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视域中的翻译逻辑错误研究

蒲红英

（伊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新疆伊宁 835000）

一、无意识翻译逻辑错误—译者认知心理

认知心理学研究人类认知与信息加工，它的目的是探讨人类认知加工活动的规律。从认知心理学研究来讲，翻译过程的本质是信息加工，翻译过程的理解和表达阶段都包含着一系列复杂的认知活动。在一个有效的翻译过程中，译者应当积极、主动地控制自己的认知加工行为。翻译认知心理学以翻译过程中译者的认知心理为研究对象。译者的认知心理主要包含译者词汇提取和选择机制、翻译思维、翻译理解机制及翻译表达机制。[1](P50)翻译思维作为翻译认知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尤其是作为翻译思维的主体形态—逻辑思维，理应成为翻译认知心理学的研究重点。要探讨翻译中的逻辑错误，就需要在翻译认知心理学相关理论指导下探讨翻译思维，而探讨翻译思维也就是要探讨译者在理解和表达阶段的逻辑思维的运动形态。倘若译者在理解和表达阶段缺乏科学正确的逻辑分析，他就不能透彻理解原文，最终导致非逻辑译文的产生。

（一）翻译理解的认知机制。翻译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之上，只有完全理解了的东西，才能谈得上将它表达出来。李奕、刘源甫指出：“只有透过源语作品表层，进入源语深层，认同作者文本生成心理，翻译才能通达。”[2](P18)这一观点再次强调了理解在翻译过程中的重要性。理解就是从原文中获取信息，并调动先在知识对源语进行解码的过程。翻译理解的本质是语篇内容与译者先知识互动的过程。由于缺乏相关的背景知识以及自身逻辑思维和理解能力的欠缺，译者在面对某一文本时可能产生与原文意思背离的心理模型，这是翻译理解出错的主要原因。由于能力缺失、专业水平欠缺所导致的翻译逻辑错误属于无意识误译。从认知加工的语言层面上说，翻译理解包括词汇理解、句子理解和语篇理解。大部分译者在翻译中都习惯于用自下而上的认知加工方式，即先理解单词、再理解句子结构，最后理解语篇。词汇理解是翻译理解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很多非逻辑译文的产生就是译者词义辨析功夫不到位所致。这样的逻辑错误通常是无意识的，但具有消极作用，会影响译者下一步的表达。

1.词汇理解。对原文中的词尤其是对多义词的误读会导致非逻辑译文，这属于刘宓庆[3]划分的第一大类：概念理解谬误。

例1.原文：The converter consist of two adiabatic reactors in series,of similar design but of different dimensions.[2](P26)

译文：转化器由两台设计相同而尺寸不同的绝热反应器串联而成。

人类获取知识或认知获取知识的方法所需心理活动路径是相同的。虽然被认识的事物通常与其背景一起出现在人们视野中，但人的感觉器官经常忽略背景，只注意到事物本身或事物的单个形态，这是视觉“点对点”的认知方式，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心理活动模式，孤立地看待某一个或某几个孤立的事物，缺乏对事物的系统认知。就翻译活动而言，“点对点”的翻译心理使译者只注意某个词汇的认知，不论该词的语境与搭配如何，只看到它的表面意思，忽略其隐藏、暗含之义，也不会关注与其他词汇的搭配关系。原文中“design”的基本意思是“设计”，但与“dimension”的意思“尺寸”同义重复，表达冗赘，而且“设计”还包含“尺寸”之意。此处应把“design”翻译成“结构”，在语境和语篇条件下导出该词的二次语义，译文便文从字顺了。

例2.原文：He had decided to live for or die in the attempt.[4]

译文：他已决定，要么庸庸碌碌长命百岁，要么跃跃一试猝然去世。

这个译文表面文雅流畅,但实际上存在明显悖论：试想有谁可以决定自己要长命百岁或猝然去世呢?问题出在译者误解了词组“to die in the attempt”的意思。在此处，“to die in the attempt”的意思不是“决定去死”，而是“拼死一博”。

改译：他决心拼死一搏。为了能长久地生存下去，他决心冒死一试。

2.语法结构理解。逻辑分析可以帮助译者消解原文语法结构歧义，扫清语法理解障碍。英语是非常注重语法的刚性语言，各个语言层面之间的逻辑关系严密，但并非所有的逻辑关系都可以一眼看出来，译者只有通过逻辑分析才能把隐含其中的逻辑关系显化，如果出现语法结构理解偏误就可能导致非逻辑译文的产生。

例 3.原文：Everything seen in the college established 100 years ago is interesting.[2](P149)

译文：一百多年前的、看得见的、建立的这所学校的，一切都有趣。

该译文指代不清、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可以说完全没有意义。造成译文失误的原因是译者没有形成母语、的语习惯性语序表达和接受心理差异的认知，也没有形成正确的语句顺序翻译心理。译者的翻译活动心理图式与英语原文习惯性表达和接受心理范畴规约对抗。汉语和英语都具有分析型语言的特点，即词汇之间的衔接和连贯依靠语序手段完成。语序是十分重要的心理活动外部特征。在多重修饰语排列顺序问题上，英汉语差别较大。汉语中几个定语同时修饰一个中心词时，这些定语一般都是并列关系；然而在英语中，看似并列的修饰语可能只是表示相关词汇心理视点的线性移动语序，即后一修饰语仅仅修饰前一修饰语，而与离它较远的中心语无关。就原文来说，“seen in the college”只修饰前置中心词“Everything”，与“college”无关；本句的谓语动词是“is”,所以整句的主语是“Everything”而不是“college”。译者没有搞清这些修饰语被修饰关系，所以得出的译文含混不清。

改译：在这所一百多年前修建的大学里人们看到的一切都很有趣。

例4.原文：In 1967 six flying saucers landed in England all at the same time…Officers from the Army,the Air Force and Scotland Yard rushed into the saucers.

1967年有六只飞碟同时降落在英国……陆军军官、空军和伦敦警察厅匆促地赶到飞碟着陆的现场。

该译文有悖常理。空军和伦敦警察厅是抽象名词，不是长着腿的人，怎么可能赶到现场？问题在于译者看错了原文的语法结构。译者误以为“the Air Force”“Scotland Yard”以及“Officers from the Army”三者是并列关系。实际上从并列概念间的关系及语境来看，“the Air Force”和“Scotland Yard”只能与“the Army”并列，这两者与“Officers from the Army”不是并列关系。

改译：1967年有六只飞碟同时降落在英国……陆军军官、空军军官和伦敦警察厅的警官们匆促地赶到飞碟着陆的现场。

（二）翻译表达的认知机制。如果理解阶段没有出现问题，却仍然出现逻辑表达错误，这是由于译者的逻辑思维能力以及表达能力欠缺所致。颜林海认为翻译表达过程就是图式加工的过程。译者的表达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受其心理图式的影响。图式指已有的相关知识。[1](P73)图式是认知的基础。译者大脑中的图式越完善，则被调动的可能性越大，理解效率也越高。要想提高翻译表达能力，译者需要不断充实自身图式，包括语音、语法词汇等方面知识即语言图式，原语和目标语文化即内容图式，写作素养即修辞图式。

例5，原文：The points cited above show my views of the aims and purpose of translation.

译文：以上举出的两点说明了我对翻译的目的和宗旨的己见。

译句错在“我对…的己见”，属于赘语，不符合汉语表达习惯。可以将译文改为：以上举出的两点说明了我对翻译的目的和宗旨的想法。

例6，原文：Iamapoorcalligrapher.Ineverwasacalligrapher.Myfather’ssignatureismuchbetterthan mine.

译文：我不是一名书法家，我这笔字从来就没有写好，我父亲的签名就比我好看的多。

译句错在悖理。“签名”与“我”不是同类的东西，所以不能比较，哲学称为不可通约（incommensurable）。可以将译文改为：我不是一名书法家，我这笔字从来就没有写好，我父亲的签名就比我的签名好看的多。

例7，原文：He was glad because he wouldn’t have to send me away without buying anything.[5]

译文：他所以高兴是因为他用不着一点东西不买就打发我走。

此译文如果不仔细研读，让人不知所云，属于逻辑悖理谬误。译者表达混乱，根源是其思维逻辑欠缺，思想混乱，在翻译时疏于逻辑判断导致在表达阶段译出非逻辑句。

改译：他总算能买点什么让我带走，这令他很高兴。

二、有意识翻译逻辑错误—译者审美心理

作为语言行为的修辞活动是言语过程中人类的一种审美心理活动。修辞格的运用是修辞主体多种审美心理活动中感知、情感、联想和想象等审美心理因素相互制约的产物。翻译是一种语言行为，也是一种审美心理活动，它体现了译者的审美情趣和风格。翻译过程就是一个完整的审美过程。在这个审美过程中，译者要想办法把原文的审美价值转化到译文中去，从而让译文读者体会到原文的美学价值。对原文中修辞格的理解，对译文中修辞格的选用都受控于译者的审美心理。审美心理的本质是译者的审美体验过程。颜林海认为“译者的审美心理活动分为审美解读和审美创作两个阶段。”[1](P16)审美解读旨在挖掘出原文文本的审美属性，审美创作旨在寻找出对应的译文文本外形再现原文文本的审美属性。作为翻译活动中的审美主体，译者要有审美的眼光和素养，要在翻译理解阶段审视原文中修辞之语言美，要从修辞分析和欣赏中获得审美体验，这需要译者的认知能力，因为认知是审美的前提与基础。在翻译表达阶段译者应竭力再现原文修辞之美。译文折射出的是译者的审美眼光。在以下例子中，原文和译文中都运用了某种修辞格，也都出现了自然语言中不能容忍的逻辑错误，语法上看似站不住脚，但也因为原文和译文中都运用了修辞，使得二者均被赋予了审美价值且有意义真值。译者调动自己的修辞审美认知能力，对原文中的逻辑错误进行分析得知，这些逻辑错误是有意识的，是为了制造语言美而使用的言语艺术，故而在译文中也运用了与原文类似的修辞格，以求再现原文的审美属性。柏拉图和苏格拉底曾经说过，修辞学是一种骗术，它的审美效果就是干扰人们的认知。以下译文运用了修辞格，确实也起到了迷惑人心的作用，因为这些辞格的运用使译文看上去有悖常理，但这些逻辑悖理谬误从修辞学及其译者修辞审美心理角度加以解释，就顺理成章了。

例8，原文：A thief is a thief.[6]

译文：贼永远是贼。

原文和译文表达均是同义反复，属于冗赘，但因为第二个thief有含蓄义，即贼性难改的贼，所以原文和译文都具有意义真值，重复法的运用表达了说话人痛恨贼的强烈感情。也可以把原文翻译成“贼性难改”，这样就避免了表面上的冗赘。

例9，原文：I just can’t believe my eyes![6]

译文：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文和译文都自相矛盾，如果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何不把它挖去呢？人难道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吗？其实这是夸张修辞法，言外之意是说：是不是我看错了—真是太奇怪了！夸张修辞法的运用使原文和译文即使自相矛盾也能自圆其说。

结语

翻译逻辑错误是造成译文质量不高的重要原因，发掘其背后的心理机制对提高译者翻译实战能力意义重大。本文从认知心理学和审美心理学视角对翻译逻辑错误的分类及原因进行研究。首先将翻译逻辑错误分为有意识误译和无意识误译，接着从认知心理学视角出发，对译者的词汇理解认知机制和语法结构理解认知机制进行解读，发现无意识逻辑错误产生的根源在于译者认知心理，而有意识的翻译逻辑错误源于译者的审美心理。翻译是一种以心理活动为主要特征的跨语言交际活动，它不仅涉及译者的认知心理，还涉及译者的审美心理。翻译活动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是思维活动，所以逻辑分析在翻译过程中起着决定性作用。对于翻译中的无意识逻辑错误要尽量规避，译者除了提高自身专业素养，还要学习逻辑的基本知识，不断提高自身的认知与逻辑思维能力，否则就可能误读误译原文。翻译中的有意识逻辑错误是译者的审美体验和追求的表征，对这类翻译逻辑错误我们应该采取宽容的态度。翻译逻辑错误绝非偶然现象，误译的背后是译者潜藏的心理机制。对译者翻译过程中的心理展开研究首先有助于提高译者的翻译实践水平，使人们更多地关注译者的主体性，也有助于推动翻译心理学实证研究，帮助完善翻译学科体系。由于条件有限,本文未能针对翻译中的逻辑错误对译者尤其是专职译者开展翻译心理实证研究，也未对影响译者心理的外在因素进行论证。希望本文的讨论可以抛砖引玉，激发同仁对翻译逻辑错误背后的心理机制进行更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