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诗蕾
“不要对比。”许巍的新专辑《无尽光芒》线上发行时,摄影记者姜晓明老师对我说。
我点头,“嗯嗯”,期待和预设会破坏你对作品的真实感受,我以为我明白。
如果以专辑为考量单位,许巍的音乐在器乐上纵横千里。器乐可以比对,但人身上的时间很难。采访和写稿进行到第四天,我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写人之前,先明白歌,明白歌之前,先做个单纯的听歌的人。许巍歌的内容始终是他自己的真实生活,我好像很难去评判,“你这几年的生活内容我不喜欢,我喜欢你前几年的经历和你当时的心境。”
之前听王菲1998年发行的专辑《唱游》时,听到《你》,像个寓言神话故事,这首歌的组合也很有意思,许巍的曲是整个故事的环境背景,黄伟文的词是剧情大纲,王菲的音是走在故事里的主人公。这首歌灵动、奇妙,天马行空。
《你》的创作方式非常有趣,但许巍在自己作品里贯彻着的是另一种创作,“写自己的生活”。作品与创作者的生命发生了有机交织,这种交织是一种双向影响,甚至互相促进着往前。这时候,创作者自身就已经有了文學性。当真正知道每句歌词指向这个人生命里的哪件事时,我似乎无法再分割式地听乐曲了。
即使很多人都“我手写我心”,但仍有本质的不同。生活和工作中遇到过一些人,在他们身上,“真诚”是一种自我错觉,这从人对待生活的方式可以看出。如果一个人像艺术家一样“体验式”地活着,把身边人当自己感受生活体验人类情感的工具,他们创作的结果往往会充满夸大、自怨和自怜。一个人诚实面对自己、珍惜身边人,他们的作品至少会平实自然。生活本身很重要,艺术是生活的结果。
2019年第2期封面报道《 许巍五十》
正式采访前,我对许巍有很多种预设。从最初听他的歌到现在,我自己心里已经发生了无数场裂变。年少时,我曾特意为他去西安溜达了一周。当这个人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我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有了呼吸,面对面说着话,我看见他的皮肤因为情绪波动而有细微变化时,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他50岁,我大舅舅也这个年纪,我以前没在这个年纪的人脸上看到过他这种神情,哪怕是我的亲舅舅,生活中也会有意无意浮现出“职场前辈”“生活长辈”的姿态。许巍松弛、不遮着,竟然有天真。音乐家或传奇都是后面衍生出来的事,在所有荣耀或概念化事物到来之前,他和我、和晓明老师一样,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
即使是组乐队做音乐、开演唱会看起来这么酷的事情,还是有繁琐日常要处理,比如要不断排练,整个团队一起沟通磨合。演出要搬运器材,要提前到现场踩点,如果音响不对,还要去和主办方的技术部门沟通、处理。
比起视频、音频原件,文字总是那么不讨巧,一些天然的东西,写出来就很容易有雕琢感了。因为时间关系,稿子写得相对较赶,我也发现了自己工作中的很多毛病,心里很惭愧。许巍常说别人的音乐惠顾了他,写到《时光漫步》的《礼物》时,我忽然也想起很多人,很多感激在心里。
采访最后说到自由的时候,许巍忽然非常激动,捶胸口时我都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我确实吓了一下。为什么不自由就无法面对自己、无法走下去了,自由是什么,最后我也没问出来。
从许巍这么多年来看,自由可能不是随心所欲或“自我真诚”的放纵。自由也许是一种诚实,人在人生每一个片段都能面对内心所有情绪,哪怕是欲念。不做违心事,良心清白,即使有所承受或有所担当,也诚实做出每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