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淼杰,黑烨
(北京大学 国家发展研究院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北京 100871)
近30年来,全球经济已逐渐呈现出两个明显的趋势,各经济体间的互联互动更加紧密频繁,许多国家在经济发展的同时国内收入不平等的矛盾也越加突出。据《纽约时报》公布的统计数据,美国中产阶级收入占总收入比重在1970年为62.0%而2014年这一数字已急剧减少至43.0%,与之相应,美国前5.0%的高收入家庭收入比重则从1980年的16.5%蹿升至2015年的22.1%。无独有偶,在OECD-2015公布的资料中,OECD国家的平均基尼系数在过去30年内上涨了0.05,除了希腊和土耳其略微下降以外,其他国家尤其是美国、墨西哥、比利时等都有大幅上升[1]。收入不平等就像一种慢性传染病,在世界各国蔓延着。
对于收入不平等的病因一直以来都有很多解释,其中一种比较具有说服力的解释就是全球化。近几十年来,全球贸易和资本流动在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迅速膨胀,增长极已经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无论是以贸易流量、关税、资本流动还是离岸外包来衡量,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全球化趋势都显著增加。两种趋势的同向增长让人们很自然地猜测,收入不平等是否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存在着因果关系?对于这种猜测学者们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探索,本文尝试对相关研究进行综述,从国际贸易的角度阐释收入不平等这一经久不衰的难题。
关于国际贸易和收入不平等之间的关系,早期的研究主要是基于Heckscher-Ohlin(H-O)模型。H-O模型认为本国出口产品的要素密集度取决于该国的要素禀赋,本国所负责分工生产并出口的应该是该国相对丰富的要素密集的产品,而要素相对稀缺和昂贵的要素密集的产品应该依靠进口。另外,具有重要意义的理论还有Stolper-Samuelson(SS)定理。SS定理认为贸易增加了相对丰富的因素的实际回报,这就意味着在生产高技能密集型商品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国家,开放贸易会通过降低低技能工人的工资,提高高技能工人的工资导致劳动收入不平等的增加。相反的情况发生在非技术型劳动力密集的国家。
但是由于上述两个模型在假设条件上有很多严重不符合现实条件,因此后来的很多实证文章发现的结论都不能很好地拟合H-O定理和SS定理的预测。Goldberg et al.发现发展中国家开放对外贸易而产生不平等的事实与H-O模型的简单预测并不一致[2]。Davis et al.的研究证据证明SS定理中认为低技能劳动力丰富的国家将会因对外贸易而提高该要素工资收入的预测简直是耸人听闻。他们认为,预测的偏误来源于SS定理只有在所有国家生产所有产品、进口品与本国生产的商品替代性很强的条件下才适用的局限性[3]。
为了克服上述理论在解释收入差距方面的局限性,随后的理论与实证研究从企业异质性、任务外包(offshoring of tasks)、劳动市场摩擦等方面形成了多篇重要的文献。
企业的异质性讨论建立在Melitz的开山之作的基础上,Melitz在文章中将异质性企业的垄断竞争行为引入了贸易理论来探究对外贸易和企业生产率、工资收入等变量的关系[4]。以企业异质性为出发点的研究对于国际贸易和收入不平等这一现象的关系给出了很多证据,比如Amiti et al.通过印度尼西亚的数据提供的相关证据,表明相对于面向国内市场的企业的工人而言,贸易自由化提高了对外企业工人的工资。具体来说,出口关税下降10个百分点,在国内企业中将导致工资降低3%,并将出口导向型企业的工资提高大致相同的数额。 进口关税下降10个百分点对不进口的企业没有明显影响,但使用进口投入的企业工资增加高达12%[5]。但是,由于忽略了劳动市场摩擦以及工人的异质性,此类文章只能考察工资收入的整体变化,无法细致研究行业内部、企业内部工资差异等现象。基于这些考虑,通过引入市场摩擦、有效工资和匹配理论揭示了异质性在解释收入不平等问题方面的重要作用。
Egger et al.在Melitz的基础上,将“平等工资”(fair wages)引入模型,从而引入劳动力市场摩擦,来解释收入不平等的现象[6]。平等工资框架最初由Akerlof et al.建立,Egger et al.通过修改原始模型,引入了租金分享动机并以此作为工人平等工资偏好的决定因素。Egger et al.假设公平的工资取决于企业的生产率水平,在高生产率和利润率企业的员工会期望获得更高的工资,因此,事前同质的劳动力会因为企业的异质性而获得不同的工资,从而产生了收入的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在开放经济中同样存在。在Egger et al.的模型中,工人的租金分享动机将会影响存活企业的生产率分布,而这将反过来影响劳动力市场导致收入不平等以及非自愿失业。Egger et al.认为在封闭经济中,租金分享动机在工人平等工资偏好中越重要,平均生产率越低,对总产出、平均利润和总就业产生不利影响。另外,在给定固定成本不变的情况下,贸易自由化会进一步淘汰掉低生产率的企业,原本存活的高生产率企业通过对外贸易获得更高的平均利润,对应的平等工资收入也将更高[6]。也就是说,在企业面对着不同命运时,收入不平等和失业率也在逐渐上升,从而证明了贸易自由化所引发的分配冲突。
Davis et al.的研究与上述文章有相似之处,但结论却全然相反。他们将更为传统的有效工资理论融入了Melitz的框架之中。在Davis et al.构建的模型中,劳动力市场存在着失业和因不同企业而不同的工资,因此,劳动者尤其是高收入群体,除了关心商品消费外,也格外关心失业问题。Davis et al.认为工人们会存在消极怠工的现象,而企业可也通过监管来对工人构成失业威胁。均衡情况下,工人的工资是由企业的监督力度决定的,由于不同的企业拥有不同的监督力度,从而造成了收入差异。企业的监督力度越低,付出的工资将越高,而边际成本又是由工资除以生产率决定的,因此,在开放贸易后,低监管力度和低生产率的企业将会退出市场。但是由于低监管力度意味着高工资,因此,贸易有利于减少收入不平等现象[7]。
上述文献的局限之处在于收入的异质性完全来源于企业,而假设工人是同质的,Antras et al.分析了异质性工人与异质性企业间的问题。在他们的框架里,生产问题是经理和工人通过匹配形成团队完成的,工人的能力决定了他们能够处理生产问题的范围,能力越强能够解决的问题就越多,而最高能力的那部分人将成为经理。高能力的工人倾向于和高能力的经理匹配,因此造成了工人之间和经理之间的不同收入分布。Antras et al.分析了两个技术不同的国家:高技术的北国和低技术水平的南国。全球化开启后,工人的流动导致了工人与经理的重新匹配,南方的工人将会被高能力的北方经理雇佣,但是由于这些工人的能力较低因此只能被相对低能力的经理雇佣。均衡状态下,一些南方人也可以成为全球化世界中的管理者。在这种情况下,南方管理人员雇用南方最不能胜任的人,而最有能力的人则由最好的北方管理人员雇用。最终,全球化加剧了南方工人群体中的工资不平等。如果管理成本很小并且南北之间的技能差距很大,它还会增加北方工人群体内部的工资不平等, 否则全球化会减少北方工人的工资不平等。 此外,全球化减少了南方管理者的收入不平等,但对北方管理者的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并不清楚[8]。Brambilla et al.的研究提供了相关的证据,他们研究了出口目的地在阿根廷制造企业的工资中的作用。研究表明,出口到高收入国家的公司比出口到中等收入国家或在阿根廷出售商品的公司雇用更多的技术工人并支付更高的工资[9]。
Sampson在2014年也利用匹配进行了分析。Sampson在有效工资的设定上又加上了工人的异质性,随后用匹配的过程解释了收入不平等的问题[10]。与Melitz所得的结论一样,当出口的固定成本很低时,所有企业的出口和贸易都会导致在该行业中生产率最低的存活企业的生产力水平提高,从而导致现有企业的生产力分配向右转移。这种转变反过来导致工人和公司的重新匹配,从而改善了所有工人的匹配。结果,工资不平等上升。此外,出口的固定成本越大,导致技术分配的向右移动越大。因此出口的固定成本越大,工资不平等就越大。Helpman et al.在匹配的过程中加入了雇佣双方讨价还价的过程,企业会设定一个阈值,当工人的行为高于阈值时会被雇佣,否则匹配失效,工人再次失业。显然,由于生产率高的企业会设置较高的阈值,工人也将有能力得到更高的工资。贸易加剧了这些影响。由于出口产生的额外销售量,它增加了对高生产率企业筛选员工的激励。因此,贸易明确地提高了收入不平等的程度。此外,贸易使得大公司的市场份额增加从而提高了失业率,结果就是这些大公司对于员工的需求更加苛刻。因此贸易通过增加零收入工人的比例进一步促使了收入不平等[11]。
Grossman et al.在工人异质性的基础上,研究了贸易与创新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他们将工人的工作分为两个部门,一类是制造业工作,一类是研发性工作。在两个部门中,工人和企业依然会进行匹配,高能力的工人会倾向于高生产率的企业,同时高能力的工人也在创新部门拥有比较优势。工人的分工取决于一个内生的阈值,阈值越低,从事研发工作的工人将会越多,从而引发了新一轮的匹配,导致了经济增速变快和普遍的收入差距变大。因此工人的能力决定了分工,而分工导致了收入不平等的产生。当考虑到经济全球化时,Grossman et al.认为当各国进行贸易时,他们可以从其他国家的研发溢出中受益,从而增加了有用知识的储备并降低了创新成本。因此,工人创新能力下降引发的能力门槛下降,导致每个国家的贸易增长更快,工资不平等更严重。也就是说,全球化会促进贸易增长和不平等。他们强调全球化世界中各国之间存在高度的相互依赖性。随着研发溢出效应,全球化不仅导致贸易相互依存,而且导致贸易增长和不平等的相互依赖[12]。
另一类文献从劳动力市场摩擦入手,研究收入分布的特点。Anderson 研究了特定产业的特殊技能对劳动力市场带来的摩擦,在他的研究框架中,每个工人要选择特定的部门获得特定的技能,从而成为一种特定的因素,贸易自由化通过增加产业间的收入差距来扩大劳动者的收入差距[13]。Artuc et al.将工人在产业之间的流动成本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同质的时间不变的成本,另一部分则随着个人和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他们利用US CPS数据估计了贸易冲击带来的收入变化,发现当政府宣布开放贸易以后由于从一个行业转向另一个行业的成本很高,贸易冲击后需要10年才能达到新的稳态。在此期间,工人从制造业转向其他部门,制造业的工资首先下降,然后随着该部门的劳动力供应下降而上升,其他部门的工资首先上升然后随着这些部门的劳动力供应的增加而下降。然而,在这些波动中,制造业的实际工资仍然低于关税稳定状态,而非制造业的实际工资仍高于此水平[14]。
Krishna et al.另辟蹊径,应用SIPP(Survey of income and program participation)数据,分析了开放贸易所引起的收入波动,探究了对外贸易对收入风险的影响。他们发现,进口渗透率增加10%将使所有工人的持续(而非暂时性)收入冲击的标准差增加20%至25%。当分产业回归时,他们发现从一个行业转向另一个行业的工人的收入风险更高。 在那些转换的工人中,转移到非制造业部门的工人的收入风险高于那些转向制造业部门的工人[15]。
在传统的H-O模型框架下延展出来的另一类文献很有力地解释贸易与收入差距,是考虑了外包现象,很多经典的文献给出了外包这一机制的理论解释,同时,随着数据的不断细致化,也有越来越多的实证文献为外包和收入不平等之间的因果关系提供了证据。
Feenstra et al.在1996年的文章中建立了一个简单的模型,在模型中单一商品由竞争市场的企业生产,他们将生产任务按照所需的技术密集度生成一个连续的变量,这些任务可以根据他们的技能强度进行排名。生产商品的国家技术手段丰富,并将技术较少的任务外包给技能贫乏的国家,以便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 他们认为如果外包变得更容易,更多的任务将被外包给技能贫乏的国家。这些任务在技术丰富的国家中所需技术最少,但在技术贫乏国家中则是技术难度最大的生产任务。因此,两国的劳动力需求变得更加技术密集化,两者的不平等程度都在增加[16]。Feenstra et al.之后的文章用墨西哥产业数据普查(Mexican industrial census)数据提供了证据,他们用每个产业外国工厂数量和本国工厂数量的比例度量外包程度,然后将外包和其他产业层面的变量对技术工人收入比重的变动进行回归,结果显示1975~1988年期间美国在墨西哥的投资增加为墨西哥技术型工人收入份额增加贡献了50%[17]。 Feenstra et al.在1999年发现,外包的增加可以解释1979~1990年美国技术工人工资增长的15%~40%[18]。
Grossman et al.进一步讨论了外包现象,他们将生产任务分为技术密集型和非技术密集型,并分析了技术密集和非技术密集两种商品的经济。他们假设了两个区域,其中南方的非技术型工人工资更低,因此,北方的两个生产部门都会选择将非技术型生产任务外包到南方。但是由于外包成本,他们只能选择外包成本最低的那部分生产任务。由于外包行为,北方企业的利润增加,非技术密集型产业将扩张,从而提高了非技术型工人的相对需求,当这种扩张充分大的时候,此类工人工资会上升。但是由于北方会通过外包来消费这一部分产量的生产任务,导致北方的非技术型工人失业,由于劳动供给增加而导致工资减少[19]。因此,Grossman et al.的模型预测对由于技术引发的外包成本降低对国内工人的收入影响并不明晰。Mion et al.利用比利时1996~2007年的企业数据中外包、进口渗透率对就业增长率和技术型工人就业的影响进行分析。他们将样本根据目的国分成了4组,并分别做了回归,结果发现,无论是向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进行外包,使得提高企业的存活率。另外,对中国的外包,是的本国非生产型技术工人的就业面临着巨大的负向冲击[20]。和Feenstra et al.的文章一样,Grossman et al.的模型也讨论了两个技术差异的国家,一个国家向另一个国家外包生产,而技术丰富的国家永远是外包发起者。类似地,Krugman利用相似的结构讨论了垂直分工模式,其中发展中国家的出口集中在技术密集型行业中的劳动密集型环节。根据SS定理,这种根据生产成本不同而将非技术密集生产任务外包到南方行为会使得北方技术型工人的工资提高,非技术型工人的工资下降[21]。但是Bivens在应用美国数据进行实证检验时发现,Krugman的垂直外包行为,仅仅可以解释1980年至2006年大学工资溢价增长的15%至19%[22]。
随后,Grossman et al.在2012年的文章里研究了禀赋相近的两个国家的外包行为,这篇文章的关键贡献在于他们划分了国内外包和国外外包两种生产策略。对于每一项外包任务,都有三种处理方式,要么自己生产,要么外包给国内的其他企业,或者外包给国外的其他企业。Grossman et al.证明总产出高的国家非技术型工人工资也会更高。另外,外包成本最高的任务只能企业自己生产,可以交易的外包任务中,外包成本高的任务会在非技术型工人收入高的国家进行生产,而一旦外包成本下降,对应的非技术型工人的收入也会下降[23]。
对于上述的南-北和北-北外包的两种模式的理论预测,还有很多实证文献提供了相应的证据。Biscourp et al.使用法国公司层面的数据衡量离岸外包对1986~1987年至1991~1992年间生产和非生产工人就业的影响,他们发现离岸外包的增加与就业的下降,特别是对于非技术型非生产工人密切相关[24]。Amiti et al.考虑了1991~2000年期间印度尼西亚的贸易自由化带来的影响。不同于Biscour et al.的地方在于,Amiti et al.没有直接将外包当作就业的外生变量,他们将外生的政策变化作为自然实验来研究贸易自由化与收入不平等的关系。文章发现,面临关税下降的国内企业会由于本产业的竞争更加激烈而导致工资下降,但是同产业内进行外包和出口的企业会由于成本的下降和销量的提高而提高工人的收入[25]。LIU et al.应用CPS数据分析了美国企业对中国和印度的离岸外包和“内包”(inshoring)对本国劳动力市场产生的影响。他们发现,“内包”和外包的总净效应是积极的。然而,对于那些涉及外包行业的工人和那些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来说,外包可能会对他们的收入、失业时间和转行产生微弱的负面影响[26]。利用同样的数据,Ebenstein et al.分别考虑了外包是否会通过转换行业或转换职业影响收入,他们发现对于转换行业的工人们来说,外包不会对他们的收入产生显著的影响,但是对于转换职业的工人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低收入国家外包会导致工人的收入下降[27]。Peter 利用2001~2013年德国服务贸易领域的微观数据分析了服务贸易外包对本国就业的影响。文章利用国外出口供给冲击作为工具变量(IV),发现德国的服务外包对本国的就业增长具有积极影响。此外,没有证据表明外包公司的就业损失。文章还为本文中Grossman模型建立的生产率效应提供了证据,文章发现,服务外包同时提高了企业的产出和其他投入的使用,服务外包越多的企业,就业增长就越多[28]。
与之类似的一类文献探讨了FDI对于收入不平等的影响,主要的逻辑在于FDI提高了技术型工人的相对工资,从而造成了工资收入差异。Chintrakarn et al.发现美国FDI在短期内对收入不平等的影响微不足道,长期来看具有减少了国家层面的收入不平等的作用,但各州之间的长期影响存在相当大的异质性。同时,各州所颁布的吸引FDI的区域政策可以通过非技术型工人需求的增加而减缓收入不平等[29]。无独有偶,Jaumotte et al.在2008年发现技术进步和全球化倾向于提高工人的技能回报,也会更加剧烈地拉大收入差距。作者分析了两种相反的全球化效应,其中FDI倾向于加剧不平等,但贸易量增加有利于缓解这种影响。作者还发现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净效应存在异质性,全球化减缓了发展中国家的收入离散度,但是增加了发达国家的收入离散程度[30]。
在前文中,我们梳理了关于匹配、外包等企业的主动行为,这一部分我们将介绍几篇关于另一项重要的企业行为——技术选择对于劳动收入的影响。
Yeaple建立了一个一般均衡模型讨论企业的技术选择,不同于前面的文章,Yeaple认为企业在刚刚成立时是相同的,随后企业内生地选择采用不同的技术,系统地雇用不同类型的工人从而产生异质性。在开放经济的情况下,那些采用传统技术的公司只服务于国内市场。采用更好的技术,雇用能力更强的工人的企业将开展出口业务。可变贸易成本的减少促使更多公司在差异化产品领域采用更好的技术,高技能的工人将流向拥有高新技术的企业,低技能的工人将转向传统技术部门。结果就是高能力工人的收入逐渐提高,而传统技术部门的工人收入不变,从而导致了工资和就业两极分化[31]。Bustos在研究阿根廷企业选择行为时,为上述预测提供了证据。文章分析了巴西关税削减对阿根廷企业的技术人员数量的影响,发现关税平均减少23%,使得中等规模以下的企业技术员工占比减少8%,中等规模以上的企业技术工人占比增加6%。企业间劳动力构成发生了巨大转变。 生产工人和非生产工人的技能构成受到影响,对在规模分布前25%的企业非生产工人中技术工人的比例影响最大[32]。企业规模与技术工人的这种正向关系,并不仅仅存在于发展中国家,Bernard et al.基于各国企业层面的微观数据,证明了出口公司与仅服务于国内市场的公司存在很大差异。在广泛的国家和行业中,出口商的规模更大、更高效,技能和资本密集,并且支付的工资高于非出口公司[33]。
在全球化的环境下,出口与技术的选择增加了技术工人的相对需求,提高了技术工人的薪资待遇,也就是所谓的技能溢价。因此,全球化可能会导致技能溢价的普遍上涨,从而导致收入不平等的现象,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都不可避免地笼罩在这个巨大的阴影之下。
在这篇文献综述中我们主要回顾了关于贸易全球化与收入不平等的4个主要的解释:H-O模型、企业异质性、外包和企业的技术选择。
经典的H-O模型和SS定理预测在贸易生产高技能密集型商品方面具有比较优势的国家,开放贸易会通过降低低技能工人的工资,提高高技能工人的工资导致劳动收入不平等的增加,非技术型劳动力密集的国家结果则相反。而实际的回归分析中我们并不能得出模型所预测的结论,原因之一就在于实际的数据不能够满足定理的使用条件。基于此我们发展了多支理论和实证文献。
企业的异质性除了生产率之外,还在于对工人的监督力度。企业的监督力度越低,付出的工资将越高,由于不同的企业拥有不同的监督力度,从而造成了收入差异。在开放经济下,平等工资会扩大收入不平等,而监督与生产率的差异会减缓收入不平等的产生。异质企业与异质工人之间将产生匹配过程,而贸易自由化会使现有企业的生产力分配向右转移。这种转变反过来导致工人和公司的重新匹配,从而优化了企业与工人间的匹配,加剧了收入不平等。当劳动力在部门间转移存在成本时,我们便引入了劳动力市场摩擦,事实证明,开放贸易会由于产业间收入差距扩大而导致收入差距扩大。
在外包对于收入不平等的解释方面,当北方国家向南方国家外包低技术密集生产任务时,由于利润增加和劳动供给增加是两个相反的作用方向,因此无法判断对收入变化的最终影响。对于禀赋条件类似的国家,我们推断外包成本高的生产任务会在非技术型工人收入高的国家进行生产,而一旦外包成本下降,对应的非技术型工人的收入也会下降。
技术选择为企业异质性提供了一种解释,同时,出口与技术的选择会提高技术工人的需求,提高了技术工人的收入水平。因此我们推断,全球化可能会导致技能溢价的普遍上涨,从而导致全球各国产生收入不平等的现象。
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多数文献发现贸易自由化会造成技能工资溢价,但是依然有部分文章在实证中发现全球化对于异质性工人的收入差异显著影响不大甚至没有显著影响,因此,总体来说贸易自由化是否会扩大收入不平等仍然不是一个非常稳健的结论。除此之外,部分文章却提供了贸易壁垒对于企业技术创新、技能工资溢价的显著的削弱作用。因此,在创新发展逐渐成为经济发展第一动力的今天,相对于各种形式的贸易保护主义,发展自由贸易,加深全球经贸合作,不断扩大对外开放对于促进产业创新、提高技能工资溢价、实现企业与劳动者的进一步“现代化”更加具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