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生态振兴:理论逻辑、历史演进与实现路径

2019-02-16 05:48阳盼盼
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生态发展

阳盼盼

(中共重庆市委党校 经济管理教研部, 重庆 400041)

一、引言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十分关注乡村生态问题。习总书记在许多重要场合提出了“没有美丽乡村,就没有美丽中国”“中国要美,农村必须美”等科学论断。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把“生态宜居”作为乡村振兴的总要求之一。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和《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明确指出“乡村振兴,生态宜居是关键”。《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提出“科学有序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和组织振兴”,并从“推进农业绿色发展、持续改善人居环境、加强乡村生态保护与修复”等方面科学布局“建设生态宜居的美丽乡村”,指出推动乡村生态振兴,就是要建设生活环境整洁优美、生态系统稳定健康、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宜居美丽乡村。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是解决新时代的新矛盾,破解城乡发展不平衡、乡村发展不充分的重要抓手。生态宜居的美丽乡村则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下乡村振兴的重要条件。因此,本文在梳理国内外乡村振兴相关研究的基础上,探究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乡村生态环境的演变规律与乡村生态振兴的现实困境,以探寻乡村生态韧性演进路径。

二、相关研究文献综述

(一)国外相关研究文献综述

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中,农业生产要素不断非农化导致的乡村衰落是一个全球性的普遍现象[1]。早在霍华德田园城市出现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就开始探索城乡协同发展道路。随着人们越来越向往自然美景和田园风光,乡村地区成为迁徙目的地[2]。各国对乡村生态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在理论上,学者们着重研究乡村的功能与价值。乡村的发展应是兼顾“生产主义”与“后生产主义”的“多功能乡村”[3],要依托生态环境优势进行产业布局实现乡村可持续发展。日本强调推行“一村一品”(1)“一村一品”运动是日本大分县前知事平松守彦于1979年倡导发起的。其目的是立足本地资源优势,发展特色主导产业,生产特色农副产品,提高农民收入,实现农业经济多元化和深层次发展。[4]和“六次产业化”(2)“六次产业化”由日本农业专家今村奈良臣于20世纪90年代提出,并在实践中将该概念修订为一二三产业之积。“一”指农产品初级生产;“二”指初级农产品深加工;“三”指将农产品及其制成品转移至消费者的过程,涉及运输、销售等相关服务环节。日本政府在《农林水产地区活力创造计划》等系列文件中反复强调要通过“六次产业化”来大幅提高农产品附加值。。美洲、澳洲和西欧部分国家提倡大力发展乡村旅游(3)根据堪萨斯州立大学John W Keller教授在2001年“澳大利亚乡村小镇的未来”会议上的发言——《21世纪乡村发展的重要性——坚持、可持续和未来》整理。原文观点为:发展最快、经济实力最强的农村地区,其经济基础是休闲和旅游。在北美、南美、西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大部分地区,自然环境和旅游业(地域性和历史性)的吸引力是其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详见:http://www.regional.org.au/au/countrytowns/keynote/keller.htm。。英国学者Michael Woods分析了现代农业、乡村旅游、乡村手工业等产业发展对乡村社会振兴与发展带来的影响[5]。

在实践上,各国逐步注重重建乡村、修复乡村生态。日本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实施“农村经济更生运动”,韩国于20世纪70年代开展“新村运动”,联邦德国巴伐利亚州于20世纪80年代开展了土地整理与村庄革新的新村建设[6],对保护乡村自然环境和景观、促进乡村基础设施建设等发挥了重要作用。德国为实现新时期农村地区的可持续发展,还投入大量资金以实现改善农业结构和海岸保护的共同任务。英美两国从自然环境、资源禀赋、乡村经济水平和人口分布等方面入手建设乡村[2]。英国更是出台了相关法律保护乡村田园景观、支持乡村公园建设[7],建设低碳乡村[8]。

(二)国内相关研究文献综述

自党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以来,国内关于乡村振兴的文献日益丰富,主要集中于对乡村振兴内涵的解释与重难点分析、乡村振兴发展的道路模式等方面。关于乡村生态振兴的专门研究并不多,零星见于研究农村环境治理、乡村建设与乡村振兴的文献里。

郭晓鸣等学者们大多认为乡村衰落是工业化、城市化驱动的结果,但乡村衰退并不是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中必然会出现的现象,关键是找准乡村振兴的时机,以村庄整治、建设生态宜居村庄为突破口[9],选择恰当的乡村振兴路径。乡村振兴要建立在生态良性循环的基础上,以不伤害生态环境为基线[10]。生态宜居不仅是针对村民的,也是城乡互通的[11]。乡村与城市是环境共同体,乡村面向城市输出有稀缺价值的要素[12],但在现有人口布局及城乡产业结构下,生态宜居的目标难以逾越[13]。

乡村振兴的实施需要一系列的制度供给[14],要对乡村价值进行正确定位[15],把握好乡村的生产、生活和生态功能[16],承认农村环境的生态价值[17]。对于乡村而言,农户的生产行为会直接影响生态环境质量,要发挥好新型经营主体的作用[18],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19],走具有内生造血功能的绿色可持续乡村生态振兴道路。

三、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乡村的功能价值是什么?

(一)乡村具有生产、生活、生态多功能

18世纪的欧洲,因为工业革命的到来,人口快速增长,引起了人们对粮食产量是否能维持人类生存的担忧。马尔萨斯在《人口论》中曾阐述,人口增长呈几何级数,粮食增长呈算数级数,粮食增长速度赶不上人口增长速度,若不自觉采取禁欲、不婚、不育等方式主动抑制人口增长,则会出现疾病(普通疾病和传染病)、战争、瘟疫、饥饿等方式被动抑制人口增长[20]。彼时的欧洲农耕文明并不发达,为了增加粮食产出,欧洲在19世纪中叶开始向远在南美的秘鲁购买鸟粪肥田,直至20世纪初化肥研发成功,鸟粪才结束其在欧洲肥田的使命(4)鸟粪被发现肥田的功能后,欧洲开始大量购买鸟粪。鸟粪成为独特的商品,甚至一度具有金融功能。因为鸟粪,秘鲁与西班牙发生过战争,也因为在秘鲁、玻利维亚、智利3国交界的阿塔卡马沙漠地区发现了大量可用于肥田的鸟粪和可用作肥料原料的硝石,3国发生长达4年的争夺鸟粪、硝石的“南美太平洋战争”。。

一战和二战的发生,给欧洲造成了极大破坏,强调保障粮食产量增加的“生产主义”观点盛行,化肥、农药等被大量使用,由此带来了巨大的环境危害。蕾切尔·卡逊《寂静的春天》一经面世,即引发了人们对大量使用生物化学用品的反思。欧洲一些国家开始提出放松粮食自给,减少生物化学品使用的“后生产主义”观点。在这一观点下,农业成了环境的威胁,农民成了环境的破坏者,各国开始减少对农业发展的政策支持,修复受损的生态环境[21]。但这种去农业化的乡村发展思潮,也受到了荷兰、比利时、法国等欧洲传统农业大国的不满与质疑。各国开始探索农业发展与乡村生态环境之间协调进化的道路。

经过多年的发展,欧洲各国形成了生态保护型的乡村发展模式,重视乡村提供公共品的重要作用,强调乡村的宜居性和多功能性。比较典型的模式有:构建内生、长效的乡村发展机制的法国国土整治模式;改善基础设施、优化生态环境、保护社会文化等的德国综合性乡村地区发展框架模式;保护生态环境的瑞士观光旅游模式;节约、整理土地资源的荷兰高效产业兴农模式[18]。如今,欧洲许多乡村生态优美,大多具有娱乐休闲、生态服务、农业生产等众多功能,游客广聚,为当地经济发展提供了强大的动力。

(二)优美的田园风光是乡村振兴助推器

欧洲乡村建设的成功之处在于对乡村的价值进行了重新认识。乡村不仅仅是农业生产之地、农产品供应之源,还具有满足社会对乡村宜居性和多功能性等方面需求的作用。对我国的乡村而言,优美的乡村生态对乡村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我国已进入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我国最大的不平衡是城乡发展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乡村发展不充分,拥有优美的田园风光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背景下乡村振兴的最优条件。

美丽的田园风光是由自然与社会共同构建的天人合一的乡村“环境”,维持着人们对故土的眷念和乡村文明的传承[22]。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总要求是“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其中生态宜居是关键。从人的内心诉求看,优美的田园风光是乡愁的载体,乡愁是乡村流出的精英魂之所系;宜居的乡村是城市居民放松心情、短暂逃离工作与生活压力的好场所,也是打破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摆脱现代物欲困扰和城市生态困境的地方[23]。从产业发展的角度看,优美的田园风光是乡村产业兴旺的基础,传统农业难以留住乡村的年轻人,也难以吸引城市资本进入,而基于优美田园风光的农业六次产业化则能有效解决乡村引人、留人、引资等问题。城市消费观念和消费结构的转变,对乡村生态环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为乡村发展提供了更广大的消费市场。只要充分认识到乡村的价值,真正建成“生产、生活、生态兼具的多功能乡村”,让乡村宜业宜居起来,成为最适合人居、养老的地方,就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农村、回归农村、建设农村。

四、乡村生态环境的历史演进:乡村生态环境必被破坏?

理论界对乡村衰落是否是必然现象并没有统一的结论,但纵观世界各国发展的历史,伴随着乡村衰落的是乡村生态环境逐渐被破坏,出现了生态环境与经济同时退化的问题,部分地区甚至陷入生态恶化与经济落后相互影响的恶性循环。在过去长期的发展中,乡村生态问题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似乎是“乡村建设中顺便的事”,而非“乡村建设的关键一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乡村大量凋敝,鲁迅先生曾在《故乡》中描述:“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丝活气。”为了激发乡村活力,晏阳初、梁漱溟、卢作孚等分别选取了河北定县(今河北定州)、山东邹平、重庆北碚开展平民教育、文化复兴、实业民生的乡村建设实践。他们开展的乡村建设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是并未把握住农民最关心的本质问题[24],没有让“乡村动起来”,从而这些模式也并未在其他地方铺展开来,以取得更大范围的成功。那么农民最关心的本质问题有哪些?至少从当前各方的反馈来看,乡村生态环境问题是其中之一。根据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民生调查课题组的调研,乡村环境污染是农民最不满意的社会环境因素[25]。乡村人居环境糟糕、面源污染、生活垃圾处理不到位和工矿企业污染排放等问题严重影响了村民生活质量的提高,影响了乡村产业的发展基础和美丽中国的建设。但我国乡村生态环境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糟糕的,这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的乡村转型有关。我们在新时代提出乡村生态振兴,也是遵循了乡村生态环境自身发展的规律与趋势。

(一)乡村工业化驱动下的乡村发展:乡村环境污染严重

20世纪80年代初期,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施极大地提高了劳动生产率,粮食总产量出现了明显增长,农村劳动力出现大量富余。彼时,由于城乡体制性的隔离,农村富余劳动力无法自由流动进入城市务工,他们结合乡村原有的产业基础、资源禀赋,依靠外来技术,大力发展如砖窑、煤窑、预制板厂之类的乡镇企业。“户户点火、村村冒烟”,部分乡村走出了一条独特的乡村工业化道路。

乡镇企业红红火火地发展起来,抢占全国低端产品消费市场,巅峰时期曾一度占据全国工业生产的半壁江山,为乡村经济增添了活力,带来了乡村人均收入的大幅提高。但这些企业的发展并不可持续,一方面,乡镇企业试图用低成本工业化的方式来解决乡村发展问题,但在与城市的现代工业化技术、管理与市场竞争时难以应对,从而败下阵来;另一方面,这些企业大多技术水平要求低,污染排放量大,就如《大江大河》里描述的那样,对乡村生态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乡村特色逐步丧失,环境污染严重。

(二)城镇化单向主导下的乡村发展:乡村空间肌理肢解

20世纪90年代中期,乡镇企业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城乡体制性隔离开始消除,大量农村富余劳动力进城务工,成为“农一代”,乡村演变为单方面向城市提供廉价土地与劳动力的被动角色。

农业剩余人口进城,加速了城镇化进程。根据《中国统计年鉴》,1949年我国的城镇化率为10.64%,1978年为17.92%,1992年为27.63%,2000年为36.22%,可见这一“以城市为中心的单向要素集聚”阶段是新中国成立后城镇化发展最为快速的阶段。这既为推进城镇化创造了广阔的“内需市场”,也带来了乡村公共服务设施的改善。“农一代”进城,眼界得到开阔、观念大为改变,收入有了巨大提升。他们把累积的财富带回乡村,拆掉了老房子,盖上了新房子,将乡村复制成了城市聚落的翻版,我们今天看到的大多数农村呈现出20世纪80年代城市的样子即源于此。他们也为乡村带去了“财富”观念,回乡的进城务工人员消费水平和生活水准远高于农人,收入差距拉大,大量生活在村庄的人渴望致富,从而更多的人进城务工。空心村、空壳村出现,自然村落大量消失,乡村产业衰退,乡村社会凋敝。在乡村建设中,“收入增加”远远重要于“生态保护”,乡村的经济、社会、空间肌理被肢解或扭曲[26]。

(三)城乡统筹理念下的乡村发展:乡村生态价值彰显

进入21世纪后,由于城镇化的粗放发展以及盲目追求GDP增速,城乡差距日益加大,社会矛盾日益严重,政府对城乡发展的判断发生了重大转变。我国进入“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实现工业与农业、城市与农村协调发展”的统筹城乡阶段。2005年10月8日,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按照“生产发展、生活宽裕、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要求扎实推进新农村建设。2007年6月7日,成都市和重庆市全国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获批。

在这一阶段,全国各地开始重新认识乡村的价值,都市对田园风光的消费需求逐渐成为新的社会潮流,“农家乐”“近郊游”兴起。在城市巨大消费需求的带动下,部分村庄人气重聚,焕发活力,涌现出了诸如成都“五朵金花”、南京大山村“国际慢城”等乡村味浓厚的特色村庄。人们日益认识到城乡关系中乡村自身独特的、不可或缺的作用与价值。随着农业景观、田园文化逐渐成为稀缺资源,乡村生态功能与价值遂显现出来。为了更好地吸引外地游客、留住本地居民,许多地方进行了美丽乡村人居环境整治,如浙江的“千万工程”。

五、乡村生态振兴的现实困境:环境正义下的乡村失语?

近年来,随着乡村生态问题被逐步重视,部分地区的乡村生态环境开始好转,一些村庄如浙江省安吉县余村也因其美丽的自然风光与舒适的生态环境游人如织,实现了生态与经济的协调进化。但仍有一些乡村尤其是中西部贫困地区的乡村生态问题凸显,不利于产业发展和美丽乡村建设,也不利于当地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究其根本主要是,村民自身生态价值观念薄弱,乡村生态保护又受制于城乡环境不正义的现实状况,如乡村生态保护制度供给与资源分配不足、组织保障不足以及乡村规划中村民参与不足[17,27]。从环境正义的视角看,乡村在生态环境保护中出现了失语现象。

(一)生态伦理困境:乡村生态价值观念薄弱

人类之所以能统治自然界,是因为人类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地运用自然规律,但人类本身连同人类的血、肉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28]。可惜的是,村民们本有着勤俭节约的朴素生态观,但随着“农一代”“农二代”进城带来的非农就业与务农人员之间收入差距的扩大,自然价值理念薄弱的村民在面临“收入增加”与“生态保护”的选择时倾向前者,乡村生态环境改善陷入生态伦理困境。

在生产上,由于大部分乡村农业机械化程度低,农业生产基础设施较差,农业难以获得规模效应,农民在多年的农业种植中形成了传统的依靠化肥农药提高产出的价值认同,生态环境和健康安全的观念意识相对缺乏[29]。在生活上,大量乡村尚未实现畜禽养殖区和人居区的科学分离,雨污混流,村民环保意识薄弱,生活垃圾和污水随意排放,人居环境不容乐观。在短期内,农村生态环境系统的破坏与污染是难以扭转的[30]。

(二)制度供给困境:资金人才技术难以保障

多年来的理论与实践表明,环保人才与经济发展、污染减排、环境质量改善高度相关。环境问题的治理与质量改善需要大量的环保专项资金、人才与技术支撑。但城乡之间在生态环境保护制度供给与资源分配上存在着较大失衡。如相关法律法规、文件政策更为重视城市生态环境保护(5)以大气防治为例,我国于1987年9月5日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大气污染防治法》(1988年6月1日生效),此后于1995年8月29日、2000年4月29日、2015年8月29日、2018年10月26日进行了修订。但该法直到2015年才对农村大气污染防治做出相应制度安排。,对乡村环保人才缺乏相应的制度安排。大量乡村缺少人才引进的制度环境,或者即使有制度安排也难有相应的资金实力进行制度配套保障。同时,我国环保人才培养制度尚存短板,乡村大多不具备培养本土环保人才的条件,高等教育和继续教育等又难以保障乡村尤其是西部地区乡村的环保人才需要。因此现实情况是越是生态环境糟糕的,越是需要资金、人才与技术的乡村,却越难以吸引环保人才尤其是高层次专家型人才,也难以有相应的环境友好型技术支撑当地进行环境治理。

根据《中国环保人才大数据时空分析报告》,经济发达地区对环保人才尤其是青年高素质环保人才吸引力大,我国环保人才的热点区域与经济人口热点区域具有较大重叠性。从总体分布来看,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等地区聚集了更多的环保专家,西部地区环保专家的数量则较少。从层级分布来看,国家级、省级、地市级到区县级,高学历、高职称环保人才呈倒金字塔式分布,空间分布差异巨大。根据“十二五”末的环保人才职称数据,在国家级中,高级环保人才占本级人才总量的23.74%,省级为19.41%,地市级为10.87%,区县级为2.42%[31],并且,近些年来国家级、省级、地市级到区县级的环保人才分布差距还在拉大。在这一趋势下,乡村容易陷入“资金缺乏—人才稀少—科技实力弱”恶性循环的制度供给困境,环境治理效率难以有效提高,乡村环境问题出现反复,甚至出现了治理过程中的二次污染,如工矿垃圾处置不当导致的土壤重金属污染,生活垃圾不能有效分类与回收导致的水体污染、固废污染与空气污染等。

(三)组织保障困境:乡村管理松散缺乏激励

乡村税费改革后,乡镇政府由原来的汲取型演变为与农民关系更为松散的“悬浮型”[32],在此过程中,他们的财政运作空间与政权自主空间被压缩[33],由于资源的稀缺与分配的不均衡,难以兼顾乡村治理的各类“软指标”(如生态保护)。更甚的是,部分地区仅考虑经济发展、人均收入等“硬指标”,忽视“软指标”。而与农民关系相对较为紧密的村两委干部,日常事务繁多,对乡村生态环境问题的认识缺少专业性,对环境治理又缺少技术支持,难以回应村民日常对生态环境的诉求,久而久之,村民对村两委解决环境问题的能力产生了不信任感。基层政权与村两委在乡村环境治理上难以形成与村民的良性互动,乡村生态振兴陷入组织保障困境。

此外,村庄管理主要依据村规民约进行。尽管农村环境卫生要求被纳入村规民约的条款中,但作为软法的村规民约,其自身的约束力是非常弱的。对爱护(破坏)环境卫生的家庭进行口头表扬(批评),对事实上的保护(破坏)环境的行为并无法起到有效促进(抑制)作用。当然,目前部分地方会对保护环境的行为进行经济激励,可这仅限于集体经济较为发达的村庄,甚至会引发其他问题。如相邻村庄A村穷B村富,A村对过年期间绝不燃放烟花爆竹的家庭给予口头奖励,B村对同样的行为则奖励200元现金,这是否又会引发村民之间的互相攀比与对村集体的不满情绪?进而又是否会导致A村更多地破坏环境,从而和B村生态环境状况差距越来越大?

韩光曙认为,对于这样一所医院,仅仅有技术或仅仅有人文均是不够的。于是,2014年,在制定医院十三五发展规划时,他便提出,在人文医院基础上,建立优质研究型人文医院。

(四)乡村规划困境:村民参与的积极性不高

长期的城市中心论的思维方式使得大部分乡村的发展很长时间未曾真正从乡村主体的角度进行整体性考量[26],也使得农村在应对环境危机时“先天不足”。如城乡环境法治资源分配不公,城市向乡村转移污染产业和污染物而无相关补偿,城乡间的环境治理投入明显不均且城市优先投入等,从而乡村在环境保护中失语,城乡间环境正义丧失[17]。

乡村规划本可以部分解决上述环境治理中“先天不足”的问题,但乡村从“熟人社会”转为现今的“半熟人社会”后,村民之间的关系多呈“松散”“冷漠”状态,互相间的监督、共商关系逐步弱化,甚至对村庄的发展“漠不关心”。如村庄规划在报批前,应当经村民会议三分之二以上成员或者三分之二以上村民代表同意。但由于村民关系的“半熟化”,不再像以前一样共计村庄发展问题,再加上村民本身不具整体观念,也缺少长远发展观,参与乡村规划的积极性并不高,从而导致通过了的村庄规划往往并不能真实反应村庄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以及正确引导村庄发展方向。如曾经在全国各地纷纷上马的特色小镇建设更多地表现为规划痕迹[34],遍地开花的“不特色”特色小镇在热潮过后停摆。即使是对村庄人居环境整治发挥了巨大作用的新农村建设,也并没有很好地增强村民的参与意识。乡村规划未能发挥应有的乡村生态建设作用(如设置城市污染物和污染产业进入乡村的屏障),无法体现村民等相关利益主体的环境利益诉求,出现了乡村环境资源浪费、生态功能萎缩等系列问题,乡村生态陷入无序发展。

六、乡村生态振兴的实现路径:如何提高生态演进韧性?

乡村衰落是一个普遍现象,许多国家都曾在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浪潮下经历过乡村的衰落,有发展工业导致的“英国式”衰落和过度城市化、超前城市化导致的“拉美式”衰落,乡村的衰落与振兴是一个交替过程[35]。各国的乡村建设实践形成了外生式或内源式的乡村发展模式。但不论选取什么样的发展模式,必须考虑模式的韧性,即乡村的总体适应能力和长久的、可持续发展的能力,而非建设昙花一现的乡村[36]。乡村生态振兴则能有效提高乡村生态演进韧性[34],使其外在彰显乡村独特性、内在流通城乡要素,实现乡村的价值回归、社会认同、自身造血、走向繁荣[26]。那么,如何才能提高乡村的生态演进韧性?

(一)正确定位乡村价值,树立多功能乡村理念

过去多年的发展中,在一味重视生产、保障产出的“以粮为纲”的时代(生产主义),乡村的价值是农业生产的场所;而在担忧农业威胁环境的“维持和保护人的生命”的时代(后生产主义),乡村的价值是提供良好的生活环境。乡村的生产和生活功能似乎成了割裂对立的存在。但不管是生产主义盛行的时代,还是后生产主义盛行的时代,都出现了大规模的乡村衰落。

要实现乡村振兴,首先就要正确定位乡村价值,认识乡村的功能。乡村既有农业生态承载价值,也有社会文化调节价值;具有维系传统农业循环经济特征、发展乡村旅游等功能[37]。我们需要重新发现农耕文明的价值,发掘“乡村性”对于城市工业文明的意义,并思索如何重构“生产、生活、生态”的多功能乡村。只有“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乡村,才能吸引人旅游、生活和创业。

(二)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增强资金和人才保障

乡村与城市是生态共同体。乡村振兴既在乡村内,也在乡村外。乡村振兴离不开城市对乡村的带动和城市居民对乡村的向往,需要城乡融合发展[11]。城镇化的过程必然伴随着乡村人口的减少,但城镇化本身并不排斥乡村的发展。对城市而言,乡村除了为其提供广大的消费市场,更为重要的是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环境——即与城市工业文明互补的“乡村性”。乡村的现代化和振兴也离不开城镇化的充分发展,城市能为乡村提供资金和技术保障。实践显示,不管是南京大山村、浙江安吉余村,还是成都三圣街道(原三圣乡),这些乡村的发展无不是由于其满足了城市“乡村性”的消费需求。

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增强乡村生态振兴的技术和人才保障,需要建立城乡融资机制,促进城市剩余资本下乡,将乡村资源优势、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发展优势,促进农业产业转型升级和产业空间重构[38]。建立城乡间环保人才交流培养机制,调动城市环保力量参与乡村生态规划与建设,开展乡村生态环境整治;鼓励高精尖环保人才支援基层环保工作,对乡村本土环保人才进行“援助式”培养;鼓励发达地区相关单位为乡村现有环保力量提供“进修式”培训机会;加强高校科研院所与基层环保单位的合作力度,为实践经验丰富的基层环保人才提供环保类专题项目科研机会[39-40]。通过城乡间资金、人才的有序流动,构建农民主体、企业引领、科技支撑为一体的乡村振兴协同路径。

(三)大力推进生态扶贫,增加贫困地区的收入

部分贫困地区生态环境极为脆弱,贫困群众就地脱贫难在于资源禀赋与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相互制约。客观环境将农业生产束缚于传统低值产品的种植上,为了获得收入,靠天吃饭的农民只能不断扩大开垦面积保障收成。粗放的生产方式与落后的生活方式叠加,使得贫困地区陷入了“越穷越垦、越垦越穷”的怪圈,生态环境趋于恶化。

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是增加农民的可持续收入,使其减少现有的破坏环境以获取收入的农业种植方式,为生态环境的修复进程留足空间,增加生态体系自然资源的容蓄能力。因此,应多措并举增加生态脆弱地区贫困群众的收入,如组织贫困人口参与沟渠、大坝等生态工程建设获得劳务报酬;设立护林员、护草员等生态公益性岗位增加工资性收入;发展乡村旅游、立体种养殖业等生态产业增加经营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通过退耕还林、退耕还草等生态保护补偿增加转移性收入[41]。

(四)因地制宜发展产业,强化造血型发展动力

晏阳初、梁漱溟和卢作孚等人在20世纪倡导的乡村建设关注教育、社会组织构造与实业民生在很大程度上无功,关键之一在于“号称乡村运动而乡村不动”。2005年开始的新农村建设从短期看,改善了乡村环境硬件设施,对乡村环境整治起到了很好的成效;但从长远看,重在表面环境整治的乡村输血并不能作为长效机制,不能从深层次解决乡村问题[42]。那么如何让乡村(村民)动起来,形成造血型内在动力就成了乡村生态振兴的关键一环。

要让乡村动起来,首先应顺应规律选择特色产业,让各地的生态系统做自身最擅长的事情,形成提供特色产品和服务的潜在比较优势。根据各区域的生态环境状况,《全国农业现代化规划(2016—2020年)》将全国划分成了优化发展区、适度发展区、保护发展区等3种发展区。其中,优化发展区是水土资源匹配较好的区域,包括东北区、华北区、长江中下游区、华南区,可以壮大区域特色产业;适度发展区是农业资源环境问题突出的区域,包括西北区、北方农牧交错区、西南区,这些区域限制资源消耗大的产业规模;保护发展区是生态脆弱的区域,包括青藏区、海洋渔业区,这些区域重点划定生态保护红线,明确禁止类产业、加大生态建设力度。其次,应培育新型经营主体,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培育新型经营主体能为农业生产提供更科学、更先进的环境友好型技术支持,也能部分解决乡村生态环境治理中资金、人才和技术供给不足的问题。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则能有效解决我国小农户过多、户均经营规模小的问题,减少农业产业分散化经营中严重农业面源污染现象的发生。

(五)重视乡村生态规划,增强环境治理有效性

实现乡村的生态宜居,保护好乡村的资源环境,不仅是要改善乡村落后的村容村貌,更是要建设乡村污水治理、垃圾处理、河道治理等基础设施分类投入机制和长效运维管理机制[43],选择适宜的乡村生态建设模式[44]。这需要基层政府、村两委干部和村民的共同努力,加强乡村生态规划,提升环境治理有效性。

首先是要强化乡村规划的引领作用。立足“三农”具体问题,做好调查研究,提升村民的乡村规划参与意识;建立好公众参与制度与专家审查制度,使村庄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能落到实处,正确引导村庄的发展方向。其次应加强村规民约的约束作用。村规民约的制定应广泛征集村民意见,修订完善也应与时俱进,以切实反映乡村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加大村规民约的宣传,以各类活动(如“最美庭院”评选)吸引村民践行乡规民约,并逐渐转变为村民的道德理念;对乡村生态保护(破坏)的各类奖励(惩罚)常态化制度化,形成统一认知,发挥好村民与村两委干部的参与维护与监督作用。此外,乡镇政府应加强对生态保护软指标的重视,构建与村民就生态保护方面的有效沟通渠道,村两委干部应提升处理生态环保具体问题的能力,对村民的环境诉求进行及时、有效回应,形成乡镇政府、村两委干部与村民在环境治理上的良性互动。

猜你喜欢
生态发展
迈上十四五发展“新跑道”,打好可持续发展的“未来牌”
“生态养生”娱晚年
住进呆萌生态房
生态之旅
生态之旅
生态之旅
从HDMI2.1与HDCP2.3出发,思考8K能否成为超高清发展的第二阶段
砥砺奋进 共享发展
改性沥青的应用与发展
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