2017年向全国青少年推荐的百种优秀出版物”和“百种优秀民族图书”。

[内容简介]

吉儿是元代大德年间草原上的一个十二岁女孩,为了寻找在大都做工失去音信的父亲,她不得不改换男装,随母亲一路风餐露宿、千里迢迢来到大都。父亲遇难的噩耗压垮了母亲,却没能击溃吉儿乐观坚强的心。为了生存,吉儿受尽白眼,尝尽辛酸。在漂泊艰难的生活中,她终于明白,只有掌握一门实实在在的手艺才能安身立命。于是,她成了锔匠铺里的小学徒,凭借勤劳和刻苦学到了一身本领,为自己赢回了尊严。大运河日夜不息的滔滔水声,淹没了吉儿母女的呜咽声,却淹没不了吉儿那“锔盆锔碗锔大缸哟”坚强稚气、自强自立的歌声……

此书由著名历史专家蒙曼担纲顾问、著名儿童文学评论家李东华担纲主编,阅读此书能让小读者穿越到七百多年前的古代,了解那时候男孩女孩的真实生活,感受元代汉蒙文化融合的魅力,品味传统技艺锔瓷之美,助青少年读者树立自尊心、自信心。

因为此书书写的是距今七百多年前的元代生活,为了查证元代大德年间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以及当时的元代应昌路和北京元大都及古通州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和漕运码头的发展状况,还有当时的建筑风格、街道布局等细节,作者韩静慧奔波在内蒙克旗和通州张家湾、北京积水潭等地,并从积水潭出发沿着河道走到张家湾,寻找元代曾经的24闸遗址……韩静慧追求的是在小说里尽可能真实地再现当时应昌路也就是鲁王城的辉煌,以及漕运码头百船聚集千帆竞泊的繁华景象和吉儿母女顺着24闸到达漕运码头寻找父亲的艰辛。虽然这些只是作品的背景,但有了它们,才使作品更显张力和厚重的历史感。

[精华分享]

一、夜半抽泣声

元朝大德年间的一个夜晚,家住应昌路达里诺尔湖边草原的十二岁女孩赵吉儿在朦胧的睡梦中被一手举着泥碗灯的娘叫醒。

娘将迷迷瞪瞪的吉儿拉到一个木头板凳上坐好,把泥碗灯放在旁边,然后表情严肃地转身摸起一把刀子,抓住了吉儿的头。

娘手起刀落,将吉儿的头发从后到前修出了一条白亮亮的直线,吉儿长长的头发纷纷无声地摔落到地上。

吉儿的眼泪似乎也想和头发比赛,稀里哗啦地抢着往地下掉。她喉咙里也哼哼唧唧的有了哭声,嘟嘟囔囔又开始重复昨天说的话:“我不想要宝力德那样的头发,我不想!”

娘用力拧了吉儿的胳膊一下,眼睛紧张地看看躺在毡子上的弟弟。

懂事的吉儿看看熟睡的弟弟,立刻压抑住自己的哭声。

娘丝毫没有被吉儿的眼泪打动,在烛光中仍然坚定地挥舞着明晃晃的剃刀,吉儿头发被割断的声音在暗夜中格外响亮,“沙沙沙,沙沙沙”。

娘在吉儿额前边留下一撮头发,将这些头发修剪成一个圆形,覆盖在吉儿的前额上,又把刀子挪到吉儿脑后,把后边的头发全部剃掉,再在左右两侧各留出一束头发,最后将两束头发分别编成小辫垂在吉儿的肩上。

吉儿原来的长头发没有了,一个标准的元代男孩子发式出现在吉儿的头上。

吉儿家里穷,没有宝力德家那样的大镜子,吉儿看不见自己的新发式,只看见那落在地上的黑黑的头发。吉儿的眼泪呀,噼里啪啦地摔碎在那些剃掉的头发上。

吉儿平日是一个乐观得几乎没有眼泪的孩子,大大(爸爸)没在家,她是娘的好帮手,放羊、做奶豆腐、捡牛粪、割草……无论活儿有多累,她都乐呵呵的。即使在娘又累又难过流眼泪的时候,她也从没哭过,而是轻轻地给娘擦泪:“娘,我好好做,连大大的那份活儿也都做了,你别哭了。”

如果娘还是哭泣,那吉儿就会站在草原上给娘唱歌,一边唱歌一边逗娘笑。可现在,吉儿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眼泪就像喷泉一样,忍也忍不住。

呜呜呜……

我的头发呀!

为什么要剪掉我的头发?

……

剪完了头发,娘手忙脚乱地给吉儿穿上了一套男孩子的短衣短裤。吉儿现在明显感觉出娘的手在颤抖,就用力地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给吉儿剪完头发,娘就举着泥碗灯走到熟睡的吉儿弟弟面前,蹲下身仔细端详着睡梦中的儿子。

一会儿工夫,娘的脸上就满是泪水,她端着油灯的手开始颤抖,嘴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要怪娘狠心把你扔给巴图老爷,娘和姐姐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找你大大去!”

娘说着,放下手里的泥碗灯,用一块旧羊毛皮子将熟睡的弟弟裹好抱起来,拽上吉儿,走出了那个破旧的蒙古包。

吉儿和娘在黑夜的草原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草原被黑夜笼盖着,罩在头顶的天空中只有几粒星星,却贼亮贼亮地忽闪着,就像娘暗夜中流出的眼泪,随时就要坠落下来砸在吉儿的头上。

路边青草窠里的小虫们,似乎被吉儿和娘杂乱的脚步声惊醒,凄凄惨惨地鸣叫几声,使草原的夜显得更加空寂和凄凉。

吉儿被这黑夜中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心一抽一抽的,赶忙紧走几步拉住了娘的衣角。

她们大约走了两公里,就到了“应昌路”。

应昌路不是一條叫应昌的路。路在元代的时候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大城市,城市中设置政府管理机构。“应昌路”这个城市是除了元大都(北京)外,蒙古族皇族最初开始居住和处理国家大事的一个地方。

那时候,吉儿的父母也叫应昌路为鲁王城。

元代大德年间的鲁王城街道纵横,建筑样式多,宏伟大气,它融合了金朝、宋朝、辽国以及东南亚各国的建筑特色。鲁王城依山面湖,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山和碧波荡漾的湖水,非常美丽也非常幽静。它是方圆几百里地的蒙古族和其他民族的商业集散地,聚集了南来北往的旅蒙客商,货栈也很多。西山上那个高高的白塔,就像路标一样给南来北往运送布匹、粮食、茶叶、瓷器的驼队商车指引着方向。

吉儿和娘进了鲁王城,在一处大院子前停下。

吉儿娘腾出一只手,拉住大门上的铁环扣了几下,院子里立刻有人来打开了宽宽的红漆大门,将她们让了进去。

她们在院子里走了半天,才来到巴图老爷一家人睡觉的房子前。

吉儿娘抱着吉儿的弟弟走进了房子,她回头招呼吉儿,但吉儿却死死地站在门口不肯再向前迈一步,她怕自己这个模样被宝力德看见。

很长很长时间之后,站在门口的吉儿才听见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吉儿趴在门上,透过门缝没有看见巴图老爷的上半身,只看见巴图老爷穿的那双高高的金刺花靴。

吉儿看见娘身体面向那金刺花靴,将裹在羊皮里的弟弟放在了金刺花靴旁边的地毡上,然后扑通一下就跪倒在那双花靴面前,一边叩头一边说:“巴老爷,如果我和吉儿回不来,我的儿子长大以后就终生给老爷为奴!”

娘刚说完,屋里就传来了弟弟的哭泣声:“娘!娘!……”

吉儿的心一惊:啊,弟弟醒来了!

吉儿听见娘厉声呵斥:“不许哭!听话……”

二、被抛在身后的鲁王城

辞别了巴图老爷一家,吉儿和娘就在黎明的曙光中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草原城市之外走去。

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地平线,将刚才还笼罩在朦胧中的草原照亮。

清晨的凉风将花儿和青草混合在一起的芬芳轻轻地传送过来,沁人心脾。

现在正好是草原的春天,是花儿开放得最美的时候。整个地面就像鲁王城里那些蒙古贵族女人穿的那种绿色的波斯金锦,华贵迷人,上边点缀着万紫千红的花朵。

看着这些熟悉的场景,吉儿想起了宝力德。

昨天她在草甸子上放羊的时候,宝力德还跑来找她玩儿。两个人在草窠子里找到了一堆野鸡蛋,把它们放进一个装满柴草的坑里烧着吃。

宝力德一边吃野鸡蛋一边问:“吉儿,你啥时候能回来?”

“娘说找到我大大就回来。”

“那要啥时候?”

“娘说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

“啊,得那么久呀!”

宝力德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失落,但吉儿却很开心,因为她从没出过远门。

过去,宝力德常和他阿爸也就是巴图老爷去大都玩儿,常带回来一些稀罕物,吉儿那个眼馋呀!真是没法说。

所以,在得知娘要带自己去大都找大大后,吉儿乐得一蹦三尺高,她第一时间跑去向宝力德炫耀:“哈哈,我也要去大都了!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嘿嘿……真让人快乐!”

宝力德看吉儿美的那个样儿,撇了撇嘴巴:“哼!真像一只从没飞出过草甸子的灰麻雀。”

宝力德嘲讽吉儿是灰麻雀,但吉儿一点都不生气,还是一个劲儿地嘿嘿乐。

吉儿的爹娘是汉族的穷人,是给宝力德家干活的,但宝力德和吉儿从小就在一起玩儿。

小时候,吉儿常常问娘:“娘,为什么宝力德对我比对别的穷人家孩子好?”

“因为我是他的奶娘。”

“娘,什么是奶娘?”

“就是宝力德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

“娘,你为什么成了宝力德的奶娘?”

“还没有你的时候,我就在巴图老爷家的厨房里干活,你大大是巴图老爷从中原带回来的汉族木匠,巴图老爷说你大大手很巧,人也厚道,做的木头活儿精致,所以巴图老爷很喜欢你大大。做完家具后,巴图老爷就让我给你大大当媳妇,巴图老爷希望你大大能安心留下来,长期为他家里做各种木工活。”

“那我大大愿意留下来吗?”

“废话,你大大不留下来,哪里会有你呀!”

“那时候宝力德在哪里?”

“那时宝力德还在他额莫的肚子里,你出生一个星期后他才出生。可是宝力德的额莫生了宝力德却没有奶水喂他,我的奶水如一汪清泉一样地向外喷涌,你是个女孩子,吃不了那么多的奶水,你大大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巴图老爷,巴图老爷一家正苦于宝力德天天哭闹没有办法呢,立刻就把我领进府去,就这样我给宝力德当了奶娘。”

……

吉儿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回想着,一会儿工夫,她们就来到了一条河边。

娘停下来,回身招呼吉儿到河边来喝水。

吉儿紧跑几步,在河边蹲下身来,河面上立刻映出了一张很陌生的面孔。

过去,吉儿常在家门口的湖边把湖水当镜子用,那时湖水里映出的是一个梳辫子的女孩,而现在映出的是那难看的“三塔头”。

剪头发的时候,娘说要给自己剪宝力德那样的发型,可宝力德的头前明明是一个好看的“桃子”,但河水里的这个“男孩”头上却像梳子齿一样,一点都不好看。

“娘,我的头型不是宝力德的那样啊!”

娘说:“宝力德是有钱的巴图老爷的孩子,头发就应该是好看的蒙族孩子样,你是穷汉人的孩子,头发不能修成那样,你就应该梳这个头。”

吉儿很难过:本来我是好看的女孩子,你非要给我修成男孩子的头型,要修也行,就修成宝力德那样的,却非要砢碜我,修成这么难看的“三塔头”。

吉儿说:“我要改成宝力德那样的头型。”

娘斜了一眼吉儿。

“已经割断的草能再接上吗?”

娘说着从腰带上摘下牛皮碗,从河里舀了一碗水递给吉儿。

吉儿接过来,“咕咕咕”地喝起来。

吉儿把碗递给娘时,忽然发现娘正低头从河边上抓黑黑的稀泥往脸上抹,那平日端庄漂亮的脸蛋被涂抹得非常脏。

还没等吉儿转过神来,娘就抓了一把泥往她的脸上抹去,吉儿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起来,躲闪着娘伸过来的脏手:“娘想干吗?”

娘说:“这样碰见坏人才会安全。”

娘说完就抓住吉儿的脖子,冰凉的稀泥被抹在了吉儿的脸上,吉儿红黑的小脸涂上黑泥,河里映出了一个脏乎乎的男孩子形象。

喜欢漂亮的吉儿心里那个难过呀!

此刻吉儿才知道,去元大都不但要被剪掉头发,还要穿男孩子的衣服,还要离开宝力德……这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娘看吉儿哭丧着脸,嘟囔了一句:“这样我们才能安全到大都,才能见到你大大。”

娘这样一说,吉儿立刻就不再难过了,只要能见到大大,往脸上抹狗屎也是值得的。

她们继续走了一会儿,娘回头看看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鲁王城,眼圈忽然红了。她转了转眼睛,把眼泪压了下去,转身用力地抓住吉儿的手,大步地向大都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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