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宁 陆晓曦
(1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北京 100190;2北京语言大学图书馆,北京 100083)
美国大学与研究图书馆协会(Association of College & Research Libraries,简称ACRL)定期发布的《学术图书馆发展趋势报告》和《环境扫描报告》,被众多大学图书馆、研究图书馆视为了解行业所处环境、寻求和调整自身发展的风向标和指南针。其中《环境扫描报告》每两年发布一次,采用环境扫描法,对高等教育环境进行全方位扫描,获取和利用学术图书馆外部环境中有关事件信息、趋势信息以及描述组织与环境之间关系的信息等,深入分析环境变化对学术图书馆的影响,帮助决策者利用这些信息识别、处理战略性的威胁与机遇,并制定未来的行动计划。
《2017环境扫描报告》(以下简称《报告》)于2017年3月发布,关注、提出并讨论了15个主题,内容包括:高等教育经费与成本(higher education funding and costs)、高等教育入学趋势(enrollment trends within higher education)、学术图书馆的循证决策(evidence-based decision making in academic libraries)、信息素养问题(information literacy issues)、能力本位教育(competency-based education)、数字保存(digital preservation)、开放科学(open science)、开放数据(open data)、管理研究数据(curating research data)、学术交流问题(scholarly communication issues)、开放获取与馆藏管理趋势(open access and collection management trends)、馆藏评估与评价趋势(collection assessment and evaluation trends)、研究评价与计量(research evaluation and metrics)、图书馆空间规划与设计(planning and designing library spaces),以及与图书馆和高等教育相关的社会公平问题(social justice issues related to libraries and higher education)。《报告》在重新审视了2016年《学术图书馆发展趋势报告》[1]和2015年《环境扫描报告》的基础上[2],持续跟踪关注了其中的一些重要内容的进展,如高等教育环境的变化、图书馆馆藏与采购、研究数据服务、学术交流等;但也尽量避免了相同主题的重复,聚焦新的发展方向和趋势。
在我国,随着教育强国战略的深入实施,“双一流”建设目标被明确提出并大力推进,高等教育环境也正处在深刻变革之中。在“双一流”建设总体方案印发及首批名单正式公布后,我国高校实力格局面临重新洗牌。作为衡量大学办学水平重要指标之一的大学图书馆,已经在积极主动地思考在这一重要转型期的变革和发展新趋势[3]。如何抓住这一时机,将挑战变为机遇,是图书馆在近阶段应该严肃思考的问题。
结合当前现状,笔者选取了《报告》中关于高等教育模式转变、学术交流、馆藏建设与管理数字化、开放科研与开放数据、馆藏评价等几个与图书馆转型发展密切相关的关键问题进行解读,以期开拓思路、借鉴经验,对我国学术图书馆的发展提供参考。
在因2008年经济衰退而经历了多年的下调削减后,美国高等教育经费出现了温和增长。然而,由于学费上涨尚未完全弥补国家资金减少的损失,许多公立院校同时减少了课程、学生服务和其他校园设施。越来越多的教育成本被转嫁到学生身上,对低收入家庭的学生造成了伤害,教育公平面临严峻挑战。另一方面,经费压力直接影响大学的预算和人员编制,图书馆作为没有额外营收的非科研单位,面临的压力首当其冲,除了可能会促使图书馆更倾向采用人事派遣来雇佣临时工之外,图书馆还会面临降低薪酬待遇、大量专业人员辞职等问题。在这种下行压力下,图书馆亟需也必须在大环境中寻找突破口,在学生在校期间的周期服务中显示和证明自身价值。目前看来,美国高等教育的模式正在从“学科本位教育”(Knowledge-Based Education,KBE)转向“能力本位教育”(Competency-Based Education,CBE),在转变中,对于新设立的各种能力本位教育项目的辅助,以及这一过程中对于学生信息素养的持续深化教育,成为学术图书馆突破困境的两大契机。
能力本位教育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逐渐成为美国高等教育领域关注的焦点之一。2015年,约有600所美国大学在其报告中称,正在开展或已经开始探索实施能力本位教育项目[4]。
能力本位教育(CBE)打破了传统的高等教育中教学和能力的概念,强调以学习者为中心,关注学习者掌握具体的知识、技能或者标准,而不是在一个特定时间段内完成了多少专业课程内容或累积了多少学分[5]。在CBE模型中,学习者的计划和进度是个性化的、自适应的,并可以自主调节学习进程;而教育成本与教育时长是正相关关系。因此,这种模式可以通过调节学习进程及时间达到控制成本的目标,为更多的人获得大学学位提供了可能性。
从本质上来看,“学科本位”与“能力本位”两者的差别实质上就是“内容之知”与“方法之知”的差别。“方法之知”是指学科知识内容的学习方式与思维方式。具备了基本的、科学的学习方法和思维方式,对于学科知识内容的掌握便是水到渠成,也才更加能够把握学科的本质问题。这与图书馆一贯以来所强调的通识教育、核心素养教育正是相契合的。因此,对于图书馆员而言,他们应该知道哪些能力是通用的,以便针对这些能力进行信息资源集合的整体设计。此外,由于每个学习者都是以个性化的顺序来完成他们的教育计划,图书馆的服务就需要高度嵌入和整合到个人学习中去,以便学习者在需要时能够及时获得。
斯坦福大学2016年的一项研究表明,即便是大学生,在分析判断社交媒体对话中的论证有效性、区分广告与新闻报道的有效性等方面也是缺乏方法和技巧的[6]。例如,在美国大选最后的三个月中,教皇弗朗西斯支持唐纳德·川普的“虚假新闻”(fake news)曾出现在用户参与度最高的19个新闻媒体的网站上。这一事件发生后,52名图书馆员参与了“虚假新闻及其对公民社会的影响”的讨论,对图书馆员在媒体教育、信息素养教育中的角色进行了评论与声明。大家普遍认为,虚假新闻的广泛可用性和消费性一定程度上是由于缺乏知识和技能去鉴别与评估信息来源所造成的[7]。事实上大选之后,Facebook作为许多美国人获取媒体内容的主要渠道,宣布通过实施用户报告机制和与事实核查机构合作来限制虚假新闻的传播。
高等教育及社会对于虚假新闻的关注,为学术图书馆持续深化信息素养教育提供了动力。另外,ACRL于2015年发布了新的《高等教育信息素养框架》,并在2016年废止了2000年时发布的《高等教育信息素养能力标准》[8]。新的框架是将许多信息、研究和学术相关概念和理念融合在一起的核心概念集,而非一套标准,可供灵活选择实施。其关注点是制定课程计划中的基本概念和问题,以及“阈概念”(Threshold Concepts)。框架的使用从之前标准里基于绩效的目标转变为一种较少规定的学习目标,强调以“阈概念”来理解。“阈概念”是指那些在任何学科领域中,为增强理解、思考以及实践方式起通道或门户作用的理念[9]。这与能力本位教育目标是相一致的。因此,学术图书馆员应当考虑如何将新的框架内容纳入教学设计与实践过程中,以达到深化与提升大学生信息素养能力的目标。
关于在研究中秉持开放原则的益处,尤其是开放数据的讨论,已经扩展到了更广泛的学科领域。在3B会议(《布达佩斯开放获取计划》《关于开放获取出版的贝塞斯达声明》《关于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资源的开放获取的柏林宣言》)之后,越来越多与开放科学相关的制度相继出台,如美国国立卫生院2008年出台开放获取政策后,相继有15个政府机构制定了资料与数据共享计划;英国研究理事会(UK Research Councils,RCUK)于2013年放宽了其相关政策,计划在5年内实现开放获取[10];同年,澳大利亚研究理事会制定了开放获取政策;2016年荷兰科学研究组织也推行了开放获取政策。目前,不仅越来越多的学科机构参与到了开放科学潮流之中,全面开放的趋势也逐渐渗透到了学术交流的各个环节中。
《报告》指出,当前的开放研究数据实际上是有成本的,因为开放要求所属机构具备符合一定条件的基础设施、以及具备专业知识和价值观的管理人员。然而,在各研究机构、财团、基金、出版商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共同参与下,成本的分布仍不清晰。同时,美国联邦资助机构模棱两可的政策,也为开放数据的实践带来了诸多不确定影响。为了减少这些不确定性,不少研究者提出了了解基金和出版商的政策、创建运营数据管理计划、发布或注册研究设计、完整记录研究过程和结果数据等解决方式[11]。
在开放数据实践中一个重要的共识是,数据的价值在于利用;但数据的实用价值受到相关文档和描述质量的限制,因此元数据对于开放数据的发现、评估和作用至关重要。目前,许多机构和项目已经开始帮助研究人员和图书馆员在新兴研究环境中学习必要的数据开放与管理技能,此后伴随着开放数据在大量科研工作流中的使用,开放科研实践将变得更加可行和普遍。
科学研究的一个关键特征是可重复性与可验证性,即重复研究过程并使结果保持一致。在以往的研究中,很少有人会去重现之前的实验并引入新的想法。因此,在科研界存在着令人担忧的问题,即大量的研究中可能存在错误结论或发现。基于开放数据的开放科研实践允许其他研究者利用开放的数据,进行科研重现与验证。其中与项目研究相关的数据集和文件,都可以公开查找、使用和构建,极大地增加了科研过程与成果的透明度。在这一过程中,共同遵守的开放科学框架、存储数据库、协作与传播平台等工具也成为了开放科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开放科研的普及需要越来越多的开放式工具进行辅助和支持。这些开放式工具涉及开放科学研究过程中的各个关键环节,例如:Sherpa/Juliet和ROARMAP可以帮助研究者获取授权信息数据到类似Jmol这种开源3D浏览器;arXiv、Biorxiv等预印本数据库可以用来提交和展示未发表的论文,通过平台交流提前获得同行专家的反馈意见;90 Figshare则可以用来发布各种格式的研究成果,从数据集到PPT再到视频。但与开放数据和开放科研实践一样,开放科研工具也需要遵循统一的开放科研框架。
同行评议是专家学者对本专业领域中学术成果的评价,传统的同行评议强调两个基本点:一是匿名,二是评议人的独立思考判断;具体评议过程通常是非公开的。开放同行评议则是通过利用网络平台优势来进行完全透明的评议,具体方式有署名评论、公开回复作者以及通过arxiv等预印本平台进行评论等。从根本上讲,这种透明度削减了盲审过程中的一些潜在问题,如评议人权利滥用、语言措辞不当等。开放的同行评议要求评议人提供具体的、有礼貌的、高质量的专业评论,构建良好的学术生态。与此同时,公开的同行评议还可以为评议人提供附加价值。
在开放数据后,如何对研究数据进行科学管理成为一个棘手的问题。根据加拿大研究数据机构(Research Data Canada,RDC)对32个加拿大和国际在线数据平台的调查发现:不同平台上数据的特点和服务差异性较大,没有标准统一的使用条款,数据存储也缺乏有效认证[12]。2014年,加拿大学术图书馆协会启动了Portage Network项目,期望以这一由图书馆主导的创新平台来发展国家研究数据文化、培育研究数据的社区实践,并建立加拿大国家研究数据服务与基础设施平台。这一平台不仅是一个具备研究数据管理能力的图书馆,还将成为一个规划、保存、发现和开放研究数据的国家平台。后者将允许多个数据中心和档案馆接收数据,这些数据将保存在一个专门的可信任的数字存储核心网络中,并可通过多种安全渠道实现公开访问,以供研究人员使用[13]。
2015年美国国家数字管理联盟(National Digital Stewardship Alliance,NDSA)更新了其国家数字管理议程[14],第64条定义了可实施的建议,用于提高社区的数字保存能力。该议程认识到,“数字保护领域的大部分投资和重心都集中在发展技术基础设施、伙伴关系网络、教育和培训,以及建立标准和实践方面”。在理解管理团队如何以系统和公开的方式协调对数字材料的获取和管理方面,很少有投资。因此,它呼吁建立一个可靠的经验证据基础,以建立可推广的指导,结合基础研究与基础设施建设,重点关注支持长期的数字管理。
大学图书馆无疑是数字资源保存领域的重要成员,随着馆藏数字资源的不断增加,不少大学图书馆开始重新评估其目前的保存政策与方法,并更新数字资产管理系统(DAMS),以应对未来的保存挑战。2014年,耶鲁大学开始投资建设统一的Hydra/Fedora基础设施。最近,休斯顿大学数字图书馆对现有数字资产管理系统进行了全面评估,并精心策划了基于本地内容和需求的新系统[15]。北德克萨斯大学图书馆的自审计使用了仓库审计和认证(TRAC)系统来进行审计现有内容[16]。亚特兰大大学图书馆在选择新系统时,应用了开放档案信息系统(OAIS)参考模型[17]。
在美国,机构知识库的入藏率一直不高,虽然麻省理工学院的机构知识库在2016年入藏率达到了44%,其他一些大学,如俄勒冈州立大学和内布拉斯加州立大学也超过了40%,但总体来说,美国大学的机构知识库入藏率仍普遍低于50%[18]。相较而言,欧洲的机构知识库建设是相对成功的,如比利时烈日大学的存缴率达到了90%,该学校要求教师晋职时提供的全部材料必须被存入机构知识库内[19]。
根据俄勒冈州大学的调研结果显示,在其机构知识库存缴率从11%上升至45%的过程中,“宣传工作和仲裁存缴服务”对存缴率的影响可能比单独的政策更大[20];其中一条针对低参与度现象的解释是研究者对一个学科的忠诚度比一个机构更大。相对于机构知识库,研究者更可能把自己的成果存到一个主题库中。事实上,相比滞后的机构知识库存缴率,SocArxiv、engrXiv、PsyArixiv等主题库在2016年的存缴量均有显著增长。因此,选择机构知识库,还是建设主题知识库来进行一定范围内的数字化保存,将是近期的一个讨论热点。
根据ARL最新规范细则(352号)中对于馆藏评估的解释声明,馆藏评估被整合纳入大多数高校图书馆的职能之中[21]。该调查揭示了馆藏评估的各种目标,理由和方法,包括(但不限于):电子资源购买和取消订购的篇均使用成本,与其他图书馆内容重复的馆藏筛选。数字化举措,选择者/主题联络效率,是否适应新学科领域。这些大框架下的权衡正起着越来越显著的作用。
在技术和人员配置方面,馆藏评估与分析同样也出现了一些趋势:馆藏分析师/策略师/评估职位正在成为常规(全职或接近于全职);强调可视化工具通常需要大量培训才能有效利用;相比以往更重视ILS提供商/供应商,以便更好地将各种产品中的使用统计数据和评估工具纳入并整合。
尽管评估付出的努力得到更多的重视而且趋于正常化,但在馆藏评估中也有了许多挑战,其中包括:数据整合;数据的一致性/质量以及全面性;数据的可比性,有效性和可靠性;数据量(及其管理和保存);人员配备和专业知识。
综上所述,2017年的环境扫描突出显示了经费和高等教育等级入学的趋势,这些趋势可能会影响大学和研究型大学图书馆的财政底线,同时也会改变图书馆服务的人群。在大数据与智能技术的引领下,高等教育目的、成本、手段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图书馆的职能和愿景也随之改变,图书馆的馆藏、馆舍、服务的模式和内容正越来越多的体现在对用户行为的理解、分析与支持、协作上,图书馆人员的配备正在向专业化和劳务雇佣化发展。纵观整个图书馆的生态环境,笔者总结了以下3点我国图书馆从业人员需注意的建议。
随着技术的飞速提升和信息传播的快速性和不可控性,信息素养在高等教育的培养中占据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重要的地位。高等院校也由此更新了观念、增添了多媒体网络设备,这给图书馆成为一个真正的信息素养培养基地奠定了基础。图书馆除了传授学生获取、整理信息的能力之外,应当担负起教会大学生如何用批判性思维来鉴别信息的真实性、评估信息来源及质量,并认识到认知偏见、个人信仰和价值观对信息鉴别与评估造成的影响。
大学图书馆员可以成为信息素养的引导者,引导学习者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确定合适的目标,帮助其找到完成目标的最佳途径,使得学习者能够自主建立起事物间的相关联系,分析其中的关系,辨别质量和真伪,从而达到全方位、多角度、快速的学习能力的提升,促进其新旧知识更迭。
图书馆应该以谨慎的战略性的眼光去权衡维护机构知识库和促进开放主题库如arXiv等之间的成本和收益,并促进开放数据的授权机制,包括在可能的情况下,将存缴机制与职称晋升挂钩。
大学图书馆员可以在开放获取、开放数据和开放科学工具方面通过提供专业知识、协调来支持开放研究。与此同时,管理数字存储库的大学图书馆员应该保持对开放科学中新兴工具和平台的认识,以支持在多个系统中分布数据和元数据发现和互操作。除了开发自动化工具来收集足够好的书目元数据、为复杂学术对象分类和一个适应新工作流的可持续的系统之外,大学图书馆要支持一个强大的不断发展的研究和教育体系,还需要在内部协作的同时,接触更多的内容的生产者、出版商、研究的管理者、资助者和其他利益相关者来获得资金资助和政策支持。并且,随着开放的科学工具越来越普及,大学图书馆员应该带头来支持和推动这些工具。
此外,大学图书馆的数字保存工作应当继续建设基础设施,以有效的支持不断变化的学术交流生命周期,保证数字对象和媒体的多样性和研究过程的开放性、协作性。但另一方面,由于开放数据将带来持续增加的数据使用量,可能会加重计算机处理数据和可视化能力的负担,图书馆员应该综合考虑他们是否有能力向学校提供这种服务。
随着开放获取、管理数据等新职能的加入,图书馆拥有了更多展示自身优势与能力的机会,但同时,这些新职能也为图书馆的基础设施和资源,以及图书馆员的知识与技能带来了较大挑战。因此,图书馆及馆员必须考虑以多种方式整合这些新内容和新职能,以确保在现有条件下有能力拓展新的服务,具体方式包括:扩大现有机构知识库或主题知识库、建立区域联盟、积极参与行业组织活动、直接与研究型社区合作,以及加强机构和利益相关方的交流以支持管理研究数据等。
另一方面,由于图书馆角色的转变、职能的扩展以及数据的开放,使得其能够不断地为参与其馆藏建设的相关方提供服务,因此,图书馆可以考虑与利益相关方进行更多有意义的合作,同时加强与学校管理层、决策层的沟通,帮助受众更好地了解学术图书馆,从而为学术图书馆实现自身价值和愿景创造更多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