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的诗

2019-02-18 03:17李立
诗选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角马鳄鱼草原

李立

拉斯维加斯户外音乐喷泉

仿佛久旱逢甘霖

破土的声音此起彼伏,风吹着口哨

迤逦而来

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大草原

斑马、羚羊、水牛、角马

这些以草为食的动物,纷至沓来

为免费的青草而欢腾

同时,一场狩猎也已展开

狮子、花豹、鬣狗、豺,这些

食肉动物,在悄无声息中

伺机偷袭

追逐,猛扑,跳跃,嘶鸣,撕扯

有的咽喉被锁,有的血流如注

有的因惊慌失措而随波逐流

有的躲过一劫被滚滚红尘裹挟到渡口

岂知,鳄鱼早已在此守株待兔

狮口踟蹰,此时理智不堪一击

我能否成为那只漏网的角马?

水牛城记事

天空像一把无声手枪,大雪过后

世界倒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中

你笑容可掬地搂着我的陶醉,依偎在

水牛山庄洁白的怀里

水牛睁开着诱人的桔红色眼睛

面帶桃色,像喝醉了酒

瞪着桌上一堆五光十色的筹码

我们喝完一杯免费啤酒,在灯光幽暗的

赌场,买了一次青春的赌注

这时候,青春是可以拿来做赌资的

庄家手背的时候,我们也

难以赢得原路返回的资费

那场雪,一直下着

从一张照片里飘落,纷纷扬扬

多年后,聚集在我的两鬓

不再融化

彼得要塞

这些年迈的石头,铁青着脸

整齐有序的列队,占据兔子岛的

制高点,倚仗着3000门大炮的

撑腰,威风凛凛。但

仅有一门炮开过口,也只是

在正午当空时,学鸡鸣

告知天下十二点的到来,并没有

在战争中对来犯之敌表过态

倒是对待要犯,比如十二月党人

车尔尼雪夫斯基和高尔基的海燕

一向铁面无私的石头,从来不会

怜悯生命的脆弱,铁石心肠的人,决不会让石头

心慈手软

然而,没有什么能阻挡时光的

脚步,石头也阻挡不住涅瓦河的水

固若金汤的监狱,禁锢不住思想自由飞扬

兔子岛可以囚禁躯体,囚禁不了灵魂

自己倒被滔滔岁月,囚禁在

长河中,而这些沧桑的石头

被风雨夺走了棱角,怎么看,都像是

一个个被驯服的囚犯

在但丁故居

一条古朴清亮的石板路,通向

《地狱》《炼狱》和《天堂》,通向

永久流放的判决词。刺向

骄,妒,怒,惰,财,食,色的

剑锋,锋刃正朝自己的胸口逼近

作为战士,你不能低下倔犟的头

佛罗伦萨的落日,没有拥抱你的红色长袍

你的骨灰多年漂泊在外,没有通过

石板路觅得回家的通途,多年后

才在圣十字教堂安居下来

但你的灵魂一直居住在这幢小楼

它凹凸不平的墙面,仿佛你的命运

多舛而沧桑。豹子、狮子、母狼

可能还隐藏在某个路口,而你

高居天堂,你可以说: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那些肮脏的手,已无力加害,但

它们仍然会随时扑向,薄命的

美丽和善良

在伊斯坦布尔

一汪碧水,割不开欧洲和亚洲

博斯普鲁斯海峡最深处,也不过120米

欧亚大陆的根,在更深处紧紧相拥

水,不是扼住黑海的咽喉,是扼住

人的欲望。博斯普鲁斯海峡

曾扼住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奥斯曼帝国

填不满的胃口。在临海的托普卡匹珀宫

我凭栏眺望,碧水平静,一层层

荡向远处的涟漪,仿佛是去追逐远去的岁月

水,可以扼杀战火

却不曾扼杀欧洲、亚洲、非洲人民的

脚步,黄河流域的陶器,两河流域的浮雕

圣索菲亚大教堂,蓝色清真寺,和随处可见的

石砌古堡,城垣,塔楼,渡槽,古人用智慧证明

目光可以交织,文明可以融合

再宽的海,再深的沟

阻挡不住人的双眼

博斯普鲁斯海峡大桥不是唯一的纽带

语言不是唯一的桥梁,通过眼睛

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在月光下

幽静死寂的崇山峻岭深处,一双双稚嫩的

大眼睛,借助豆大的灯光

在课本上吃力地寻找走出大山的小路

波涛汹涌的远海中,几双粗犷而褐黑的

大手,奋力地撒开天罗地网

在漆黑中打捞艰辛的生活

灯光亮得刺眼的流水线上,那些失去活力的

青春,不停地挥动机械般的双手

就连吃饭上洗手间都要以秒来计算

在地下800米深处,一张张乌黑乌黑的

面孔,在黑暗中开采温暖和光明

而他们的温饱谁又能保证?

十字路口,一辆闯红灯的醉酒卡车

把一个比鲜花还鲜嫩的卖花姑娘撞上了天

她拥有一个多么美妙的名字:嫦娥

月光下,一个佝偻瘦弱的身影

在沿街翻动城市的垃圾桶,路灯下

站着一个花枝招展,骚首弄姿的流莺

月色多美好,我不知道

天下的月亮知不知道

你是借了太阳的光

心中的马赛马拉大草原

大草原在狂奔,羚羊比

猎豹快,角马比狮子快,跑得慢的

野猪钻进洞穴,狒狒

逃向树上

非洲野牛凭尖角闯荡江湖

大象以重量横扫草原

河马皮如铁甲昼伏夜出

它们常常也陈尸荒野

鳄鱼匍匐再低,低不过尘土

老鹰飞得再高,高不过苍天

跑得再快的,怎么也

快不过静静的小草。草的

前面的前面,还是草

这么多年,我心里的那头小兽

让我的步子紧了又紧

也没赶上,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的欲望

梦里马拉河

空气中尘土弥漫

紧张和不安,开始骚动

角马知道,马拉河中的鳄鱼

潜伏了几千年

过河,是它们心里的唯一念想

它们相互推搡,相互打气

它们给自己准备了一万个理由

跨过这道坎,前面有享不尽的嫩草

秃鹫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

头马冲入汹涌的河水,水花四溅

后面的不再犹豫,顿时

鲜血把河水染红,鳄鱼的死亡翻滚

血腥又老道

草为草原生,角马为青草亡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有时也在河边徘徊,梦里醒来

幸好,没有湿鞋

(选自《作品》2018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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