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李斌
(汕头大学文学院,广东汕头515063)
从1939年3月中旬茅盾抵达迪化(今乌鲁木齐市)算起,到1940年5月5日离开新疆,茅盾在新疆工作和生活了近1年2个月。那么,茅盾在新疆的这段时间有哪些文学活动?创作和发表了哪些作品?这是很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
由于新疆地理位置的偏远,资料获取不易,学界对茅盾在新疆时期文艺活动的研究时感乏力。周安华在1983年发表的文章《茅盾在新疆》中说:“对于茅盾此期的生活特别是写作,由于资料缺乏,人们知道的很少。在他的著译年表上,‘一九三九—一九四〇年’这个阶段只记载着一篇文章,那就是历来为研究家所重视,发表在一九三九年六月一日《新疆日报》《绿洲》副刊上的《〈子夜〉是怎样写成的》。除此,茅盾在这一时期是否还写有其他文章呢?”[1]丁尔纲在《茅盾评传》中,对茅盾新疆时期的文学创作活动有这样的论断:“茅盾在新疆很少搞创作,只留下几首诗歌。新诗创作除前引的《新新疆进行曲》外,还有他担任全省公路会议大会宣言起草委员会委员长时创作的一首歌词,《筑路歌》。”[2]然而这一论断并不准确。
周安华和有关人员经过搜集,先后发现的茅盾发表在《新疆日报》《反帝战线》《新芒》的遗文共27篇,整理有《茅盾在新疆的遗文目录》,这为研究茅盾在新疆的文学活动提供了重要的史料。此外,陆维天于1983年发表的《茅盾在新疆的革命文化活动》、任伊临于1997年发表的《“高烧篝火御寒威”——茅盾在新疆》、张积玉于2004年发表的《抗战时期茅盾在新疆对西部文学事业的开拓》、郑亚捷于2012年发表的《抗战时期茅盾对新疆文艺发展的意见》等研究文章,查国华1985年编著出版的《茅盾年谱》、万树玉1986年编著出版的《茅盾年谱》、唐金海、刘长鼎1996年主编出版的《茅盾年谱》(上下),陆维天1986年编著出版的《茅盾在新疆》,李标晶1990年著的《茅盾传》、沈卫威1991年著的《艰辛的人生——茅盾传》、钟桂松1996年著的《茅盾传》、孙中田2005年出版的《茅盾传》、余连祥2006年出版的《逃墨馆主——茅盾传》等,对茅盾在新疆时期的文艺活动都有所涉及,对于茅盾的深入研究有所裨益。
除此之外,笔者在《新疆日报》上发现了茅盾所撰的5篇文章《论“体验”和“实感”》《谈儿童读物的内容》《为了纪念高尔基》《抗战二周年来的文艺运动》《全国戏剧节献词》以及茅盾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5篇文章和讲话均载于《新疆日报》,然而未收录于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茅盾全集》和2014年黄山书社的《茅盾全集》,上述研究文章和著作也未曾提及。故而,将其主要内容予以说明阐释,以便读者了解其内容与主旨,进而更全面地认识茅盾当时在新疆的文学活动。
1939年4月22日,《新疆日报》的副刊——文艺半月刊《绿洲》创刊,茅盾4月20日写的《论“体验”和“实感”》就刊载于《绿洲》的创刊号上。茅盾对“体验”和“实感”的关系进行了阐释:“体验”和“实感”是创作过程中的两个阶段,“没有‘实感’,则作品的内容不是流于观念化,就是落于标语口号的窠臼;有了‘实感’而不经过‘体验’这一层工夫,则作品的内容难以深刻,换言之,即只有未经提炼的素材(实感),而不是经过艺术加工的题材”[3]。
茅盾认为,“实感”的获得在于对生活的态度,对于现实生活抱着无所为的旁观态度——纯理知的客观态度,是不能够引起共鸣的个人“实感”;因此,茅盾指出,作家的生活态度应该是积极的,“作家的实感必须是生活斗争的经验”[3]。
茅盾指出,“实感”还只是一种“原料式素材”,必须经过作家主观的分析评判、提炼,形成“题材”。因此,作家除了要有生活的积极态度,还要有前进的世界观和固定的政治立场,“前进的世界观是他分析现实生活的显微镜,而固定的政治立场则是他批判现实生活的尺度”[3]。分析批判的结果,作家从现实生活的表面透视到他的内心,从芸芸万象中提出一些最典型的,用艺术的概括手段,从“特殊的”(即作品中假设的某人某事)以表现“全般的”(现实的全面)。这样,原料式的素材就转成为作品的题材,这一创作活动过程就是“体验”。茅盾指出,“艺术加工”不是一个单独的技巧,而是与思想分析批评紧紧联系的一物的两面。
茅盾关于“体验”和“实感”的认识,是对创作中两个重要阶段的理论阐发。需要说明的是,茅盾创作过大量有影响力的不同题材和体裁的作品,而且阅读过很多中外文艺理论方面著作,正如有学者所指出:“茅盾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不仅是一位伟大的革命作家,而且是一位卓越的文艺理论家和文学批评家。”[4]所以茅盾的这篇文章不是单纯的理论介绍,也不是枯燥的理论指导,可以说是茅盾对创作经验的理论总结。
《绿洲》(创刊号上《编者的话》)对茅盾表达了感谢:“文艺界的先进,茅盾先生在百忙中为本刊撰文,这是我们十二万分的感谢的。我们愿意在茅盾先生的指导下,艰苦的培养这一块‘绿洲’,把它发荣滋长,一直到侵吞下整个广涯无际的戈壁!——把戈壁变为‘绿洲’——。”[5]从编者的这段话可以推断出:《绿洲》的创刊得到了茅盾的支持和指导——这是茅盾对于边疆文艺的贡献。
《绿洲》创刊号上还刊载有署名谟的《文艺座谈会上》,记载了茅盾在文艺座谈会上和青年文艺爱好者的文艺对话活动。这次文艺座谈会的时间是“某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一点多钟开始,听众是二三十个爱好文艺的青年。报社的汪副社长做了简单的介绍后,茅盾开始讲话。茅盾说,座谈会是要大家提出问题,共同讨论;但是大家没有准备,空气沉闷,于是茅盾开始谈“抗战以来中国文艺界的现状”。
“八一三”后上海文艺工作者分散了,大家都回老家去,内地的乡村成立起新的文艺据点,上海的文艺杂志锐减,而内地出现了文艺刊物。分散使得文艺工作者没有共聚一堂讨论的机会,然而使得文艺普遍到各地。很多人受了抗战的影响而写作,作家的来路较以前复杂了,茅盾认为:“这里产生好的作品,……因为他们是参加实际生活的作家,有丰富的写作内容;在形式上、技巧上也很多是独创的。”[6]
此外,茅盾谈到抗战以后文艺方面产生的几个运动。
第一是文艺通讯员运动。从五四之后的二十年来,许多人把写文艺作品看得太慎重,不敢写,因此作品少读者也少。北伐后,曾经打破了这种过于慎重的观念,看到什么写什么,写的人多了,读者自然也多了,“文艺普遍以后,由量的增加会达到质的提高”[6]。茅盾认为,1928年到抗战前,“很有些优秀作品发表”。写的人多了,“生力军加进去,自然就会产生好的作品”[6],使文艺运动普遍起来,最好的办法是文艺通讯员运动。
第二是运用旧形式的问题。对于旧形式的运用问题,文艺界存在争论。茅盾说,这个问题在目前理论上可说告一段落,“将来实践的结果,一定还有一些新的补充与修正”[6]。茅盾认为现在的实践结果是好的,并举例西北战地服务团用京戏、地方戏、大鼓词等旧形式,装进新的内容。
茅盾在讲完这两个问题之后,要听众提问,进行座谈。
老王问怎样写报告文学。茅盾简要介绍了报告文学的产生,并概括出报告文学的特点,如写部分的时候也要了解全体;思想准备,要有正确的宇宙观、人生观,要从事务的表面看到内部;技巧方面不如短篇小说那样严格。
师范的余先生问,怎样才算得上一篇小说,怎样理解有人提出的柴霍夫的小说多半不能算小说。茅盾回答,凡是有故事、人物,而且具有充分形象化的,都可以称之为小说,并对柴霍夫小说的技巧予以肯定,又说如果按照严格的定义,柴霍夫的有些作品可称为“速写”。
李编辑长问所谓的“新手法”是什么。茅盾以德国的表现派、法国的达达派、美国现代作家帕扫斯为例,说明什么是“新”。茅盾强调说:“然而新到使人不懂,亦就没有意思。”[6]
又问什么是动的写法和静的写法,茅盾回答,大艺术家的作品没有不是动的写法的。
然后谈到张天翼、萧军的作品,茅盾说:“张天翼的漫画式的写法,是比较成功的,因为他作到了大众化。萧军的细描细刻的写法,则有时因为太细腻一点,流于繁琐,在大众化上,是不大适宜的。”[6]
关于技巧问题,茅盾说:“用一个字可能表现出来的,则不要用两个字,用大众的话要经过艺术的制作;要接受过去的遗产;欣赏力是作家所应有的,文艺必须带点夸张性,只有夸张才能引起读者的深刻的注意,但是过火是不行的。”[6]
最后谈到怎样发展新疆文艺。大家在热烈的气氛中争相发言,谈起发展新疆文艺运动的问题。茅盾建议懂维文的人把他们的歌谣翻译成汉语,认为这最能表现他们的生活。有论者评价:“茅盾作为中国现代文艺界的著名作家及评论家,他在思考如何繁荣边疆文化事业、促进各民族和谐共处的问题以及中华民族文化的多元一体的格局建设等方面眼光独到、高屋建瓴。”[7]从茅盾在座谈会中谈新疆文艺发展的建议,也可以看出上述评论并非虚夸。
这次座谈会足有四个钟头,大家在“异常兴奋”的情绪下解散了。
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茅盾关注儿童,写过不少关于儿童文学的文章。茅盾曾说过:“五四时代的开始注意‘儿童文学’是把‘儿童文学’和‘儿童问题’联系起来看的,这观念很对。”[8]金燕玉对于茅盾儿童文学观的确立进行了溯源,并与茅盾的现实主义文学观联系起来,给予了准确的评价:“把儿童读物作为社会问题来看待,是茅盾在五四时期受《新青年》的影响而确立的儿童文学观,与他一生倡导的现实主义文学是一致的。”[9]
在1933年,茅盾就写过文章《论儿童读物》,关注高年级的儿童读物问题,认为其中“科学的及历史的读物最为缺乏”[10],茅盾从字数、题材、体裁方面提出了编辑计划供大家参考。此外,茅盾还在《申报·自由谈》上发表过关相关文章,如1933年署名玄发表的《给他们看什么好呢?》,署名玄发表的《孩子们要求新鲜》,署名珠发表的《怎样养成儿童的发表能力》,署名止水发表的《对于〈小学生文库〉的希望》等。茅盾在他创办和主持的《文学》月刊上也发表了5 篇关于儿童文学的文章:1935年署名江的《关于“儿童文学”》,1936年署名惕的《再谈儿童文学》,1936年署名波的《不要你哄》,1935年署名子鱼的《书报述评·几本儿童杂志》,1936年的《儿童文学在苏联》。
《谈儿童读物的内容》表明茅盾在全民族抗战的形势下,依然在思考着儿童的阅读和成长这一问题。茅盾在文章开篇指出,谦虚地说是应编者之请而写,他自己在儿童文学这一领域中并未有过尝试。然后,茅盾谈了他对于儿童读物的看法。茅盾指出,“儿童文学”这一名词,在中国仅有十多年的历史,专门的儿童作家也不多;但是,供给儿童的读物却在三十多年前就出现了。茅盾指出,现在全国的儿童读物,数量虽多,内容却大同小异,因为大都是改头换面翻译了西洋的陈旧的儿童读物,而且不免庞杂,“所以儿童们也还是没有足够的对于身心有益的读物”[11]。茅盾认为,西洋旧有的儿童读物,在思想内容上,乃至在题材的选择上,已经不适合于现代的儿童了,特别不适合于新时代的中国儿童,就其原因,茅盾从内容性质上对西洋旧有儿童读物予以分类概括,并指出,“然而最成问题的,是里面的思想意识”,有些“思想上都是帝国主义的立场”,有些则是“儿童心理的歪曲的应用”,并得出这样的结论:“无选择地翻译西洋旧有的儿童读物,是有害的。”[11]
然后,茅盾对苏联的儿童读物予以赞扬:“但是,最近十年来,世界最前进的国家苏联,已经创造了全新的儿童文学了。”[11]茅盾引用高尔基的话指出儿童文学的意义,并对玛尔夏克、柴姆却洛夫等人的儿童文学高度赞赏,“在儿童读物中开了新记录的”。最后,茅盾指出:“这些作品,我以为是值得我们取材而且取法的。”[11]
茅盾在这篇文章中,盛赞苏联的儿童文学,对其他的西洋儿童文学予以贬斥。然而时至今日,很多西洋的儿童文学至今仍是中国孩子们所阅读和喜爱的。茅盾从政治意识形态的立场出发,为了肯定苏联的儿童文学而贬斥其他西洋儿童文学,因而是偏颇的。
当期新疆儿童编辑部所写的《编后》对茅盾的供稿表示了感谢:“沈雁冰、张仲实两先生的来新,我们儿童只能在这狭小的地方,伸出我们的手来,表示我们最大的欢迎和敬意了!今蒙沈先生在百忙中给了我们以许多宝贵的指示,我们除表示我们感谢之外,希望沈张两先生以后能给我们以更多的指示。”[12]
高尔基是茅盾极力称赞的苏联作家,在1925年所写的《论无产阶级艺术》的长文中,茅盾说:“在十九世纪后半,描写无产阶级生活的真正杰作——就是能够表现无产阶级的灵魂,确是无产阶级自己的喊声的,究竟并不多见。最值得我们称赞的,大概只有俄国的小说家高尔基(Gorky)罢。这位小说家,这位曾在伏尔加河轮船上做过侍役,曾在各处做过苦工的小说家,是第一个把无产阶级所受的痛苦真切地写出来,第一个把无产阶级灵魂的伟大无伪饰无夸张地表现出来,第一个把无产阶级所负的巨大的使命明白地指出来给全世界人看!”[13]茅盾爱读高尔基的作品,并从中受益,他在《爱读的书》一文中说:“高尔基的作品使我增长了对现实的观察力(这跟鲁迅的作品给我的最大的益处是相同的),而其特有的处置题材的手法,也使我在所知的古典作品的手法而外,获见了一个新的境界。”[14]
1936年6月18日,苏联著名作家高尔基去世。1939年6月18日《新疆日报》的副刊《绿洲》为了纪念高尔基,设置有“纪念高尔基特刊”,茅盾在1939年6月15日夜所写的《为了纪念高尔基》一文,就发表于“纪念高尔基特刊”上,同时刊载的还有余明的诗歌《你可瞑目微笑》、雉堞译的《高尔基的生活及其文学活动》。
茅盾在这篇短文中多次引用高尔基的话,盛赞高尔基的努力和贡献,称他是“巨人”,茅盾认为高尔基的的话:“作家们应当挥发出,从现在所达到的高度及从未来的伟大目的这个高处,去观察过去的丑恶的那种能力。”[15]这是高尔基对于作家的指示,同时也是高尔基的“丰碑似的一切作品的注脚”[15]。茅盾对于高尔基的“今日”与“明日”的关系的看法也很赞同:没有“明日”,前途是漆黑的;没有“今日”的“明日”,不过是空虚的妄想而已。茅盾认为,这可以“移来说明高尔基的一切作品的本质的特点”[15],并认为杰作《母亲》,是叫人从“今日”看出“明日”的。
高尔基晚年在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坚持创作,并以自己的创作经验来教育青年,茅盾给予高度肯定:“似乎世界文学史上还不见有第二人是这样做的;——除了我国的鲁迅。”[15]文章最后对高尔基的贡献进行了总结:“高尔基一生的努力,可说就是与愚昧、盲目、夸大作斗争。”并指出,尽管高尔基长瞑了,但是这种斗争是一直在继续,“非到了人类社会最高理想实现的那一天是不会中止的”[15]。
从茅盾早年就参加中国共产党和上述对于高尔基的赞扬来看,茅盾对高尔基的评价,融入了他的政治立场。高尔基对于无产阶级生活的描写以及“观察过去的丑恶的那种能力”打动了茅盾,因此茅盾称赞其为“巨人”。而就单纯的文艺创作水准而言,茅盾对于高尔基的评价并不一定确切。
《抗战二周年来的文艺运动》发表于1939年7月7日《新疆日报》,从文章的首句“报社出的题目是‘二周年’”来看,这是茅盾应《新疆日报》之请而写的。茅盾说,他只能谈“年半”,因为近六个月来他简直没有看到内地的文艺刊物,对内地的文艺状况不了解。然而茅盾不愿意交白卷,他谈了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是“文章下乡”的问题,茅盾指出“文章下乡”中存在的不足:“问题是在‘躯壳’还太带些哥儿气与闺阁味。”[16]茅盾批评了“文章下乡”就是只消穿上乡下人的“外衣”就得了的观点,认为这是把问题看得太单纯,把乡下人看得太低能,茅盾举例说明,事实上民众并不是顽强的“外衣主义者”。最后,茅盾总结说:“‘文章下乡’不是‘外衣’问题,而是‘躯壳’问题。深切地了解民众的生活,分有他们的意识情绪是必要的。”[16]茅盾所指出的问题切中要害,所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对于真正落实“文章下乡”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第二是“文章入伍”问题。茅盾指出“士兵读物”的不足:认为“鼓励士气”便是士兵读物的最主要的条件,其方法就是“夸大地描写士兵们的英勇和敌人的怯懦”[16]。茅盾用了一个比喻,白刃相交的肉搏的描写如同辣子,吃辣子固然发生刺激的功用,但是吃多了,总吃这一味,结果会使味神经麻痹而失掉了作用,血淋淋的勇敢的描写就是如此。茅盾强调,这不是唯一的方法。茅盾认为士兵读物,固然需要提高士兵热情,但也需要给士兵以智慧,给以感情上的调剂,并认为“意识正确的幽默和讽刺,也可以作各士兵读物的主要材料”[16]。茅盾指出了“文章入伍”中存在的问题,即风格的雷同,认为这失去了作品对士兵应有的功能,主张多种手法来提升士兵读物的质量,给士兵以多种的滋养,由此可看出,茅盾的这一主张有现实针对性,有重要的理论指导作用。
茅盾在文章的最后指出,和抗战文艺运动一同发生出来的问题还有很多,而且在实践中新的问题也一定会陆续发生,如果没有活泼泼的讨论,那就什么都难有进步——茅盾希望他的这篇短文引起讨论。
1939年10月10日是“中华民国第二届戏剧节”,《新疆日报》设有专栏,由文化协会戏剧运动委员会主编,发表有茅盾的《全国戏剧节献词》、徐韬的《戏剧节与抗战》、赵丹的《建立戏剧节的意义》、史枚的《戏剧节与戏剧中国化》。
茅盾在这篇文章中,指出话剧在中国是保有光荣的革命传统的,他简要回顾和评述了中国的话剧运动:清末春柳社的话剧运动在内容和形式方面都是新的,但是其努力“为见多打的效果”。辛亥革命后,春柳社的一部分旧人在上海租界组织民鸣社,“还能保持反抗的精神”“以旁敲侧击、嬉笑怒骂为满足”[17],但是大多数社员缺乏坚定的政治立场与思想基础,不久解散了。民鸣社中的一部分人成为后来所谓“文明戏”的一派,“政治鼓动的色彩完全没有了”[17],仅以“新奇布景”为招徕观众的手段,其末流甚至专以迎合低级趣味为手段。话剧的重整旗鼓,是在“五四”以后,《新青年》对于西洋近代问题剧——易卜生作品的介绍,对于旧剧的激烈批评,颇起了“开风气”的作用。茅盾积极肯定了南国社的贡献:“打算把技巧和思想并重”“南国社实是‘九一八’以后话剧发展的先驱,或者也不妨说是娘家”[17],因为茅盾认为“九一八”以后话剧界杰出的人才大半是经过了南国社的熏陶的。茅盾认为民族矛盾的上升、救亡图存运动的发生,使得话剧有了更多的发展机遇:“九一八”以后救亡运动的日益高涨,给话剧运动带来了新的机会与新的任务。“七七”事变前夜,在大都市的上海,话剧运动在思想方面与技巧方面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文章最后茅盾点明了写作的背景:正值第二次全国戏剧节,文协的戏剧运动委员会也在此时成立。茅盾对戏剧运动委员会提出要求:因内部组织工作才开始,仓促间来不及公演,要把今天作为起点,“继承过去的光荣的传统,发展新疆的戏剧,以冀对于宣扬六大政策,巩固抗战后方,建设新疆的伟大事业,略尽微末的贡献!”[17]
茅盾在新疆近1年2个月的时间中,关注全国的抗战文化,关注新疆的文艺发展,上述5篇文章和文艺讲话,就是茅盾在新疆时期文艺活动的重要见证。茅盾积极贡献自己的才智与力量,指导青年的创作,如《新疆日报》的副刊《绿洲》的创刊,就得到了茅盾的支持和指导。由于茅盾的政治倾向,他的某些观点也存在偏颇,比如他在《谈儿童读物的内容》中,高度赞赏苏联的儿童读物,贬斥西洋儿童读物,带有鲜明的政治倾向性,干扰了对于文学自身的评判。但是总体看,茅盾的这些文章和讲话是非常有价值的。
茅盾是个思想深刻、目光犀利的大批评家,对于文学现象和作家作品的批评把握很准确,比如他谈到张天翼创作中的夸张手法,对于萧军的创作过于细腻而流于繁琐的批评,切合作家的创作情况,并且这些批评都和当时的文艺“大众化”联系起来,其观点是中肯的。再如茅盾对于运用旧形式问题的见解,关于创作中技巧的看法,对于“文章下乡”“文章入伍”批评和建议,有现实针对性,有重要的理论指导作用。
作为有经验有成就的大作家,茅盾谈创作也是深刻的,如他在《论“体验”和“实感”》中,强调作家的生活态度应该是积极的,不能抱着无所为的旁观态度,否则难以产生共鸣的“实感”,这对于今天作家的写作仍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