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利蕊,付 琨
(1.许昌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 许昌 461000;2.东华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上海 200051)
汉语中关联标记成员众多,从所处分句中的语法位置来看,有前置关联标记(如“虽然、因为、不仅、否则”等),也有后置关联标记(如“的话、也好、也罢”等)。长期以来,汉语学界对前置关联标记的研究非常重视,研究成果丰硕,而对后置关联标记的研究较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现代汉语是公认的SVO 型语言,即前置词语言①Greenberg Joseph H.Universal of Language.Cambridge,Mass:MIT Press,1966,pp.73-113.Greenberg 指出,以绝对大于偶然性的频率,以SVO为正常语序的语言是前置词语言,以SOV为正常语序的语言是后置词语言。,其语法体系建立所参照的对象——印欧语言——亦为前置词语言。故此,现代汉语语法体系中,前置词的概念发达,而后置词的概念贫乏,后置词的研究因此被学界忽视。实际上,后置手段在汉语语法系统中不可或缺,它们与前置手段有效互补、相得益彰。因此,很有必要重视后置词的研究。本文拟考察后置关联标记“则已”,探讨其功能特征与演变历程,深化对汉语复句关联类型的认识。
“则已”的关联标记用法已被一些学者注意到了②参见楚永安《文言复式虚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6年,第486页;张谊生《助词与相关格式》,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0页;周刚《连词与相关问题》,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6页;张斌主编《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694页;朱岩《关联助词的性质和形成》,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4年,第8页。,但这些文献仅仅列举了其关联标记的用法,对其功能特征未作深入研究,更未探讨其历时演变。刘红妮细致论证了关联助词“则已”的来源及演变,指出“它的词汇化和语法化在先秦几乎同步既已完成”[1],但该文缺少共时平面的功用描写。本着共时和历时相结合的原则,我们从句式特征、关联类型、表达功用和演化历程的角度依次对“则已”进行考察,以进一步揭示其使用情况及功能定位。
讨论前,需要说明一点,现代汉语中,“则已”有两种存在形式。如:
(1)此说从前无人肯信,本人则已于古籍中发现证据,可以证实此言。(苏雪林《屈赋之谜》)
(2)我想,咱们不打则已,要打就猛出一拳,打在崇桢的要害地方,打得他闪腰岔气,眼冒金星,打得杨嗣昌晕头转向,说不定他的全盘棋势都要打乱,连着丢车折炮。(姚雪垠《李自成》)
例(1)中的“则已”是连词“则”和副词“已”的临时性组合,两者不在一个句法层面;例(2)中的“则已”后附在复句前分句的句尾,在语义和句法上一般都当作独立的词处理,可以看作独置的起连接作用的关联标记。本文只讨论例(2)这类用法。
现代汉语中,“则已”一般出现于假设条件句、特别是否定性的假设条件句的前分句句末,构成则已”结构,其后必须有后续句,陈述的是同“则已”所标记的假设性条件相反的条件下发生的结果。例如:
(3)自然,北政府覆电予以申斥,可是不申斥则已,一经申斥后激起了他再接再厉的勇气,九月一日竟与当时对敌的湘军将领谭、赵等会衔通电,九日又与湘、粤、桂将领谭延闿、谭浩明、莫荣新等会衔发表佳电。(陶菊隐《大风思猛士:吴佩孚传》)
(4)韬奋却斩钉截铁地对刘健群的以死恫吓作了简单干脆的回答:“我不参加救亡运动则已,既参加救亡运动,必尽力站在最前线,个人生死早置度外!”(姚眉平等《邹韬奋》)
例(3)中的“不申斥”是一个否定性的假设条件,后续句“一经申斥后激起了他再接再厉的勇气”是陈述其反面“申斥”条件下发生的情况;例(4)中的“我不参加救亡运动”也是一个否定性的假设条件,后续句“既参加救亡运动,必尽力站在最前线”所述也是同“我不参加救亡运动”相反的情况。
通过对语料的考察,可以发现,同“P 则已”相呼应的后续句,通常以条件复句“一/一旦P,(就/便/则)Q”的形式出现。例如:
(5)在得意的心情下,他才一改平生不愿参加任何党派的素志,而且不参加则已,一能参加就参加了两个。(逸馥等《“大右派”储安平失踪之谜》)
(6)她都会发现他是一个不专心则已,一专心起来便无人可敌的猎者。(唐瑄《追心戏曲》)
(7)但在中国,那个“劳心教育”不动则已,一旦触动,发生合法性危机,则是一溃千里,不可收拾。(朱学勤《六十年代的教育危机与八十年代的语言破译》)
这几例中的后续句分别是以“一P,就Q”“一P,便Q”和“一旦P,则Q”的形式出现的。后续句也可以以假设复句“要/如果/倘/若/倘若 P,(就/将/则)Q”的形式出现。例如:
(8)他们说,不干则已,要干,就要超前一步,保证几十年不落后。(王朔《许爷》)
(9)家树心里怦怦跳了两下,心想她不开口则已,如果开了口,只有答应的了。(张恨水《啼笑因缘续集》)
(10)我常想,不求诗歌艺术达到更高的境地则已,倘欲达到这一境地,除了生活、思想诸方面的修养之外,则为诗者自己非把书读好,把文写好不可。(吕剑《与陈次园书》)
(11)这正是美式强硬谈判法的严重缺陷,换句话说,强硬谈判法成功则已,若不成功的话,必然会造成误解、偏见、心结的后遗症。(佚名《哈佛管理培训系列全集》)
这几例中的后续句分别是以“要P,就Q”“如果P,Q”“倘P,则Q”和“若P,Q”的形式出现的。
后续句还可以以无前置关联标记的“P 就/将/则Q”的形式出现。例如:
(12)面对荣誉,不干则已,干就争一流的孙士元和他的伙伴们的目光看得更远……(《人民日报》1995-01-03)
(13)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张潮《幽梦影》)
这两例中的后续句分别是以“P就Q”“P则Q”的形式出现的。
综上,根据“则已”使用的实际情况,可以将“则已”所出现的复句句式记为:“则已,(x)P(y)Q”假设条件复句。
(14)“美神”这次北上是走向全国市场的开始,成功则已,不成功就彻底完蛋了,永远别想再在市场上火起来。(赵强《谁比谁傻》)
(15)据白素说,她的这种做法,叫作“痛下针”,是治重病沉疴的方法,见效则已,不见效则死,对付田活这个牛皮糖式的无赖,唯有此法了。(倪匡《病毒》)
(16)……盖已坏其信,已伤我和,日后只在上海贸易则已,倘再入我地,犯我界,我将与汝算之,我众军亦将问汝罪也。(白寿彝主编《中国通史》)
(17)但从战术上,则应坚持不打无把握之战,不打无准备之战,可以先打分散和孤立之敌,后打集中和强大之敌,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刘继贤《毛泽东军事思想原理》)
(18)他的哲学向来是:不整人则已,要整就整到底,免得那些人从地下爬起来乱说乱动,戳穿他“一贯正确”的神话。(徐明旭《调动》)
在这两例中,“不战”和“战”之间、“不整人”和“整”之间因对立产生转折关系。
用关联标记把两个小句连接成一个整体,有两种简单的手段,一是“粘合”手段,在两个小句之间插入关联标记,把它们粘接在一起,“联系项位于所联系的两个成分之间是最符合像似性原则的”[2],理解起来也直观省力;二是“靠合”手段,“用关联标记取消其中一个小句的自足性,让它靠向另一个小句,通过建立依赖关系而形成一个整体”[3]。“则已,(x)P(y)Q”假设条件复句使用的就是“靠合”手段,即因和P的对立转折关系,“则已”在小句末尾的特定位置上逐渐具有了关联标记的功能,它的作用是取消的自足性,并使其靠向后一个小句,使两个小句通过建立依赖关系而成为一个整体。例如:
(19)吴是个硬汉,有时却害怕比他更硬的汉子,每遇一件事,张不发言则已,一发言必不让吴稍有商讨之余地,他的权力比之洛阳时代言听计从的郭梁丞,势可炙手的白坚武有过无不及。(陶菊隐《吴佩孚将军传》)
(20)靖南太意外了,没想到这个新娘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居然说了这样一大篇。(琼瑶《烟锁重楼》)
(21)年长的乡丁不听则已,一听见这些话,就怒不可遏地吼起来:“你妈的,你咋个不在街上去传锣哪!”(艾芜《一个女人的悲剧》)
(22)这从未有过的呼声使他一惊,他抬眼一看,是更完衣的可卿走了出来,不看则已,一看血沸,纵是一条硬汉,那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一颗心仿佛被可卿抓出去捧在了手中!(刘心武《秦可卿之死》)
(23)办一件事,不办则已,一办就一定要办好,办彻底,一定要出高质量的头等货,决不粗制滥造,降低质量,更不出废品。(简雨非《谈谈解放军的三八作风》)
(24)中国不亡则已,一亡必先我广东;我广东不亡则已,一亡必在这班入归化籍的贱人手里。(苏曼殊《呜呼广东人》)
例(21)“不听则已”和“一听这些话,就怒不可遏地吼起来”;例(22)“不看则已”和“一看血沸”之间的转折都是据实性的。例(23)谈论的是对常理的推论,“不办则已”和“一办就一定要办好,办彻底”之间是非据实性的转折关系;例(24)的论述是预测性的,“不亡则已”和“一亡必先我广东”之间、“我广东不亡则已”和“一亡必在这班入归化籍的贱人手里”之间的转折所依据的都是主观推测,也是虚拟性转折。
假设条件既是语义概念,也具有篇章功能,它与特定的篇章结构相关联,具有特定的表达功用或话语立场。就交际策略而言,“则已”假设条件句,尤其是非据实性的,就是以“则已”构建话语结构中的投射(project),先抑后扬,预示着后面有一个反向的立场表达,从形式上强化所做出的评价,为言者表达观点和立场提供语言手段。
从篇章功能看,现代汉语中“则已”主要具有对举、突显、趋简和连贯等表达功用。
对举。在同一个句子里,前后分句分别采用肯定式和否定式,以表达两种相反、相对的行为或情况,这是“则已”的关联功能在语用层面最基本的体现。通过对举,前后文之间可以形成反差,以达到鲜明对比的语用效果。例如:
(25)老百姓总还有变天思想,不斗则已,一斗就要往死里斗,不然将来又来个报复,那时可受不了。(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26)咱们是不干则已,干就干个大的,惊天地泣鬼神。咱们这几个哥们儿都一肚子坏水儿,蓝衣社想不出来的咱都能干出来,天上地下飞的跑的只要叫咱看上了他就逃不出咱的算计,全国的人精都在这儿了。(王朔《玩的就是心跳》)
以上两例的“不斗”和“斗”之间、“不干”和“干”之间,反差明显,对比效果鲜明。
突显。主观性的渲染可通过“句法对举”[5]获得,因此对举的衍生作用,是营造出一种突显效果,即互补化的反义对举是用相反的行为或事件来陪衬主体行为或事件。有意识地使用“则已”退让一步,以让语意推进,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能营造出一种小夸张的气氛,往往能收到很好的突显强化的效果。例如:
(27)在赵德顺生日这一天,他终于拄着拐来到他的大块地旁。不看则已,一看差点把他气死:本来说好了种谷子,眼前却是棒子,而且长得稀稀拉拉高低不平,跟豁牙子的嘴似的,反倒不如山坡子上、沟膛子里旁人的庄稼。(何申《多彩的乡村》)
(28)夏天,北京的阳光过暴,而且不下雨则已,一下就是倾盆倒海而来,势不可当,也不利于花草的生长。(老舍《养花》)
这里的“不看”和“不下雨”并非作者真正要表述的内容,所以用“则已”标记,意为“并非事实”,其真正意图是为突显后面的“一看差点把他气死”和“一下就是倾盆倒海而来,势不可当”营造气氛,以强化说话人的主观意图。
趋简和连贯。语法结构趋向简化不是语言自身的原因,而是外部的原因,尤其是语用的原因。“则已”句突显功能在篇章形式上的体现,就是追求行文的简洁以及表述的经济性。例如:
(29)据了解,有的领导机关干部不下则已,一下便抽调大批人员,组成工作组、验收队、检查团,队伍庞大,浩浩荡荡,好不威风。(《福建日报》1994-11-14)
(30)宗敏不听则已,一听禀报,登时心中火冒三丈,双眼圆睁,胡须根根奓开,连头发也几乎直竖起来。(姚雪垠《李自成》)
上面两句用其他的方式也能表述,例如:
(29’)据了解,有的领导机关干部要么不下,一下基层便抽调大批人员,组成工作组、验收队、检查团,队伍庞大,浩浩荡荡,好不威风。
(30’)宗敏没有听到也就算了,他一听到禀报,登时心中火冒三丈,双眼圆睁,胡须根根奓开,连头发也几乎直竖起来。
比较起来,例(29)(30)中使用“则已”的表达显然比例(29’)(30’)更简洁、活泼和自然,具有特殊的语用价值。
(31)审时度势,正确分析劳务市场的需求,正确估计自己的优劣长短,不跳则已,跳则求准。(《人民日报》1993-11-30)
(32)第二天都对游行队伍中出现的那条中国“巨龙”做了报道:真是不舞则已,一舞惊人。(《人民日报》1996-12-08)
(33)因为在下修习的都是重手法,不发则已,发即伤人。(司马翎《霸海屠龙》)
以上几例在语音上都是“2+2”节奏,富有音乐美,而且有较强的文言色彩,读起来严谨周密,紧凑连贯,非常富有表现力。
1.迄今为止,对后置关联助词“则已”的研究极少,大多文献是在列举关联标记时顺带提及,究其原因,我们认为可能同“则已”的语法化程度还不够高有关。
通过对历史语料的考察我们发现,“则已”在先秦就已出现,主要有两种组合形式:
(34)子之谋则已行矣。(《春秋公羊传·僖公二年》
(35)天地则已易矣,四时则已无矣,其在宇中者莫不更始矣,故先王案以此象之也。(《荀子·礼论篇》
(36)可则往,难则已。(《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九年》
(37)死者无知则已,若有知,吾何面目以见仲父于地下。(《管子·小称》)
(38)使死者无知,则已矣;若其有知,吾何面目以见员也!(《国语》第十九卷)
例(34)(35)是连词“则”与副词“已”的临时性组合,它们与现代汉语中的关联标记“则已”只是形式上的偶合,二者并无源流关系,此类情况迄今依然存在,如前文的例(1)。例(36)(37)(38)是连词“则”与动词“已”的临时性组合,其语法化和词汇化的结果,就是形成关联标记“则已”。
刘红妮认为例(37)(38)类的“则已”表示“便罢”①参见刘红妮《“则已”的词汇化和构式语法化》,《古汉语研究》,2009年第2期,第36-43页。,已经趋于成词或已经成词。我们认为此类“已”的语义已泛化为“罢了”“算了”,但其动词功能并未消失,“则”和“已”内部结构的分界也未消失,两者并未凝固成词。尤其是例(38),如果认为“则已”已虚化为助词(刘文的观点),那么助词“则已”+助词“矣”则是独立成句,而这样的用法在语言使用中是很难被接受的。即使到了汉代,在“则已”最经典的用法中,它也未必成词,例如:
(39)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史记》第一百二十六卷)
例(39)中,“则已”分别和“冲天”和“惊人”对举使用,具有明显的动词性特征。今人之所以认为它已虚化,是以现代的语言习惯去解释古汉语,导致以今律古。
我们认为,大约直到明清时期,原来在结构上尚未凝固、语义上也没有融合的“则+已”,才开始在读音上结合起来,形成了一个双音节韵律词。例如:
(40)诸大夫相视欲悔,阳生前,顿首曰:“可则立之,不可则已。”(《史记》第三十二卷)
(41)崇祯十一年谕兵部:“编遣事宜,以千里为附近,二千五百里为边卫,三千里外为边远,其极边烟瘴以四千里外为率。止拘本妻,无妻则已,不许擅勾亲邻。如衰痼老疾,准发口外为民。”(《明史》第九十三卷)
(42)涟斥之曰:“诸臣受顾命于先帝,先帝自欲先顾其子,何尝先顾其嬖媵?请选侍于九庙前质之,若曹岂食李家禄者?能杀我则已,否则,今日不移,死不去。”(《明史》第二百四十四卷)
(43)所为讲者曰然则已;不然,则又往讲如前,必两人咸服乃决。(《炎檄纪闻》第四卷)
(44)战争之要,不战则已,战则须挟全力;不动则已,动则须操胜算。如有把握,则坚守一月二月三月,自有良方。(《曾胡治兵语录》第五卷)
(45)李氏听得院内有脚步声响,连忙出来一看。不看时则已,看了时不由得一阵痛彻心髓,登时落下泪来。(《七侠五义》第七十一回)
例(40)(41)的“则”和“已”的组合只表完结义,还是两个完全独立的语言单位;例(42)(43)的“则已”用于复句前分句末尾,附着在P之后,渗入了言者的主观立场、态度和情感,表示对所述话语内容的一种确认,它逐渐从陈述客观行为转化为强化情态与语气,已经有了词化的趋势。但这里前后分句间的逻辑关系主要还是靠“否则”和“不然”等来体现,“则已”的关联功能仍未显现。例(44)(45)“则已”的表述重点由表姑息语气转移到限定关联性述题,语气功能已经弱化,关联功能开始强化,并具有黏着性,已经可以看作是独立的后置关联标记了。但是,由于语言发展、演化的滞留和新、旧形式的并存,这一过程至今尚未完成,“则已”表姑息的情态义依然残留,这也正是为什么绝大多数辞书未把“则已”作为词收录的原因。
2.“则已”功能的演化,是语法化和词汇化的结果,具体而言,是结构的定型化和功能的整体化。
结构定型化。当“则已”总是处在表论断的前分句末尾时,其表完结的动词义会逐渐弱化,表姑息的主观情态义逐渐强化;当全句的语义重心进一步转移到后续句,“则已”逐渐在两个被联系的小句的中间位置上固定下来,因吸收句子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而具有了关联作用,其主观情态义随之弱化乃至丧失,关联功能得到突显强化。这一发展符合语序类型学中的联系项原则,Dik 指出:“联系项的优先位置为:1)在两个被联系成分之间(即‘联系项居中’);2)如果联系项位于某个被联系成分上,则它会在该被联系成分的边缘位置。”[6]
功用整体化。通过在言语表达中反复地使用,“则已”句逐渐积淀成一种较为固定的语言格式,这种习用化、规约化格式的形成,依靠的已经不仅是句式的逻辑推导,同时还有“则已”关联功用的整体性强化,即“一个实词由于经常出现在某个适于表示某种语法关系的位置上,从而逐渐变成了专门(或主要)表示这种语法关系的虚词”[7]。因此,后置关联标记“则已”的形成与发展,既同词汇化和主观化有关,又同这一过程中篇章功能强化的关联化有关。
综上所述,现代汉语中的“则已”作为关联标记,用于在分句之间建立起否定性假设关系。特定的标记功能使其在语篇中具有对举、突显、趋简和连贯等表达功用。“则已”的形成,与其发展过程中的词汇化和关联化都有一定关系,是结构定型化和功用整体化的结果。
“则已”的演化历程和功能扩展,体现了汉语关联标记在发展过程中的普遍规律:实义性成分在原有结构的支持下增加了新的关联功能,获得了进入句法结构体系的资格,进而促进新的句法结构的形成与发展,拓宽了语言的表现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