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拉拉
我觉得我和郭先生在爱美这件事上,就像国画中小山谷的弧线。我是左半段,随着岁月逐渐往下走;他是右半段,我触底后他开始向上反弹。
去朋友刘琳家吃饭可以把这件事充分地体现出来。一进门,刘琳就埋怨我:“等得菜都凉了,准是你又化妆又挑衣服太磨蹭,都是老朋友,不用装淑女。”
定睛一看,她愣住了。因为我素面朝天,根本不像捯饬过,倒是我们家郭先生,嚯,这挺括的毛呢西装、锃亮的皮鞋和刻意用摩丝抓出造型的头发,简直是男明星要去走红毯,与其擦肩而过还有一缕似有似无的男士香水味……
趁着饭间男人们出去吸烟,刘琳低声问我:“你们家老郭怎么了?男人突然变臭美,可要小心他在外面有情况!”
其实郭先生并不是突然变臭美的,而是这两年逐步变臭美的。
刚结婚那会儿,他还是个丝毫不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外出抓一件衣服就走,西裤配球鞋那是常有的事,没少被我批评。那时,儿子还没出生,每次和他一起出门,我长裙、靓靴、毛呢大衣地走在他身边,简直想假装不认识他。
可是近两年,此男越来越爱美。而我的心思在儿子身上,一开始并没有发现,直到有一天我对着体重秤发感慨才窥到了端倪。“并没有变胖啊!可是为什么面霜越用越费呢?难道我别的地方没胖,单单变大了一张脸?!”正好奇,一抬头看见郭先生正在偷用我的护肤品。
被我抓个正着,他笑得很羞赧,说:“最近脸干,蹭你的擦脸油用一下。”
唉,天!“混搭男”都用面霜了,这还是我家郭先生吗?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才反应过来此男已经很久没出现奇葩打扮了。难得人家爱美一回,我下班立刻帮他买了一套男士护肤品和一套新衣服。
要是以前,这些新装备不晓得要搁多长时间才开封,可是那天人家兴高采烈地马上试涂了新护肤品,试穿了新衣,还张罗着去买一双与之匹配的新鞋子。我的头脑转得没有刘琳快,丝毫没想别的,还暗自高兴一番—这回和朋友们见面不用为他不修边幅担心了。
谁知得到我的支持后,郭先生的臭美行动变得一发而不可收了。比如,儿子周末去上兴趣班,我俩就在商场逛一逛,可还没走到女装部,他就在男装部被绊住了。
这套好看,那套还好看,镜子前面的郭先生抬头看上衣,低头看裤子,忙得团团转。导购员是个嘴甜的东北妹子,夸张地赞美道:“大哥,这两套您穿着都太帅!要是您不买,让别人买去了,简直就白瞎了这两套衣服!不然您就全拿了吧?”
郭先生心中明显大喜,脸上却还装作不动声色,说:“哪能要两套啊。老婆,如果选一套,你说哪套好?”一看他这殷切的目光和舍下任何一套都是“痛失我爱”的纠结表情,我有一种陪闺蜜逛街的恍惚感,只好学着年轻时他陪我买衣服的模样,“选啥选,都包起来。”
于是一整天,郭先生的心情都非常好,和我说话时脸上浮现着可爱的笑意。而我的心里啊,一直浮现着这两套衣服的标价牌,所以,连女装部都不去了。倒是到了食品部,看也不看標价牌,直接为儿子买下他喜欢吃的各色糕点。
郭先生爱美的事发生得多了,我也像刘琳一样不免往歪里想了。作为中年男人,人家都是一胖解千愁,为什么单单是他要从零开始、一心臭美?这太不正常了。
某晚,郭先生7点就下班了,却11点才进家门,我发飙了,“你去哪了?”“去美发店啦!”郭先生一脸懵懂。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很浪费钱地染了一个近乎黑色的颜色,我一闭眼,美发店染发烫发的标价牌再次在脑海中悲情地一闪。“你最近怎么这么爱臭美,是在外面有情况吗?”简单的人一向直奔主题,我带着怒气将手里的水杯往桌子上一撂。
不想,被“查岗”的郭先生不怒反笑,并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拉了把椅子坐到我对面,无限感动地说:“老婆,我的改变终于引起你的注意了。”随即,他说了一大堆让人唏嘘的话。
原来,自从儿子出生,我一颗心全扑到了儿子的身上,他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一开始,他以为宝宝太小,等长大了,我的注意力自然会回到他身上,但眼看儿子读完幼儿园,小学也读到了三年级,我的注意力丝毫不见回转。这下他坐不住了,开始深深地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老了?是不是自己不帅了?
中年人的危机感扑面而来,本来就让他有些紧张,再加上我是娃娃脸,天生面嫩,不收拾也不显老;而他是长脸,稍微一老就万分憔悴,慢慢地,他竟担忧起来,默默开始了臭美大计。
郭先生的话让我深为触动,都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却不知为悦己者容并不是女人的专利,这就像每年在三四月份纷纷开屏的雄性孔雀,它们张开美丽的羽衣完全是为吸引雌性孔雀的注意。而我的婚姻呢?我笑着捶郭先生一拳,在我们的婚姻中,是不是有一些情感也该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