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
【中图分类号】R446.1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2095-6851(2019)01-010-01 “不是太辛苦吧?”麦钟文师傅转过头来。
已经气喘如牛的我,摇头强笑: “没事。”
“你做不做运动的?”麦师傅看我的样子,就知道答案,还是照问。
“我最讨厌运动。”我说。
“你可以打打高尔夫球呀。”
“那是给追不动女子的老家伙,”我说, “去追一个可怜的小白球。”
麦钟文师傅让我引着笑了。称他为师傅,其实,他年纪比我轻。块头大,但保持瘦削的身材,是练气功的成果。
“跟你上山采药倒是值得,不当是运动。”我说。
望着麦师傅的背影,要是他挑的不是一把现代化的洋锄头,简直就是古人一个。
“快找到了吧?”我问。
麦师傅笑着不答,继续爬山,久仰他的大名,听说他闲时到长洲这个小岛,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他,便不放过这个机会。
“歇一会儿吧。”他说。
我乘机抽了一根烟。麦师傅摇摇头,知道要劝我也是枉然。
从站着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长洲的名胜三石朝阳:花瓶石、人头石和钟石。给人家那么一叫,样子果然有点像。石旁题着字,歪歪斜斜,又没有童体的天真。“如果真正学过,就不敢在这里撒野。”麦师傅说, “真是难看。石头还是美的,风一吹,有一块还会摇呢。”
越走越觉得手臂很痒,一定是刚才停下来的时候,给蚊子咬了一口。
麦师傅见状,从山边摘了几片叶,揉碎了,替我涂上。一阵凉意,减少不舒服的感觉。
“那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薄荷呀。”他说: “最基本的止痒药。”
我一闻,果然有薄荷独特的味道。
麦师傅又指着草丛中的几片黑色的叶子: “那叫黑面神,也有同样的医疗作用。”
仔细地看,黑叶面上充满弯弯曲曲的白色细纹,形成古怪的花样。
“所以又叫鬼画符。”麦师傅说, “湿疹、皮肤过敏症,也能医。”
“在药材店找不找得到?”我问。
“那么多的野生山藥,铺头里哪卖得完?”他接着指出, “这叫火炭母,治肝炎。那是白面风,学名山白芷,医头痛。还有黄牛茶,止咳。”
刚才还问他草药什么时候才找到,原来遍地皆是,他没采罢了。
看到一朵粉红色的花,花瓣重叠又重叠,好像什么地方见过。不可能吧?还是问道: “这……这是不是牡丹?”麦师傅把花摘下来,放进竹箩里:
“是。不过叫野牡丹,它不但能消肿止血,还医消化不良、肠炎、肝炎和血栓闭塞,也是止痛药的一种。”
“哇,那么厉害?”我讶叹, “把它采了,不就没了?”
“还会生的呀,”他一点也不感到可惜,“那么大的一座山,什么时候才采光?”
“这里有没有医伤风感冒的药呢?”
最近的禽流感有点吓人。
“不必在山中找,到街市买一个洋葱、几瓣大蒜、几片姜,用文火煲个两小时,喝了就好。要使到它美味,可以加半斤瘦肉,当汤喝,很甜。”“你怎么学会那么多的?”
“从小跟师父,问得多了,就学得多。”他轻描淡写,“师父说,满山是黄金,看你会不会去收罢了,他起初是那么引诱我的,草药真正能卖几个钱呢?帮人治病,倒是买不到的快乐。”
“那么气功呢?”我问,
“学起来难不难?”
“不难,我教你。”
麦师傅说完要我把双手垂直张开放下。腰则要挺得直直的。
“幻想你头上顶着一本书。”他说。
即刻,我头上有一本书。“呼吸呢?”
“自然。”
“要不要闭眼?”
“张开好了。”
做了几下,果然忘记了疲倦。
“就那么简单?”我问。
“就那么简单。”他说,“不懂的才以为复杂,才会迷惘,一切东西学多了,就知道都是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