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亚琦
摘 要:东晋士僧交往对宣佛志怪小说的兴起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东晋士僧交往的史实是宣佛志怪小说的素材之一;二是士僧交往是宣佛志怪小说成书及传播的重要环节。这种通俗且接近民众的文学样式既成为佛教传播的有效方式,也开启了佛教文化与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创作相融合的先河。
关键词:东晋;士僧交往;宣佛志怪小说
一、引言
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上,学者将魏晋南北朝小说划分为志人和志怪两类,魏晋时期尤以志怪为代表。“志怪”一词语出《庄子·逍遥游》:“齐谐者,志怪者也。”“志怪”即写不同寻常的人、物或者事件,换而言之即超现实描写。目前,学者普遍认为,志怪小说萌芽于先秦,形成于两汉,繁荣于魏晋南北朝。志怪小说的繁荣,就其内因而言,是文学自身发展的结果,志怪小说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繁荣离不开先秦两汉时期的深厚积淀;就其外因而言,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魏晋时期,神仙方术、佛道思想的盛行尤成为滋生志怪小说的温床。所谓宣佛志怪小说,即带有明显宣佛思想倾向的小说,小说中多表现出明显的佛教思想,如灵魂不灭、因果报应、生死轮回、奉佛感应等,可称为“释氏辅教之书”。东晋时期涌现出的宣佛志怪小说有干宝《搜神记》、陶渊明《搜神后记》、王嘉《拾遗记》、荀氏《灵鬼志》和谢敷《光世音应验记》,南朝时期有刘义庆《宣验记》、张演《续光世音应验记》、陆杲《系观世音应验记》、王琰《冥祥记》、颜之推《冤魂志》《集灵集》等。
学界对佛教思想与佛经所蕴涵的文学因素对玄佛志怪小说影响的研究,成果颇丰,但多集中在思想内容、艺术构思及表现手法层面。季羡林先生认为志怪小说是“印度人民首先创造,然后宗教家,其中包括佛教和尚,就来借用,借到佛经里面去,随著佛经的传入而传入中国,中国的文人学士感到有趣,就来加以剽窃,写入自己的书,有的也用来宣扬佛教的因果报应,劝人信佛个别的故事甚至流行于中国民间。”蒋述卓先生《佛经传译与中古文学思潮》,第二章志怪小说与佛教故事,将其影响归为3类:基本故事结构的袭用;借用佛教故事部分情节渗入本国故事中;故事类型的袭用。普慧老师则从佛教人生观和道德观、时空观和佛经故事的叙事方式角度入手,探讨了佛教对六朝志怪小说的影响。宣佛志怪小说产生于士人之手,东晋时期士僧间频繁交往,成为宣佛志怪小说涌现的催化剂,本文就着重论述士僧交往对宣佛志怪小说的影响。
二、东晋士僧交往的史实为宣佛志怪小说提供素材
东晋士僧交往的史实,为宣佛志怪小说提供了鲜活的素材。宣佛志怪小说多由士人搜集传闻或根据佛教教义敷衍编造而成,文学创作源于现实生活,士人所熟悉的士族阶层的生活方式及行为习惯往往成为取材的重点,且对于传播佛教信仰的目的而言,以名士为主角更具有影响力,因此,士僧交往的故事则理所当然地成为这类小说的素材之一。《搜神后记》卷五记载了一则沙门竺昙遂死后成为清溪庙神的故事,文中称其“谢家沙门竺昙遂,年二十余,白皙端正”。其中,“谢家沙门”或指其出家前原为谢氏家族子弟,或指与谢氏家族交好或谢氏家族供养的沙门,无论哪一种解释都反映出,其素材来源于东晋时期谢氏家族与僧人交往的史实。《灵鬼志》中有一则记载,晋南郡议曹掾姓欧,得病经年,骨消肉尽;巫医备至,无复方,其子因梦而向沙门问佛,其病终愈的故事。《冥祥记》中士僧交往的故事则更加明晰,故事中往往采用东晋士人及僧人的真实姓名。比如陶夏与沙門释僧群的故事,“晋安罗江县,有霍山,其高蔽日。上有石杵,高僧传石杵作石盂疑杵是杅字之讹面径数丈。杵中泉水,深五六尺,经常流溢。古老传云,列仙之所游饵也。有沙门释僧群,隐居其山,常饮此水,遂以不饥,因而绝粒。晋安太守陶夏,高僧传云陶夔闻而求之。群以水遗陶,出山辄臭。陶于是越海造山。于时天景澄朗。陶践山足,便风雨晦暝。如此者三,竟不得至。”陶夏在《晋书》有传,是东晋名将陶侃的孙子,释僧群在《高僧传》有传,称“晋霍山释僧群”。《冥祥记》中所载有真实姓名者还有晋明帝与尼竺道容的故事、史世光与沙门支法山的故事、司马恬与沙门释法相的故事等,足以说明东晋士僧交往的史实是东晋及其以后宣佛志怪小说的重要素材。
三、士僧交往是宣佛小说成书及传播的重要环节
东晋士僧交往是宣佛志怪小说成书及传播的重要环节。讲法听经、清谈辩论是东晋士僧交往的重要形式。僧人熟知佛经中的灵异志怪故事,在向士人宣讲佛经、士僧之间切磋佛教义理时,僧人会自然而然地将佛经中的故事或者与佛教教义相符的故事一并讲与士人,帮助士人理解佛经思想、佛教教义,以达到传播佛教信仰的目的。士僧的清谈论辩中,“神灭”与“神不灭”是争辩的主要论点之一,“神不灭”的观点反映在士僧的文学创作中,一种形式是论辩文,另一种形式则是志怪小说。同时,士僧之间及士人之间的清谈之风,也成为灵怪、感应故事聚集和传播的有效方式之一。谢敷所撰《光世音应验记》或许就成书于这种过程,谢书中虽没有明确记载其故事来源,但后世南朝宋张演所撰《续光世音应验记》则明确指出,向张演提供应验故事的主要有惠严法师等。南朝齐陆杲所撰《系观世音应验记》指出,向陆杲提供应验故事主要有释慧期、道聪、僧显等僧人。由此做出合理推测,东晋谢敷所撰《光世音应验记》,故事来源或如此。《冥祥记》亦有关于故事流传途径的文字记载。晋窦传与沙门支道山的故事,末尾有言“道山后过江,为谢居士敷具说其事。”琅琊人徐荣舟中欲风浪,诵经得以平安的故事,末尾有言“荣后为会稽府督护,谢敷闻其自说如此。时与荣同船者,有沙门支道蕴,谨笃士也,具见其事。后为傅亮言之,与荣所说同。”
史料中亦不乏谢敷其人与僧人交往的记录,可作辅证。《高僧传》卷四记载谢敷与于道邃交好,“后(于道邃)与兰公俱过江,谢庆绪大相推重。”《高僧传》卷五记载,东晋兴宁年间,谢敷与竺法旷、郗超一起隐居于若耶溪畔,“晋兴宁中,东游禹穴,观瞩山水。始投若耶之孤潭,欲依岩傍岭,栖闲养志。郗超、谢庆绪并结居尘外。”《出三藏记集》卷十二记载,陆澄所撰的法轮目录列有谢敷的著作《阿毗昙五法行义》《识三本论》,另有《友道人书与谢论三识并答》《戴安道书与谢论三识并答往返三首》,可见谢敷佛理造诣极深,且与支遁、戴逵均有往来。《居士传》记载“谢庆绪名敷,会稽山阴人,性澄静寡欲,隐于太平山十余年,笃信大法,长斋奉佛,招引同事,化纳不倦,自注安般守意经,为之叙。”“招引同事”说明谢敷虽隐居,却与奉佛士僧多有往来,“化纳不倦”的对象既包括义理、教义,也包括士僧交往中传播的灵异感应故事。因此,谢敷所撰《光世音应验记》既是其佛教信仰的体现,也是其与僧人交往内容的文学化反映,由此或能窥探出宣佛志怪小说的大致成书过程。
四、结语
东晋士僧交往的史实是宣佛志怪小说的素材之一,且士僧交往是宣佛志怪小说成书及传播的重要环节,这种通俗且接近民众的文学样式既成为佛教传播的有效方式,亦开启了佛教文化与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创作相融合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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