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的主体相对性和真理的相对性

2019-02-21 02:29:34邬天启
关键词:微观世界哲学对象

邬天启,邬 焜

(1.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陕西西安710049;2.西安交通大学国际信息哲学研究中心,陕西西安710049)

哲学认识论的信息中介论学说具体揭示了人的认识过程和机制所具有的多级中介的信息建构和虚拟的性质。这些中介环节最起码包括五个方面:客体信息场、主体生理结构、先已生成的主体认识结构、物化工具、自然史和社会史的积淀[1-2]。这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中介本身的多样性、不确定性和发展性能够给人的认识方式带来怎样的复杂性特征?能够给人的认识中的真理性问题带来怎样的具体解读方式?

一、认识的主体相对性

在哲学认识论中有一个最基本的原理:认识是在主客体相互作用的过程中产生出来的。在最一般的意义上,相互作用乃是事物的存在方式,而相互作用的实质便是相互的改变。中国信息哲学的相关理论指出:信息产生于物质的相互作用,因为物质在相互作用中必然会向外辐射或反射信息场,而物质的相互作用则正是通过各类信息场的中介实现的[3-4]。既然信息是通过物质的相互作用产生出来的,那么任何信息场中所携带的信息都是物体在相互作用的过程中有所改变了的存在方式和状态的显示。就此而言,信息场的产生首先便是某种信息变换的过程。由此我们便可以理解量子力学所揭示的不确定性原理及“薛定谔猫”的理想试验所描述的情景。信息场中所显示的对象的信息并不是直接关于对象的未曾显示此信息之前的状态,因为显示此信息的信息场的产生通过了物体内部或外部的某种相互作用的改变,所以,信息场中呈现的信息内容便只能是辐射或反射这个场的物体有所改变了的情景。另外一个可以想见的情况便是,信息场中所呈现的信息内容还具有瞬时性,它只是关于当下的,而不是关于历史的或未来的(从中破译出信息的历史或未来关系的情景则另当别论)。不确定性原理及“薛定谔猫”所描述的仅仅只是微观探测的情景。其实,从信息哲学所揭示的信息场的产生过程和机制上来看,不确定性原理及“薛定谔猫”所描述的情景在所有物质层次上都是一个必然的现象。

事实上,由于主客体的相互作用通过了多级中介,所以,在所有的中介面上都将发生相互的改变。就此而言,主体对客体的认识便不能不是在多重信息改变的变换过程中完成的。

早在1989年,《论人的认识方式》[5]一文就集中阐释了“认识的主体相对性”。认识的发生是一个在主体、客体及其多级中介和环境所构成的参照系背景下产生出来的过程。这个参照系本身的性质和特点规定了认识可能发生的方式和样态的限度。一般而论,人的认识只能在特定的参照系中产生,而无法超越这个参照系。如果说得更集中一点,便是人以自身的状态(既包括人的生理和心理结构,也包括人所创造的物化手段和工具,还包括人所发育和拥有的自然史和社会史的相关因素的积淀)规定着自身认识的限度。正是这个作为认识限度的参照系的作用规定了人的认识的主体相对性。人的认识的主体相对性不仅表现在认识的过程和方式上,而且还表现在认识的内容和结果上。

换一个角度来讨论,我们也可以说:特定的认识客体要求与特定的认识主体的特定状态(包括主体的生理状态,知识、认识水平与认识方式,所拥有的物化手段和工具,相应的自然与社会条件等)保持一致。在不同的主体状态面前,特定客体的特定信息能否呈现,以及以什么具体的方式或样态而呈现都具有普遍的差异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

认识的主体相对性揭示:主体以其特定状态的参照作用不仅对客体信息具有选择作用,而且还具有信息匹配、重组、建构和虚拟的作用。

显然,认识的主体相对性是随着人的认识方式(科学知识)和人的认识工具(物化手段)的发展而不断进化的,这便构成了人的认识的历史性和社会性。不同时代的人对对象世界认识的广度和深度是不同的。

二、真理的相对性和多元性

传统认识论中机械反映论的失当之处在于把主体认知中呈现的模式简单看成是对象模式的直接符合的复制或模写。这种机械反映论的符合论学说的哲学渊源可以一直追溯到古希腊哲学家的相关学说。

真理概念在柏拉图的学说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他认为灵魂受到了感官的欺骗而与真理产生距离[6]。柏拉图认为,真理就是最初显现于人面前的精神实在本身,它超越了矛盾,它体现了真正的存在。他由此得出结论,存在思维形式和逻辑思维形式是不同的。而亚里士多德认为的恰恰相反:真理是存在思维形式和逻辑思维形式之间的对应;它不是现实,而是现实在人类意识结构中的反映[7]。亚里士多德曾经强调指出:人的认识的感知和思维的发生“正像一块蜡接纳图章的印迹”,“在性质上却必定潜在地与对象一致”[8]149-150。亚里士多德的这一蜡块印迹说深刻影响了后来的机械唯物论哲学家的思维方式。西方近代唯物论的代表人物洛克就曾据此提出了他那著名的“白板说”[8]450。就连后来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家列宁在阐释其关于认识发生的反映论学说时,仍然采用了“复写、摄影”[9]128这样一些极具机械论色彩的用语来描述感觉现象的发生。

通过多级中介环节而发生的认识,从第一个中介环节(信息场)开始就不具有直接符合的复制特征,信息场中所呈现的对象的信息是经过对象内部或外部的相互作用而被改变了的样态的显现。在后续的若干中介环节(工具、主体的生理和认识结构)中更是经过了多重信息选择、匹配、建构和虚拟的过程。而任何一个中间环节的差异都将带来主体中所呈现的认知模式的不同。由于主体状态的不可超越性,所以任何一种主体认知呈现的模式都是相对的,并且不同主体状态中所呈现的认知模式也不具有绝对相互同一的可通约性。由这种主体状态参照系的多样性所导致的认知模式的多样性直接便产生了真理的多元性和相对性。

显然,主体状态参照系的作用也并不支持不可知论。因为在感知认识的层面,主观呈现的模式并不是与对象完全脱离的,二者显然具有某种对应性关系。就是主体通过思维加工创造出来的理论模式,其是否具有真理性也是可以通过实践的是否成功来相对或绝对、部分或全部地得以证明的。否则我们就不能有效的保持与环境的协调,并在环境中有效的生存。

从康德开始直到语言哲学和现象学,西方意识哲学的发展沿着一条主客体相互分离的路线前行,从主客体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的设定[10]69,到纯粹语言和意向性的活动与构造,其基本倾向是对外部世界、自然世界、人自身的肉身生理的悬置和排斥[11]169-174,虽然在后续发展起来的西方身体哲学中,这种对人自身的肉身生理的悬置和排斥的程度有所消解,但是西方意识哲学的发展至今仍未走出主客体相互割裂的单极化困境。

其实,西方意识哲学的这样一种研究进路是和从古希腊开始的西方哲学延续的一条物质和意识绝对割裂的思维路线一脉相承的。之前提到的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的两种对真理的态度让西欧哲学和科学在其中获得了立足点。这两种倾向,旨在发展认识世界的非理性模型与理性模型,而在宗教哲学中则将非理性模型进一步地丰富与发展了[12]。我们知道,在西方哲学传统中,很多哲学家都强调只有上帝或神才是真理的拥有者,人的主观精神只能来源于上帝意志(神、绝对理念、绝对精神)的启示。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是这一思维路线的最早奠基者,他认为个体灵魂是轮回不死的,人们通过学习活动所获得的知识,都是对已经被尘世暂时埋没了的,灵魂在很久以前随神游荡时早已把握了的,关于绝对理念的某些知识的回忆(“分有”)[8]75-76。这也是西方哲学传统中延绵不断的各种版本的“天赋观念”说,以及宗教神学关于通达真理境界的相关学说得以产生的历史渊源[8]472-475。

然而,随着近代以来科学的发展,已经逐步揭示了上帝的虚设性,导致上帝在一般科学和哲学领域中的退场。这样,再延续传统的人的意识直接来源于上帝意志(神、绝对理念、绝对精神)启示的路线已经不可能。但是,由于仍然坚持物质和人的精神的绝对割裂的思维取向,这就迫使西方的主流哲学家们只能从人的精神活动的内部来寻求人的精神发生的原因。从康德开始的西方当代意识哲学的发生就是沿着这样的一条路径展开的,其最为极端化的形式便是将自然和人的肉身通通予以悬置的胡塞尔的现象学。

符合论和主体意向的单向构造论是哲学认识论上的两个极端性理论,这两种理论都不能很好地解释人的认识发生的合理过程和机制,更无法阐明人类认识的真理性与否的问题。

我们承认人之外的客观实在的物质(质量和能量)世界的存在,同时也承认存在一个与我们通过直观反映所获得的经验现象相对应的外在的实在。在这一点上,我们与通常的科学实在论的观点基本一致。但是,由于从实在的对象到达直观的现象通过了多级的信息选择、变换、匹配、建构和虚拟的中介,所以实在和现象之间的对应关系并不是机械反映式的,二者的对应仅只是某些差异关系的映射,并且这种映射还具有两方面的特征:一方面并非是同构性的(只是部分差异关系的映射);另一方面并不是以实在本身的方式,而只能以主体自身性质所决定的方式呈现。这样,从实在到现象经过了一系列的以实在自身显现的能力和方式,以及主体的认知能力和方式为中介的信息选择、变换、匹配、重建和虚拟的过程。

从现象到理论建构的过程同样经过了人的认知方式和认知结构的中介,这又是一个以人的认知能力和方式为中介的信息建构和虚拟的活动。就此而言,从现象到理论同样并不是一个机械构造的活动。

然而,不能因为理论是从对现象的加工处理过程中获得的便否认理论与实在之间的关联,在这里,我们虽然承认这种关联,但我们并不认为这种关联是直接的,因为在理论与实在之间经过了多级中介的信息变换(其中也包括现象的中介)。就这一点而言,我们的观点与通行的科学实在论和反科学实在论的观点都不同。

与上面的观点相一致,我们对真理的认识是这样的:人是以自己的方式获得关于对象的真理的,真理本身是主观的信息形态,它不是物质的实在的形式。这样,真理便只能是相对的,相对于实在的某些(并非全部)差异关系,相对于人的认识能力和方式。从实在到现象、从现象到理论所经历的任何一种中介环节的不同,都将可能引起人们所获得的真理的改变,这就是说,在不同的实在的显现能力和方式面前,在不同的人的认知能力和方式面前,人们所获得的现象,人们所由以概括出来的真理将可能是不同的。这便是真理的相对性和多元性,真理与实在对应的多样性、多方式的不确定性和非决定论的特征。

然而,我们却不应当由此而否定我们获得真理的可能性,也不能由此而否定真理和实在之间的关联性和一致性,我们只是在相对的而并非绝对的意义上有条件地承认这一点。另外,我们还应当肯定,由于根据相应的理论在实践中获得了成功,我们便可以认为我们获得了相应的真理,并且我们获得的这一真理与外在的实在对象不仅是相互关联的,而且还具有一致性。

中国信息哲学所提出的哲学认识论的信息中介论理论认为,认识发生的中介因素既有来自客体自身的信息显现(客体信息场)的方面,也有来自主体生理结构的方面,还有来自主体认识结构(其中就包括着意向性的活动)和主体创造的物化认识工具的方面。其所采取的认识路线是从客体和主体双向出发的互逆综合,是从主体外部和主体内部双向出发的互逆综合,是从自然和人自身(包括肉身和主观认识的结构)双向出发的互逆综合。这种内外合的认识路线既克服了符合论的机械性,也克服了西方意识哲学的纯粹主观意向的活动和构造的独断论特征。从而能够合理地阐明人的认识发生的具体过程和机制,并为人类认识的可能通达真理的方式和途径提供了某种相对性的判据。

在这里,相关理论强调的仅仅是人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认识世界,而相应的认识所可能达到的真理性也只能依赖人自己的认识方式来相对地判明。而由于中介参照系统的多样性和可变性,人的认识所可能达到的认知状态以及具体真理的呈现方式也只能是相对的和多元的。人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认识世界的观点的进一步推论便是:世界是在人的认识方式的参照下相对可知的。

三、不确定性原理及“薛定谔猫”的信息认识论意义

量子力学中的不确定性原理,又称为测不准原理。这一原理是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于1927年提出的。该原理可以在多种意义和层面上得到解释。该原理的发现改变了我们对于世界时空关系的认识。

时间在物理学中的作用至今仍然是个谜。现代物理学缺乏对时间(与观察者时间)元素恰当而统一的形式化描述。在广义相对论中,时间作为3+1洛伦兹时空中的第四个坐标具有几何意义,时间在旧量子理论中也没有被重视起来。而海森堡测不准原理的出现使时间在新量子力学中不仅仅是另一个时空坐标,而且还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变量,通常表示为与位置和动量相对应的典型哈密顿变量的标准差[13]。

对于不确定性原理有一种测量学意义的解释。这一解释认为:一个微观粒子的某些成对的物理量不可能同时被精确地测度,例如位置和动量、方位角与动量矩、时间和能量等,其中一个量愈确定,则另一个量的不确定性程度就愈大。相关的解释认为,这个不确定性发生的原因可能来自三个方面: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仪器在测量粒子行为的某一特征时会发生与该粒子的不可扼制的相互作用,从而将会不可避免地扰乱该粒子的行为、改变该粒子的状态;另一个可能的原因则是微观世界本身具有波动性,这一性质限定了我们对粒子状态进行测度的精确性;第三个可能的原因则是,微观粒子成对的性质之间并没有直接的相关性,而我们设计的仪器的功能只能在同一时刻对其中的某一单一性质进行测量,而不可能同时兼顾测量两个不相关的性质[14]230-232。

量子力学中的不确定性原理所阐明的其实正是人的认识方式和人的认识可能达到的程度和样态。人的认知方式不仅依赖于我们的感官和神经系统,而且还依赖于我们的认识工具,同时也依赖于我们的认识对象对我们的显现方式。我们在前面的讨论中已经阐明,事物是在内部和外部的相互作用中通过辐射或反射信息场(粒子、波场)来显现自身的,这就意味着事物是通过相互作用所引发的事物自身的改变的过程中向外显示自身的,既然是通过自身的改变的自身显示,那么造成事物改变的相互作用的性质、途径和方式便规定、制约和限制了其自身显示的内容、途径和方式。就此而言,任何显示着的内容都是一种多少被改变、扭曲和重构了的样态,这其中都会遇到显示内容和事物本身存在方式之间对应关系的是否完整性、是否完全符合性、精确度可能达到的程度等方面的问题。在微观世界的探测中,由于仪器设备的介入便不可避免地增加了相应相互作用的特殊性和复杂性,由此便出现了测量仪器和测量对象之间的不可扼制的相互作用,以及这种相互作用所引发的对象行为的改变。由于微观粒子行为本身所具有的动态波动性特征便更是增加了相关测度所可能达到的精确性的难度。就此情景而言,针对微观世界的测不准原理便是可以成立、可以理解和解释的了。

然而,在微观世界的探测中所呈现出的测不准原理并不仅仅在微观世界的探测中存在,它理应成为人类对所有层次(宏观、微观、宇观)事物的观测和认识中普遍存在的一条规律。因为人类所有层次的认识都是通过捕获对象在相互作用的相互改变中所生发出来的信息而实现的,只不过,在宏观和宇观层面事物的波动性特征不是那么明显,所以给我们的精确测度带来的误差可能会小些。但是,在相关测度的过程中,对象信息显现的方式、测量环境和条件、相关仪器和设备、人的生理结构和认识结构(包括理论阐释的方式和方法)的中介参与作用所带来的对测度和认识所可能达到的程度、途径和方式的限制也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形象地阐明微观世界的不确定性特征,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Erwin Schrödinger)于1935年提出了一个著名的理想实验“薛定谔猫”。这一理想实验的主旨是要描述量子世界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这一理想实验要证明的是,微观粒子的某些特性、状态和行为具有多种可能性的不确定性,而只有当外部观测者通过特定的方式对其进行测度时,粒子才会呈现出某种特定的性质和状态。

这个实验的具体设计是这样的: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放有两样东西:一只猫和放射性毒气。放射性毒气什么时候释放是不确定的,只能确定的是放射性毒气具有一定的衰变率,当毒气衰变被释放出来时就会将猫杀死,而放射性物质不衰变时猫将会活着[15]367。这样,盒子里的猫到底是处于死还是活的状态是不确定的,我们只能假定猫在实际上将会处于这两种状态(既不死也不活)的叠加态。一个观察者如果想知道盒中猫的具体状态,他必须打开盒子才能观察到。这样,当盒子被打开时,观察者将会获得猫是死还是活的观察结果。

这样就出现了在两个不同层次上的矛盾现象:(盒子中的)微观层面上猫将会处于既死又活(既不死又不活)的两种不确定态的叠加态,而(盒子被打开后)观察者在宏观层面得到的观察结果却只能是死或活两种状态中的一种。

由于量子力学的新发现,人类对于认识本身需要有新的解释。这就出现了一些科学家将微观现象引申到宏观世界,并认为物体没有独立的存在或独立的特性,而现实则是由高度相关但又截然不同的大量个体脑基(metabrain)的协同产生的意识流组成的观点[16]。

“薛定谔猫”的理想实验要揭示的是微观世界粒子行为的不确定性,正如微观粒子同时具有粒子和波的特性那样。但是,“薛定谔猫”的理想实验设计得却十分糟糕,它采用了宏观判据的方法来解读微观粒子的行为,放射性毒气是否释放成了猫生还是死的原因,这样在这个实验的解释中,猫的生或死的两种状态都是以宏观判据的方式展现出来的。

其实,微观粒子的行为并不依赖于宏观判据的模式,现实的微观粒子的行为并不只在粒子性或波动性这两种状态之间跳跃,而是一种二者兼容的复杂性状态,说得更直白一些便是粒子性和波动性之外的第三种状态。量子力学中采用了“叠加态”的说法并不贴切,因为并不是宏观测定的两种状态的叠加,而是两种状态(或人们尚未观测到的更多种状态)的融合,这种融合是一种不同于宏观测定的两种状态的新状态。谈到猫的生或死的情景也是这样。在微观世界里没有生或死两种状态的分立,也没有这种分立状态的单一状态的选择,更不存在对某种单一状态进行选择的什么毒气的是否释放。

我们对微观世界的认识只能通过相应的仪器设备把微观世界的相应信息放大到宏观尺度,才能够被我们所把握。波或粒子、生或死都是宏观判据。而这些状态的分立并不是微观世界本身所具有的特征,它只是我们凭借特定的测量仪器和设备所能够测度出的一种测量效果。显然,这一测量效果既依赖于微观世界所显现的信息,也依赖于我们测量工具的性质。微观世界的信息是在相应测量工具的中介作用下被改变之后所呈现出来的。正因为加入了测量工具的中介,微观世界的行为才可能在不同测量工具的中介下呈现出完全不同性质的状态。所以,波或粒子、生或死都不是微观世界对象的本征特征,也不是微观世界对象的行为必须二中择一的选择。微观世界对象的行为是一种具体统一的自身的运动,这种运动在观察者从不同的视角、利用不同的工具对之进行观察时才呈现出了观察效果的差异。正如“横看成岭侧成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样。所观察的对象的行为并不是在峰或岭、仁或智之间进行二者择一的选择,它也不可能在多重状态之间跳来跳去。对象是“一”,观测的结果是“多”。从“一”到“多”的原因是由于我们用以观测的方式和工具、解释的理论和原则是有差异的、是“多”的。这就是真理的相对性。

为了弥合这种各自所具有的相对性的片面,玻尔(Niels Henrik David Bohr)才提出了他的“互补原理”(既是波又是粒子)。然而,这个所谓的“互补原理”充其量也只能是一种折中主义的方案。在我们无法获得对象的“一”的本征存在方式的情况下,科学家们也只能这样来处理问题了。但是,“既是波又是粒子”“既死又活”这样的表述是有欠缺的,这是一种肯定式。也许我们应当把这种肯定式表述换成否定式表述,即“既不是波也不是粒子,而是……”“既不是死又不是活,而是……”。这是一种“既非亦非”的否定式逻辑。在这里,我们不禁联想起了印度大乘佛教中观理论的奠基人龙树提出的“四句义”和“八不否定”论。“四句义”:非有,非无,非亦有亦无,非非有非无[17]233。“八不否定”:不生亦不灭,不常亦不断,不一亦不异,不来亦不出[18]189。

如此看来,量子力学中所揭示的“不确定性原理”“互补原理”以及“薛定谔猫”的理想实验等,所可能证明的也只能是人的认识的主体相对性、真理的相对性和多元性。这样的一些情景最终说明的也只能是:人有人的认识方式,人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来认识世界,虽然人的认识方式又是历史的、社会的、现实的和不断发展着的。

四、结论

本文运用中国信息哲学提出的“人的认识过程和机制的多级信息中介的建构和虚拟说”的相关理论探讨了认识主体的相对性和真理的相对性、多元性。并在此基础上对西方哲学认识论传统中关于真理发生原因和性质的“符合论”和“意向活动和构造”论的机械性、独断论、简单性和单极化特征进行了批判。在相关论述的基础上,本文阐明了如下基本结论:

第一,在认识发生的过程中主客体之间没有直接的接触,通过了多级中介。相关的中介环节既有来自自然的部分(客体信息场),也有来自主体的部分(生理结构和认识结构),还包括主体创造的用以认识客体的认识工具。正是这一复杂而多级的中介系统构成了人的认识发生的参照总系。显然,这一参照总系是具体的、历史的,是随着人的认识的具体场景和阶段,以及人类认识能力的发展而变化的。正是这一参照总系的具体样态规定了人的认识的限度和人的认识的主体相对性。

第二,由于认识发生的中介既有来自客体的方面,也有来自主体自身的方面,所以单纯从客体方面或主体方面来寻求认识发生的原因,来阐明真理的性质都是片面的。这也是为什么人类哲学史上关于认识发生和真理性质的“符合论”(蜡块印迹说、白板说、复写和摄影说)以及西方意识哲学中悬置自然、悬置人之肉身的“意向活动和意向构造说”都具有片面性和局限性的原因。

第三,由于通过了多级中介,而每一重中介都是一个信息选择、匹配、变换、建构和虚拟的过程,所以人的认识具体呈现的状态都不可能与他所认识的客体完全符合,而只能是一种被多级中介通过多重信息选择、匹配、变换、建构和虚拟之后才得以再现的某些几经变换了的差异关系的对应,并且这种对应还是以人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以及相应的认识工具所规范的认知方式呈现出来的。

第四,由于认识中介系统的多样性和可变性,人的认识所可能达到的认知状态以及具体真理的呈现方式也只能是相对的和多元的。但是,这种相对性和多元性并不能完全排斥可知论。因为,人们可以依据相对的认识在相关实践活动中取得成功,并能以此在多变而复杂的环境中有效生存,就此而言,相应的认识便具有了真理性和对认识对象的可知性。只不过,我们这里所说的真理性和可知性只是一种以人的认识方式所实现的相对于认识对象的某些内容、层次和方面的差异关系的相对性的认识。

第五,正是由于人的认识中介系统具有多样性和可变性,所以由于认识工具的不同,对象世界在人的认识中呈现的存在方式和特征也不同。这种现象在人类对微观和宇观世界进行观测时更为显著,这就出现了微观粒子的性质是否具有多样性的争论。量子力学中所揭示的“不确定性原理”“互补原理”以及“薛定谔猫”的理想实验等,都是在这一背景中提出的。而这些相关的理论和理想试验的假定所可能证明的也只能是人的认识的主体相对性、真理的相对性和多元性。并且中国信息哲学所提出的哲学认识论的信息中介论,尤其是这一理论中关于“人的认识过程和机制的多级信息中介的建构和虚拟说”则可以为科学研究中的诸如此类的复杂认识现象、观点和理论提供具体阐释和合理评判的哲学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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