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胜 曹宇翔 王琦 刘福君 蒲素平 薛梅 田耘 苏娜 沈文 韩闽山
李元胜
我梦见,塞罕坝的林间漂流
橡皮艇搁浅在草墩上
而我离开,像一根空心的茎
融入无边的草色
周围的一切,正随着微风穿过我
让我的身体微微颤栗
我并不知道,睡着的自己
只是短暂搁浅在原地,而时间之水继续
它并没有向前,他只是转了一个好看的弯
等着我醒来时重逢
我还记得,你说过
死亡也是这样,搁浅在一个名字里
而时间之水继续。
它会拐上一个多大的弯呢
好多年了,你有没有和它重逢
如果重逢,会是在哪一个湖面上
七星湖
湖畔的亭子,像一艘沉船
被无边的秋色淹没
掠过湖面的风,吹得我们衣裳乱飞
露出甜蜜而腐朽的身体
昔我往矣,它不知道
十里春风吹我,也吹不出涟漪啦
比不上风中的一只甲虫,这微型的博物馆
收藏了几十万年的颜色、斑点和线条
但是无从解读,也比不上
你手臂下那本假装被读的书
那是时光里另一艘沉船
翻译时,沉没在两种语言之间
那些颜色、斑点和线条
那些昔日之我、十里春风
那些水手和乘客
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睡眠
现在就是移开你的手臂,换成我的
也不可能让它们醒来
曹宇翔
我曾深陷生活的泥淖
我已得到上苍的恩宠
人生之秋,灵魂宽大的庭院
住进一个贪玩的儿童。塞罕坝
这是海淀区远大路的清晨
我最先听到你一声鸟鸣
金色啼叫滴落深秋湖泊
大自然的涟漪,生命涟漪
在梦的边缘轻轻荡漾
我该如何享用这美好的一天
好友微信带着嘿嘿笑意
丁零一声,把我晃醒
光阴会弯曲,时空能折叠
仿佛另一种引力波蓝调
响自心灵太空。打开电脑
唤你蒙汉合璧的名字,滚滚山川
从屏幕倾泻而出,像打开
阳光栅栏,一只只鸟笼
相信幻觉是真实的存在
泰迪小家伙,兴奋地跑来跑去
冲着电脑屏幕低声汪汪
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飞进客厅
当我端起茶杯续水,一扭头
一切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与世上万物必有关联
这是多么闲适、幸福的时光
都市徒然轰响,心有万吨宁静
在这样的季节,在书房
身后是一张巨大的共和国地图
我背靠,大地的恩情
王琦
我认为,塞罕坝的每棵树都有自己的理想
他们像我们一样,都有挺拔的抱负
当阳光足够强烈,它们会在往事中醒来
并让一只松鼠跳上最高的树枝
这时,每一棵树都是颤抖的
一座森林像在瞬间被接通了电流
那些松针如婴儿的小手,抓住阳光不再松开
我看见它们用尽了孩子般的力气
这是成长的力量,在阳光的摇篮里
整座森林随风晃动,发出珠宝般的声响
顺着白桦树的身体,我看见天在变高
每一朵云彩都像它们洁白的裙子
刘福君
比当年的梁山好汉
还多出252位
风雪中,738只手把宏图铺开
才有了,今天这片绿色的海
落马坡、摇把沟、老梁坨
每一个地名
都有一段生动的故事
白鹤传颂着故事里的事
鸿雁南来北往传唱着神奇的歌
肯定没人去算过
當年369位英雄
把他们年龄加起来
该是多少岁了?
西伯利亚的风啊
你被挡在了
铿锵的年轮之外
蒲素平
荒芜了百年的塞罕坝,被
一个人喊醒
从历史的黄沙乱石大风中抬起头
渐渐长出一棵树
长出一个林海
长出大地葱茏
长出草原的呐喊
长出一个叫塞罕坝精神的动词
在天地间日夜奔走
辽阔的塞罕坝,荒凉的塞罕坝
已被风沙吹打了百年
1962年,一个叫王尚海的男人站出来
369个没有多少人知道名字的人站出来
这寒冬
这冰雪
这大雾弥漫
这无人知晓的荒原
这大风吹彻的世界
对于一个用铁做身体的人来说
最大的磁铁
来自一棵树的成长
来自一个林海的呼喊
来自一个理想的坚持
一件老皮袄,一匹黑鬃马
在塞罕坝漫长的冬季
在一个窝头的咀嚼里
在一口带冰的雪水里
在一个露出星光的窝棚里
在一群天南海北的乡音里
和大风一起奔跑
和种子一起奔跑
和生命一起奔跑
和信念一起奔跑
每一个声音都在旷野引起轰鸣
每一个小树都被冠以生命之名
每一个脚步都踩成荒原的回响
每一个走来的人都让时光
汇聚成塞罕坝的制高点,成为信念的躯体
生态的方向
112万亩森林
1012万立方米林木蓄积量
每年释放200万人呼吸一年的氧气
152.9亿元资源价值
每年产生120亿元生态服务效益
这些,都来自一个人的坚持
来自一棵树的坚持
来自一群人的坚持
来自一个林海的坚持
来自55年,一个又一个
生命深处的顽强
玉竹、百里香、金莲花,这天下最美的花
一次又一次开在塞罕坝的草原上
无人看见,也要开放,那鲜艳那热烈
阳光连着阳光
落叶松、桦树、樟子松,塞罕坝上最普通的树
成为了天下最朝气蓬勃的树
成为了天下最气壮山河的树
波涛拥挤着波涛
一棵树缓缓站起身来,穿过秋天的头顶
一片荒原慢慢躺下来,成就林海的辽阔
一个人一步步站起来,高过蓝天的云朵
薛梅
我必须从一叶松针开始
仰望一段历史
辽金时期的千里松林
在塞罕坝林场,不再是一种壮阔
如果谁不能说出“尚海林”
谁才真正不能与松海相遇
在塞罕坝,落叶松和樟子松
是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它们
历寒暑,经雨雪,抗虫害,防风火
固沙源,以苍翠的坚贞
竖起京畿绿色的天然屏障
我必须从仰望一叶松针开始
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无法
在一夜之间,看到松树皮
层层叠叠里储藏的秘密
那些潜滋暗长,泛着光芒的名字:
赵福洲、张启恩、于士涛等夫妇
其实在塞罕坝,每一叶松针
都涌动着蓬勃的力
它们沿着阳光的梯子,努力向上
越过草原与沼泽,越过
羊群、军马、山地、高原和丘陵
与桦树林并肩,与百草花同香
它们就是六女上坝的一封封誓言
是曹国刚油松上坝的生死梦念
这些闪光的松针啊,每一叶脉间
都诉说着动人而朴素的传奇
孟继芝19岁轮椅的岁月,朱凤珠
防虫激战的大捷,邓宝珠
见缝插树的宝典,“林二代”
“林三代”们,前赴后继的精神风旗
是的,我必须——
从仰望一叶松针开始
在美丽的塞罕坝,每一棵松树
都幸福地坚信:
忠诚的事业,就是绿染天涯
让孩子在洁净的天空下,
像羊儿一样安详;
让所有的生灵,在绿色的呼吸里
自由地姹紫嫣红,自信地发光
田耘
如果没有“水土不服”的苏联造林机械
如果没有高寒沙地造林一次次艰苦卓绝的实验
如果没有六女上坝、马蹄坑大会战
和夫妻望火楼上5岁才会叫爸爸妈妈的孩子
如果没有1977年的雨凇和1980年的大旱
如果没有林场女职工拖坡时留下的一条腿
如果没有在失声痛哭中为32万亩死去的树木送葬
却仍然打不垮、压不弯的塞罕坝人
如果没有爬冰卧雪、脸膛黑黄、腰悬窝头的护林人
如果没有满手血泡、浑身大粪无处洗澡的育苗女工
如果没有无数双灌满雪的靴子,溫水泡出的方便面
如果没有把安逸舒适遗忘在承德的一栋小楼,用13年
壮大54万亩树的队伍抗击风沙的抗日游击队长王尚海
如果没有身着迷彩服、满脸污渍的林场书记和场长们
如果没有地窖子里脸上、鼻子、耳朵、手脚的冻疮
如果没有每天清早眉毛、帽子、被子上的一层厚霜
如果没有把树当成眼珠子、命根子,把对树的热爱
种进孩子的身体里,培养出“林海、建林、苗苗、
森森”代替自己继续站在绿色里的塞罕坝人
就不会有绕赤道12圈的树,黔驴技穷的浑善达克沙地
就不会有卫星云图上北中国那一弯深深的碧绿
就不会有屹立于13亿国人心中的那个“塞罕坝”
就不会有55年里一个个常写常新的塞罕坝故事
就不会有把王尚海当成偶像的中国林科院研究生们
这些“90后”不爱首都的繁华,偏偏爱上了
这个55年如一日创造的绿色奇迹
苏娜
火焰站在塞罕塔
高高的塔顶上
那云中的树和树中的云
都在生长
树与云一起开花,明媚而开阔
这朵花漂移,那朵花漂移
千万朵花一起漂移
把花瓣撒向漫山遍野
撒向万里晴空
撒向敞开心扉的大地
风儿吹来,松林中琴声悠扬
松针随风飘散,兜兜转转
把她们历经的春夏
和数不清的一代又一代务林人的
流年,献给了这片绿色海洋
让爱的火焰在这片土地上燃烧
白桦、云杉、落叶松、樟子松、油松
聚集信念的力量
让原本沉寂的荒原,幻化成火
郁郁葱葱的松林如焰
沈文
有個地方和雾灵山比身高
有个地方把厚度长成了高度
有个地方让梦一夜
像五月庄稼
长过了星空
这个地方就是坝上
曾经仰视
父亲的肩膀
茅屋的脊梁
老榆树上的鹊窝
金山岭的长城
雾灵山的山尖儿
而今天坝上
内蒙古高原
比站立的《二十五史》还高
成吉思汗跃马这部书皮上
那只鞭子
便是草原的至高点
他从绿色起跑线
一直把这本书踏黄了
也没有留下一道栅栏
只剩下马头琴和几首小令儿了
坝上这本书
不管是绿皮黄皮还是白皮
让我们想起
没有比书高的书架
只有比书架高的灵魂
爬到塞罕坝上
背自然就直了
灵魂也直了
梦也直了
只有滦河还曲曲弯弯
韩闽山
1
内蒙古高原的风
一路向南,翻山越岭
塞堪达巴罕草原的黄沙
纷纷启程,飞在空中
望一望流干泪水的故乡
枯黄的草叶拍打梦的窗棂
月亮躲进跋涉者的脚印
也闯进造林人四面漏风的窝棚
他们在汗水和露珠中扎营
这片广阔荒凉的土地
五十三万坚强屹立的身影
都伸出铜枝铁干的臂膀
正在重新为它命名!
2
内蒙古高原的风
伸出一万只手,遍撒雪花
一场雪遇见一场雪就是寒流
一场雪盖住无数场雪主宰的世界
白茫茫的,除了雪还是雪
造林人手里的锨,镐,钻钎
和他们的战天斗地的意志
比冰坚硬,把冰撬开
放出闪电在冰窟中取暖
比雪顽强,把雪劈开
筑起高墙在雪窝里酣眠
3
内蒙古高原的风
停下来,停下来
塞堪达巴罕草原耸起绿色的长城
胡杨林,你吹不动
那里珍藏着六姐妹的骨节
还在发出的声响
落叶松,你吹不动
它们生命的肌体里,时刻
都站立着千千万万造林英雄
柳兰,柞树,银杉,老榆树
深深扎进泥土的根须里
还萦绕着老一辈造林人的姓名
王尚海,刘海莹,王凤明……
4
吐力根河醒来了
两岸的花丛嬉戏着的蝴蝶
都现出相亲相爱的面孔
依玛吐河醒来了
成群的牛羊,仰首水畔
惬意地聆听黄昏吹响的笛声
滦河水醒来了
清风把白云吹到天上
陪伴孤独的星辰
也把白云沉入水底
喂养逆流而上的鱼群
5
落日下的七星湖
是大地摆下的棋局
熟读兵书的隐士
掩卷长思,如神仙降世
参破天玑和北斗
涛涛林海是战无不胜的百万雄兵
绿色的塞罕坝
是连天掣地的军营
塞堪达巴罕草原已经复生
6
我是雨点儿踩着树叶来的
白桦林,请举起手臂
像秋风撕碎飞絮一样撕碎我
在返回泥土的途中我要喊住
那些高大的背影,裸露的岩石
滴下泪水时被感恩穿越
三百里石阶开满的黄花是我的
我是树叶驾乘一缕山风来的
白杨林,请举起手臂
像绿覆盖山野一样,覆盖我
停下匆匆的脚步我要握紧
那些热切的目光并复述它们的出处
长势葱茏的树冠会被后世仰望
万亩林涛击掌唱歌是我的
我是山风提着漫天雨点儿来的
油松林,请举起手臂
像母亲迎接游子一样迎接我
甩掉汗渍的衣衫敞开胸膛
我要把沧桑的岁月镂刻上灵魂
那不灭的灯盏,福泽绵长
三千丈情丝缠绕的林海
永远是我歌唱的,绿色的
生机勃勃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