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合作原则见《智斗》之“智”

颜奇

内容摘要：格赖斯的“合作原则”是语用学的核心内容，在语言交际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基于此，以京剧样板戏《智斗》中的主要对话为例进行定性研究。一是从“合作原则”视角分析三位主人公是如何“遵守”和“违反”合作原则进行“智”斗;二是借此对人物进行心理以及性格分析，以期在戏剧剧本人物分析方面提供新思路。

关键词：合作原则 《智斗》 遵守 违反

一.引言

《智斗》是现代京剧《沙家浜》当中的一折，其中的“西皮流水”板唱腔节奏欢快、唱词朗朗上口使得该唱段经久不衰。有关学者曾对《智斗》进行分析，但大都主要从京剧编排以及艺术欣赏的角度分析其配乐、唱腔、音韵的使用，并不涉及戏剧剧本中语言的语用研究。仅有廖联思“《智斗》的语用例说”（高教论坛，2008，02（1）：158-161）一文对其进行“预设”的分析，从五个方面主要说明了“预设”的精妙之处，对其中的语言逻辑关系分析较为全面，但是文章忽略了“交谈目的”在该对话中起到的作用，对“智斗”之“智”的分析有部分缺失。因此，本文将从“合作原则”角度探究其中的“会话含义”，通过“遵守”和“违反”合作原则所表达的效果，分析该对话的精妙之处，进而分析主人公的“智”之所在，并借此对戏剧中人物进行心理分析和性格分析，在加深对《智斗》的认识和了解的同时，也感叹剧作家对人物语言设计之“智”。

二.“合作原则”概述

“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是由美国语言哲学家格赖斯首先提出，是语用学研究的核心内容，在言语交际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格赖斯认为，在言语交际过程中，会话参与者都应当遵守“合作原则”。由此，格赖斯提出了四个“准则”以及相应的子准则，这四个准则构成了“合作原则”的主要理论体系。格赖斯强调，为达到交谈的目的，使得交谈顺利进行，参与者必须提供适量的信息，必须要说真话，而且表达应当简明简洁、调理清晰。但是也有“违反”的情况：

（1）在不引起听话者注意的情況下，说话者可能故意“违反”某些原则或者子准则，以此来误导听话者。

（2）说话者直接宣布“违反”原则，拒绝合作。

（3）说话者面临“冲突”，即为了维护质的原则不得不违反另一条（些）原则。

（4）说话者故意违反某些原则，但是与第一中情况不同，说话者让听话者知道自己违反了某一准则，但是不是使交谈结束，而是表达某种特定的含义——会话含义。

三.研究分析

在《智斗》当中，阿庆嫂交谈地主要目的主要有：第一，保护组织机密;第二，隐藏自身身份;第三，依靠胡传魁深入敌人内部。刁德一作为“贼寇”，交谈目的是要找到伤病员的下落并欲一举歼灭。胡传魁要顾及阿庆嫂当年的救命之恩，因此他的交谈目的比较复杂：第一，要找到伤病员;第二，保全阿庆嫂。三人为达到各自的目的开展了一番对话。

3.1违反合作原则

例一：

刁德一：（白）司令，这么熟悉，是什么人啊？

胡传魁：（白）你问的是她？（唱，二六）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她叫我水缸里面把身藏。（转流水）她那里提壶续水，面不改色无事一样，骗走了东洋兵，我才躲过大难一场。（阿庆嫂上）似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

这段对话的交谈目的只有一个，即阿庆嫂的身份。刁德一对阿庆嫂的身份起疑，故而问道：“（阿庆嫂）是什么人啊？”。胡传魁大可直接回答：“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他把当年与的“糗事”合盘托出，这对他无半分好处。显而易见，胡传魁违反了合作原则中“量的准则”，他提供了过多的信息。更深一层来看，胡传魁已经意识到刁德一对阿庆嫂有所怀疑，他“违反”合作原则就是要打消刁德一对阿庆嫂身份的疑虑。

除此之外，刁德一的问题只涉及胡传魁与阿庆嫂的关系，胡传魁说：“似这样救命之恩终身不忘，俺胡某讲义气终当报偿。”这句话的听话者有两人，一是阿庆嫂，可以认为这句话还是胡传魁与阿庆嫂之间的“客套”，并无别意。但对于第二个听话者刁德一而言，这句话别有深意。显然，胡传魁这一句话与刁德一的问题并无直接相关，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相关准则”。借此胡传魁再次强调阿庆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胡传魁违反了合作原的言外之意是“阿庆嫂是我的救命恩人，是自己人。”这个答案并没有达到刁德一所期待的“交谈目的”，于是亲自向阿庆嫂“问话”。在这里，胡传魁的“江湖义气”以及刁德一的多疑展现无遗。

例二：

刁德一：（白）阿庆嫂！（唱，流水）适才听得司令讲，阿庆嫂真是不寻常。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枪。若无有抗日救国的好思想，焉能够舍己救人不慌张！

阿庆嫂：（接唱）参谋长休要谬夸奖，舍己救人不敢当。开茶馆，盼兴旺，江湖义气第一桩。司令常来又常往，我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是司令洪福广，方能遇难又呈祥。

刁德一：（接唱）新四军久在沙家浜，这棵大树有阴凉。你与他们常来往，想必是安排照应更周详！

阿庆嫂∶（唱）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得都是客，全凭嘴一张。 相逢开口笑， 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祥不周祥？

在这段对话中，刁德一的“交谈目的”是为了确定阿庆嫂的身份;阿庆嫂的“交谈目的”则是隐藏自身的身份。

这里，刁德一之前对阿庆嫂的一番夸赞不过是为了让阿庆嫂放松警惕，但是阿庆嫂“机智”识破，既不赞同也不否定“抗日救国的好思想”，转而说那是“江湖义气”、是“司令洪福广”，而且“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显然，阿庆嫂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相关原则”。

虽然刁德一再次没有达到交谈目的，但他并没有结束这一次交谈，反而直接挑明话题：“你与他们常来往”。表面上刁德一遵守了“质的原则”，实际上是违反的，因为他并没有足够的证据。阿庆嫂说“来的都是客”表明阿庆嫂的待客之道向来如此，而且“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对于伤病员之事她也不知很多备细。客人“人走茶凉”，也不敢妄自评论“安排照应”是否周详。这里，阿庆嫂违反了会话含义中“质的准则”。

在一段对话中，显然刁德一又没有达到期待的“交谈目的”，但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继续发起语言进攻。阿庆嫂避重就轻，巧妙的“撇清”关系。体现出了刁德一的固执以及阿庆嫂的机敏。

3.2“遵守”合作原则

例三：

阿庆嫂：茶吃到这个时候才吃出点味来！

胡传魁：（喝茶）是吃出点味来。阿庆嫂！我跟你打听点儿事。

阿庆嫂：（白）哦？凡是我知道的。

胡传魁：（白）我问你这新四军！

阿庆嫂：（白）新四军？有！有！（摇板）司令何须细打听，此地驻过许多新四军。

胡传魁：（白）驻过新四军？

阿庆嫂：（白）驻过！

胡传魁：（白）有伤病员吗？

阿庆嫂：（白）有，（接唱）还有一些伤病员，伤势有重又有轻。

胡传魁：（白）他们住在哪儿？

阿庆嫂：（接唱）我们这个镇子里，家家住过新四军。就是我这小小的茶馆里，也时常有人前来吃茶、灌水、涮手巾

胡传魁：（向刁德一）怎么样？

德一：（向阿庆嫂）现在呢？

阿庆嫂：（接唱）听得一声集合令，浩浩荡荡他们登路程！

胡传魁：（白）伤病员也走了吗？

阿庆嫂：（白）伤病员？（接唱）傷病员也无踪影！远走高飞难找寻。

相比于之前几段对话，这一段对话进行非常顺利，直奔“交谈目的”而去。阿庆嫂说伤病员曾经在此，这是一个共知的事实，“遵守”了量的准则和质的准则，这些“实话”能起到转移注意力的作用。在交谈的最后，阿庆嫂说“伤病员也无踪影”，但实际上伤病员都藏在沙家浜的芦苇荡里，因此，阿庆嫂隐瞒了事实，违反了“质的准则”。胡传魁的交谈目的已经达到，对这段话十分相信。狡猾的刁德一仍是坚持认为阿庆嫂在说谎，但是挑不出错处。从这段对话中可以看出，阿庆嫂先“遵守”质的原则，是为了让胡传魁和刁德一二人放松警惕，一方面隐瞒机密，一方面也巧妙的隐藏自己，最重要的是，为“违反”质的准则做好了铺垫。侧面反映出阿庆嫂临危不惧，机智应对的性格特征。

3.3小结

交谈目的是否达到决定了对话是否继续进行，在交谈目的的主导下，阿庆嫂、胡传魁和刁德一三人在参与交谈过程中，都通过不同程度的“违反”和“遵守”合作原则展开了一番“智”斗。通过上文的举例和分析得知，第一，“违反”合作原则无疑能产生“会话含义”。在特殊语境下，“遵守”合作原则也并不是为了完全配合交谈目的，而是便于“违反”合作原则。第二，即使刁德一交谈目的多次中断，交谈仍然在继续进行。阿庆嫂在其中巧妙周旋，其机敏、临危不惧的性格得以充分的体现，深刻反映了“智斗”这一主题。同时，胡传魁的“江湖义气”以及刁德一的多疑和固执也得以充分展现。三人性格鲜明，让人感叹剧作家对其语言设计的“智慧”。

四.结语

格赖斯提出的“合作原则”在语用学研究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遵守合作原则使得对话得以顺利进行、交谈目的得以顺利实现，这是合作原则的本质要求。但是违反合作原则所产生的会话含义更加具有研究价值，是语用学研究的核心内容。本文对《智斗》中主要对话的研究，从“违反”和“遵守”两个方面展开论述，一方面解释了《智斗》中“会话含义”产生的机制。另一方面对戏剧剧本赏析、人物性格分析、人物心理活动分析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丰富了格赖斯“合作原则”的内涵。

参考文献

[1]Grice，H.P.. Logic and Conversation [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5.

[2]George Yule. Pragmatics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0.

[3]何自然.Notes on Pragmatics[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

[4]索振羽.语用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5]廖联思.《智斗》的语用例说[J]. 高教论坛，2008，02（1）：158-161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