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恒
“为什么留在北京?因为北京有毒,中毒之后,就赖着不想走。”杯酒嬉笑间,一个朋友自问自答。无论在这里生活得小心翼翼还是大大咧咧,16412平方千米的北京包容着每个人的故事。
人生好似一部饱满的电影,有些冗长也不一定有多么波澜壮阔的剧情,但对于每个个体来说,自己这部人生电影弥足珍贵。今年下半年以来,我走进很多北漂女孩的“家”中,希望记录她们的生活状态。这些照片就像是一张张剧照,虽然并不能代表她们人生电影的高潮,但可以展示她们在“家”中一个瞬间的状态,希望这能够变成她们的一个青春记忆点。
从湖南回北京的高铁上,接到电话的坤坤苦叹一声:“剧组又黄了。”这个剧组有一场戏在日本,没出过国的坤坤此次回湖北老家是专程为了办理护照。今年初夏,学化妆的坤坤从北京一所艺术院校毕业,跟同学一起在通州物资学院路新建村租了自己在北京的第一个“家”,房东好心地添置了不少家具家电,只是小区边的温榆河总是在施工,“突突突”的施工声让坤坤忍不住在朋友圈里发牢骚。但更让坤坤担忧的是自己接活的剧组一个接一个地“黄”,坤坤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待着,生活愈加拮据。
小鹿也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温榆河的照片,“绿树成荫,温暖明媚”这是一条她觉得很美的河。8月,她从新建村搬到了1号线西端的八角游乐园附近,走时,小鹿在出租屋里留下了一束干花,那是前男友送她的礼物,小鹿喜欢用细节纪念选择和离别。她清晰记得,来北京的日子是2017年1月3日,她辞掉了河北老家的公务员工作,两年时间换了四个住处,从昌平到海淀,从通州到石景山,搬家的理由或因为爱情或因为工作,她说她喜欢每一个住处,即便只是这些房间的匆匆过客。
坤坤住在新建村18号楼,小鹿住在新建村16号楼,她们互不认识,她们的窗外流淌着同一条温榆河。
毕业像一道分隔线,打碎重组了一些幻想,选择则像是一道休止符,始终有路可以通向理想。
30岁的彤彤说她有一种按部就班的幸运。南昌读本科,天津读研究生,毕业后来北京工作,摇号4次就中了北京车牌,然后就开始购房买车。
去年买的房子在北五环外,客厅内特意留了钢琴的位置,墙上的壁画是她亲自挑选的蝴蝶和鸟的图案,卧室内有个小小的衣帽间,这些都是她买房前就构思的设计。房子是父母帮着置办的,彤彤的爸爸告诉她,一个舒适的家能缓解一天的疲惫。
不过彤彤的工作在亦庄,距离太远,工作日她就住在公司,周末从南五环外回北五环外的家中住两天。她感叹,来北京后一直活跃在五环外。“以前租房子的时候特别想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如今买房了,还觉得自己在漂着。”
丁玉也住在北五环外,在年轻人奋斗根据地之一的回龙观。“他们都在北京,所以我也来北京。”他们是丁玉的室友,四个女生一个男生,一起在武汉读本科,成了最好的朋友,毕业后一起来了北京。丁玉有五瓶不错的红酒,他们五個人商量,谁有“大事”发生就开一瓶,无论是成功脱单,还是跳槽成功,或升职加薪,来京两年,五瓶红酒伴随着他们的“大事”都喝掉了。一起玩闹一起做饭一起追剧一起去看华晨宇的演唱会,在丁玉眼里,这些小情调是他们生活的可爱插曲。
丁玉的妈妈以她为骄傲,每次她回老家,甚至会在出租车上故意跟司机说起丁玉在北京工作。每每这时,丁玉都觉得尴尬,但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在北京的生活只有切身体会才了解吧”。
彤彤来北京四年多,并没因买了房子而获得稳定感,孤独始终如影随形;丁玉因为有最好的朋友在身边很快乐,但未来不可知的变化,仍让她难有安全感。
在北京,融入永远不是一个短时间的问题。
住在南四环附近的美好来自河南,今年24岁,是一名脊髓损伤者。
1岁时,美好被确诊患有神经母细胞瘤,肿瘤压迫了椎管运动神经,从小到大,她的日常生活都是由父母照料。2016年,美好偶然报名参加了北京一个叫做“自立生活”的项目,在北京的生活和见识,给美好的生活打开了另一扇门。随后,美好说服父母,决定北漂。
“很多病友,甚至很多病友家人,觉得坐了轮椅就要放弃自己的整个人生,放弃自己选择的权利,我觉得这是不对的。”美好开始学习各种生活基本技能,并顺利进入了北京一家外企工作。如今,她学跳舞,去攀岩,“不安分”的种子越扎越深,而她也越来越适应北京的生活。
丽亚则是跨过欧亚大陆3000公里从俄罗斯来的留学生。因为“习惯了北京生活”,毕业后她留了下来。最近半年,丽亚换了四个住处,一定要找到一个喜欢的,最终敲定了东坝的一个小区。她把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桌子上摆满各种品牌的香水,还单独隔出了化妆间。丽亚说,无论住在哪儿,生活都要是她喜欢的模样。
电视剧《北京女子图鉴》中,王佳佳说了句让人回味的台词:其实住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这个门以外的世界,才是你必须要好好收拾的世界。
租房搬家,美好和丽亚都在经历。美好最关注的是小区有没有无障碍通道和电梯,丽亚关注的则是有没有更多空间布置自己的生活。无论住哪,她们都渴望把生活过成自己的。
黑龙江女孩夏生生2015年末来京,她租住的卧室窄得连床也放不下。她量好尺寸,买了一个0.9米宽的高架床。但在夏生生眼里,这就是正常的生活。
辽宁女孩红豆,一年前大学毕业后,就漫无目的地来了北京。“因为这里是北京啊!”
最初,她在北新桥的一家青年旅舍住了两个月,还在那儿结识了现在的男友。熟悉了环境,她就在附近租了房,是一间厨房改装的卧室。
一年来,红豆换了五六份工作,都是做着做着就发现不喜欢了。她开始认识到,工作这事不能急,多挑挑才能找到喜欢的。她果真不着急,她的口头禅就是“自在”,闲暇时,就做手工,养花枝鼠。
10月中旬,待业两个月后,红豆重新找了工作,房子也从北新桥搬到了工体附近。搬家的时候,她有点难过,不敢回头看。一楼有个总和她聊天的医生奶奶,小卖店的大爷问:这就搬走了?胡同里有不知道何时开始见面互相微笑的大妈,还有一只叫豆汁的狗……“这是我来北京后第一个出租屋,一直收留我到现在。”
虽然接连黄了四个剧组,坤坤并没有觉得自己运气太差。她说家里也时常提醒她,希望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但她说自己就是不想。最近,一部网剧找她去做化妆,12月底开始,她得在横店住一个月,她期盼:“这个剧应该不会黄了吧。”
许多北漂女孩都去看了近期正在上映的电影《无名之辈》。看过后,美好写了一段影评:大部分人皆是生活在底层的无名之辈,但是在不尽如人意的命运里,他们依旧可以嬉笑怒骂,眼神里有光,毕竟没有路的时候还有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