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瑞 东
(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3)
徐州,地处江苏省西北部。作为一座拥有超过2600年建城史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煤炭资源的开采与利用,在徐州市的经济结构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作为以煤炭资源为主导的资源型城市,徐州为华东沿海省市提供了数亿煤炭资源。它为华东以至全国的经济发展都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是,近几十年来,煤炭资源的持续高强度开采造成了大规模的土地占用,破坏或崩塌。徐州市因煤炭开采而造成破坏的土地面积已达40多万亩,对塌陷区生态环境和经济社会发展都产生了巨大影响。
徐州的煤炭开采历史可以追溯到清代。百年的煤炭开采历史,给徐州的城市空间形态和生态环境都带来了持续而深远的影响。直到20世纪80年代,徐州市还有数十座百万吨级大型煤矿和众多小规模煤矿。以徐州市贾汪区为例,2002年以后,虽然仍有1.18亿t未开发的矿床,但大部分煤矿都已经关闭。企业也由此失去了自我修复和自我完善的可能性。煤矿开采造成的“采空区”造成了房屋倒塌和地面沉降等恶果。矿区的工人和失去耕地的农民无法忍受恶劣的环境和不稳定的生活,引发了大规模的自发式迁徙。由此可见,采煤造成的塌陷区绝不是单一层面上的环境问题,而是多个层面上的社会问题。文章将从以下几个方面梳理煤矿开采沉陷带来的危害。
由于煤层倾角,采矿厚度和采矿深度等地质因素不同,不同沉陷区的沉降深度,蓄水量和稳定性也不同。因此,沉陷区域的地形环境更复杂。沉降不仅破坏了地表形态,而且对土壤结构造成了严重破坏,导致许多土地无法耕种。目前,徐州市采煤塌陷区中,大部分土地已成为低产田,甚至成为绝产田。此外,沉陷还造成了房屋的变形和倒塌,部分桥梁断裂,路基下沉变形,塌陷区道路严重受损,供电和通信系统基本被破坏,导致村民被迫迁移。
伴随着煤炭开采对地下岩层的破坏,大批水井干涸,原本地下水质良好的富水区逐渐成为缺水区。工业和农业用水变得越来越紧张,大量居民饮水困难。由于被污染的塌陷区积水与地表水系相互流通,从而造成了整个塌陷区的水系受到污染。此外,煤矿开采出的煤矸石堆积地表,不但占用了大量的土地,而且煤矸石中的有毒物质经雨水冲刷、溶解之后,还对矿区的大气、土壤以及水资源都造成了严重的污染。
由地表塌陷带来的经济衰退来自于多个产业衰退效应的叠加。一方面,地面沉降破坏了地表形态和土壤结构,使得农业生产退化;另一方面,建筑物的坍塌和众多基础设施的破坏使原来的村民被迫搬迁,原有的产业结构受到严重影响。其中,随着资源的枯竭,煤炭行业也逐步走向衰落。在塌陷区域,居民居住质量差,引发对社会强烈的不满情绪。塌陷区周边地区的吸引力大不如前,人口严重流失,人才引进困难,经济社会发展逐步走向停滞。
煤炭行业在徐州的经济发展、城市空间塑造过程中起着绝对性的作用。由煤炭开采造成的生态问题也对城市的发展产生了复杂而全面的影响,文章将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无论是从近代徐州因煤而兴,开启了城市发展近代化的进程,还是当代徐州,以煤兴市的发展策略,不难想象煤炭开采在徐州城市发展中的主导地位。超过百年的煤炭开采历史和过于对于资源型城市的定位和需求必然意味着徐州在煤炭经济发展上的“积重难返”,产业结构的调整和经济的转型必然面对着更加强大的经济惯性阻力。由此,我们也不难理解为何在80年代初,由采煤造成的塌陷地已经使得环境生态上的问题逐步严重时,煤炭开采行业还是难以得到合适的整治与产业升级。
煤炭工业的发展始终与冶金,电力等行业的发展有关。它有效的带动了电力、钢铁甚至机械行业的蓬勃发展。譬如徐工集团,这家以生产大型机械为主的集团,已经发展成为销量遍布全国,甚至影响世界的工业帝国。可以预见,一旦煤炭行业遭遇危机,由此引发的雪崩式的产业断裂将会成为城市经济发展的噩梦。也是基于此,徐州在经济发展上不遗余力的保证煤炭行业的龙头地位,甚至不惜以生态环境的破坏为代价。在国家资源型城市的定位中,徐州已成为整个华东地区的能源供应基地,服务于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战略布局。这似乎也是地方政府难以以一己之力进行转变的。
改革开放之后,在市场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更多的组织和个人介入到煤炭开采的行业中。 这些小型车间式采煤大多采用低效的采矿方法。采煤效率低,环境污染大。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也几乎没有人有环境保护的意识。另一方面,这种作坊式的煤矿单位,往往用简单的雇佣关系吸引周边的村民进入开采行业,在取得一定的经济利益之后,多数卷钱走人留下了环境污染和劳工后续保障双重问题,为城市经济的发展埋下众多隐患。
面对煤炭开采造成的塌陷地,徐州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环境整治措施。2009年,江苏省地区建国以来最大的单项投资项目“潘安湖综合土地整治项目”在徐州市贾汪区正式启动。潘安湖位于贾汪区西南的青山泉镇和大吴镇境内,为权台矿和旗山矿采煤塌陷区域。规划的总土地面积约为52.87 km2,分为两个层次: 核心区和控制区。核心区域约15.98 km2,外围控制区域约36.89 km2。是贾汪区崩塌时间最长,面积最大,塌陷程度最深的采煤沉陷区。针对潘安湖地区的现状,徐州市政府开辟了一条新思路,利用废弃采煤塌陷地兴建生态湿地公园。区别于一般层面上的整治项目,“潘安湖综合整治”试图从不同层面上梳理改善百年的煤炭开采历史给徐州的城市空间、经济结构带来的损害。计划将潘安湖公园打造成为集湖泊,湿地,农村为一体的休闲公园。
针对潘安湖地区塌陷面积较广、沉降程度较深等特点,当地政府采用“分层剥离和交错回填”作为潘安湖综合整治的土壤改良核心技术。并科学规划田地,水,道路,森林和村庄,形成6 500亩的湖面和3 500英的湿地。恢复超过10 000亩的高标准农田。在具体操作中,根据塌陷土地的不同状况,按照“宜农则农、宜林则林、宜水则水、宜建则建”的原则,进行分类改造治理。
在潘安湖综合整治项目中,生态环境的整治和区域经济的调整转型同步进行。改造完成之后的潘安湖成为区域内知名的风景区,给附近因矿井停产而失去工作的村民们带来了新的生机。风景区所需的景点管理人员就近招聘,同步解决了因煤炭产业淘汰升级带来的失业问题。同时,贾汪区以潘安湖项目为契机积极推进新农村建设。充分利用湿地景观,打造环境更加优美的居住小区,生态环境改变让外流群众有了回迁意愿。与此同时,良好的生态环境又吸引了更多的企业资金到来。当地政府抓住双方的机遇,充分利用国家的各项优惠政策,开展创造就业社区和劳动技能培训等活动。鼓励,支持和引导群众参与个体私营经济,发展第三产业。
回顾徐州采煤塌陷区整治与恢复工程,该项目以生态恢复为基础目标,通过协调多方、多个领域,以项目的进行为契机带动了城市多个层面的发展,取得了重要的成果。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政府的众多措施难以做到面面俱到,许多做法本身也还有很多可商榷之处,文章立足项目的可行性和城市发展多方面的协调性,从以下两个方面提出建议。
以潘安湖湿地公园为例,项目完成时,景区一度取得良好的游客流量。但是伴随着交通上的不便利(市区没有直达景区的公共交通),旅游服务设施的不完善,潘安湖景区难以实现稳定的人流量。政府在打造旅游区的基础设施中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但由于景区配套服务设施,如餐饮、住宿等服务的缺失,政府投资的回报将是一个漫长而不确定的过程。因此,湿地公园的定位应该更多的侧重服务于当地的民众。以简约化、便宜型的社区景观为主。在全民发展第三产业的浪潮中,由于缺乏直接的旅游资源和便捷的交通、完善的服务体系,众多烂尾的旅游项目屡见不鲜。因此,面对潘安湖湿地公园,政府应该采取更加理性与务实的态度,做好景区的服务对象定位工作,在以服务周边民众为主的基础上,审慎、适度的发展旅游。
在徐州煤炭开采塌陷地的整治过程中,超越单纯的生态修复而扩展到产业的淘汰升级堪称政府的明智之举,如在治理塌陷地的同时将周边民众的发展生存结合进来就是一个好的做法。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程度的拓展结合还远远不够。以煤炭行业的转型升级为例,如若周边农村地区的原有煤炭企业员工可以被发展起来的服务业与再次复苏的农业吸收。那么远在城市中甚至城中村地区的企业员工的生计又将如何解决。产业的淘汰升级是一个复杂而有机的问题,牵扯到社会层次中的方方面面。因此,政府应该进一步拓宽眼界与思路,将塌陷地的生态环境恢复,同城市发展空间的外拓、城中村的改造以及乡村振兴结合在一起,统筹考虑。此外,塌陷区的生态修复涉及到多个部门和群体,需要进一步加强各方的交流合作,发挥政府和矿山企业两方面的作用,同时最大限度调动各个利益相关群体的参与积极性,推动塌陷地的治理和规划工作。
徐州市煤炭开采塌陷区的综合整治项目,成为当前中国众多工业城市转型的一个缩影。这类城市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在城市发展的早期以环境的牺牲为代价而片面的追求经济的高速增长。如今,沉重的历史包袱使得这类城市不得不正视生态环境的破坏带来的严重影响。徐州的采煤塌陷地修复工程,在生态环境的治理如何同城市产业的改造升级之间结合给出了一个良好的范例。城市的发展问题牵涉到社会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触动着不同集团之间的利益所在,注定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问题。徐州市的生态改造案例给予我们众多启示与反思,在这里,生态修复不仅仅是单纯环境上的改善,而是推动城市发展转型的一个重要领域,更加需要我们审慎的思考与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